第49章 覆滅(2 / 2)

“母妃!”嫣兒不停哭喊,秦嬤嬤牢牢抱住洛熙孱弱的身子,抬頭看去,清平王已領著隨軍往皇城門方向漸行漸遠,再聽不見背後妻女的呼喊。

誠兒默默看著父親消失在火紅天光下,狠咬嘴唇拉過嫣兒,抬手替她抹去眼淚,又和秦嬤嬤一起把洛熙抱進殿內,貼近她的耳畔,小聲輕顫道,“母妃別怕,孩兒會保護你,”

還未逃走的宮婢紛紛強壓下恐懼,端來熱水帕子,又找來禦醫看診。偌大宮殿隻聞清平王妃淒厲喊叫,和著殿外不停騰起的烽火狼煙,還有那巨石衝撞城門發出的悶響,一聲一聲,經久不息。

大地彼端,大夏軍隊徹夜強渡,已有半數士兵抵達疏勒河對岸,點點燈火鋪在曠野上,忽明忽暗。

赫連宇獨坐帳營,手裏拿著容祿替他收好的半壺酒,不舍一次飲盡,隻輕嘬一口,含在舌上,綿綿酒香醉人,卻越來越清醒。

不覺已坐了一夜,待天邊啟明星高懸,忽聞帳外有人來報,抬眸看去,竟是鐵甲著身的玄琰,領著一名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小將。

“發生何事?”赫連宇目色一閃,起身詢問,卻見小將驀地叩頭跪地,含悲泣訴。

五日前衛將軍宋康於營中謀反,率七萬禁衛軍突襲皇城,還餘三萬不肯反叛的將士由江臨業及清平王親率奮勇護城,與叛軍決戰城下。

戰事持續了三天三夜,數千將士命喪同袍之手,鮮血遍野,屍骨壘城。

江臨業一人絞殺上百叛軍,身中萬箭穿心,卒於馬下。清平王臨陣不退,困守死隅,身負重傷,被宋康捉拿囚禁。

字字句句如血控訴,刺入在場眾人的心底,那刻進骨髓的恥辱及疼痛較之突厥來犯更甚百倍。

“皇上!末將請戰!望恩準末將率軍殺回皇城剿滅叛賊!”魏光心中激憤再難自抑,眼底一股悲愴彌漫,

“末將也願請戰!”曹翎切齒叩首,

玄琰大病初愈,雙唇無色,又帶著這千裏報信的小將渡河而來,若不是一腔熱血撐著,這枯弱的身子早已沒了力氣。一手緊緊扣住腰間佩劍,玄琰與赫連宇凝眸相視。那麼多阻礙都跨過來了,卻被昔日視作兄弟的人攪亂全局,他不是赫連宇,卻深深知道那人此時的痛。背叛,是殺人不見血的狠絕利器,宋康無論為名為利,都是赫連宇引入室內的狼,如今這狠咬的一口,足以將他半生心血毀於一旦。

“傳令下去,”赫連宇眉目森寒,望著眼前眾人,“整軍歸朝,誓滅叛黨!”

各路將軍即刻分散下去備戰,唯剩賀蘭羲一人留在帳中,雙手微顫,深埋著頭。赫連宇旋身,淡淡道,“賀蘭,你也下去吧,”

“皇上,末將有罪!”賀蘭羲驟然跪地不起,連磕三下響頭,“末將受人所製,故意拖延戰時,晚了十日抵達於闐,種種事由皆因末將而起,請皇上賜罪!”

“受何人所製?”赫連宇回眸看他,麵上再不見一絲溫色。

“攝政王玄玧,”

攻占突厥西王部前夕,賀蘭羲得密函,稱其妻兒皆為人所挾,要他拖延戰時,方可保其性命。賀蘭羲叩首不止,額上已滲出血絲,堅毅凜然的男人竟淚流滿麵,悔恨不已。

中秋已過,大周皇城內的宮筵卻一連擺了七日,攝政王玄玧手執玉杯朝眾臣慶賀,笑得張揚。一駕鳳輦徐徐趕來,兩旁掌燈宮婢盡數排開,燈火刺眼,惹來玄玧不悅冷哼。

太後著一身素衣款款下輦,雙眸冰冷,帶著幾分愴然,行至玄玧跟前,太後揮手,示意一幹臣子退下。

“母後好興致,也來同兒臣補慶團圓佳節不成,”玄玧勾起輕蔑笑意,一語剛畢,麵頰卻狠狠挨了一記掌摑,猛然瞪大了眼,竟見太後淚水濕衫。

“洛熙死了,”太後啞聲泣訴,咬牙含恨,“這下你滿意了?”

“不......”玄玧似被驚雷擊中,一隻手用力抓住衣襟,“她怎麼會...”

“為了那尊王座,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出的,”太後悲極反笑,笑得驚心,笑碎了玄玧最後一絲期盼,“攝政王,你該開心才是,沒有皇室血脈的人能走到這一步,已是前無古人,你想要的一切就在那裏,去拿吧,”

望著眼前素衣走遠,玄玧跌坐在地,僵直的手緩緩探進內襟,一方絹帕攤開在掌心,還是那年洛熙出嫁,臨走時以交給母後的名義偷偷遞到自己手裏。

玄玧俯首愴笑,凝視輕薄絹帕,直到笑出淚水,晚風一起,將絹帕吹走,隨那飛舞的桂花翻飛不落,隻見下角處細細繡了一行小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