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國恨(1 / 2)

宋康一手持劍,一手扶韁,高昂起頭眺望那座雄渾巍峨的城樓,滿目近乎瘋狂的熱烈霎時迸出,他再等不及要登上那裏。鏤刻刺金夏字的戰旗於風中飄搖,已是血漬斑斑瘡痍累累。而他的身後,數萬將士隊伍中央,一麵印有宋字的帥旗迎風獵獵,擎著它的人身子卻在不住發顫。

朝夕相對的兄弟一刹反目竟讓繁盛昌隆的大夏皇城血流成河,這曾是他們拚了命守護的地方,為那一人的狼子野心,終於也讓雙手染上了同胞的鮮血。

叛變初時的嗜血暴戾此刻通通化作無聲虛空,宋康以厚禮相邀,願隨他起事者功成後必定封邑晉升。不是不誘人,不是不心動,於是他們最原始的本性被激起,紛紛舉起了刀劍,如野獸一般狠狠刺進同袍的血肉之軀。

有人低泣,本該為這一場完美落幕的陰謀歡呼,誰的眼淚卻比觸手可及的功名利祿更讓人心緒狂湧。

“打開城門!”宋康冷冷啟唇,“都給我鳴金慶賀!”馬蹄一步步往前行去,他的胸腔也隨之緩緩起伏,越來越近了,他渴望的榮耀之巔便在那裏。世間哪個男子不希冀站在巔峰俯視眾生,權力的誘惑,可以泯滅所有良知。成王敗寇,黃袍加身,永遠是世人前赴後繼,瘋狂追尋的亙古咒語。

將士們眉目沉凝,拖著疲累的腳步跟隨宋康踏進皇城。以太傅公孫旬、太常裴永淩、大司農畢顯為首的朝中肱骨大臣站在城外泣聲控訴,宋康卻充耳未聞。

一朝天翻地覆,處處斷壁殘垣,被熊熊大火燃燒過的宮牆斑駁傾倒。宋康下令將宮人盡數捉拿,卻得清平王妃已薨的消息。

“世子和郡主呢?”宋康勒韁止步,斬草不除根勢必後患無窮,

“稟將軍,還未找到,”

“再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月明星稀,八十萬將士日夜兼程往出征時的方向疾馳,滿腔悲憤點燃了鬥誌,連呼吸也含恨混濁。不作片刻歇息,大軍於第三日清晨便奔赴至皇城外,遠見未熄滅的狼煙還在空中翻滾,那座興盛一時的城樓終到了遲暮之期。

赫連宇高立馬上,喉嚨澀然,大夏曆代基業盡毀,隻怪他信錯了人。回眸輕瞥一眾將士的眼,卻無人甘願就此言敗。皇城毀了,可以再建,一個宋康叛了,還有百萬大夏子民願意站在他的身後。

玄琰策馬上前,停在赫連宇右側,眸光隻碰觸一瞬,便懂讀了他的心。縱是天下都背叛了他,身旁這一人依然矢誌不渝,定會陪他戰到最後。

魏光,曹翎,朔暘,賀蘭羲,四員大將披甲上陣,與他二人並肩而立。奪城號角片刻吹響,黑色雄師一湧而上,朝那半座廢城衝去。

又是一輪火光衝天,彌漫豔陽下的刺眼白光恍若夢境。再多鮮血也洗不盡那份恥辱帶來的切膚之痛,數十萬將士似騰空黑龍,直直闖進城門,兵戈鐵馬交織,玄甲士兵激戰不息,不過三個時辰便將宋康叛軍吞沒。

赫連宇率軍登上堂皇大殿時,宋康還在做他的春秋大夢,身著明黃龍袍側坐龍椅之上,滿臉熏醉神態,全然未覺一柄利箭正盤旋空中向他直直射來。喉間猛地一窒,濃稠熱血噴湧而出,未能道出半個字便命喪黃泉,至死雙眼也未來得及闔上。

誰的江山不多嬌,然人生在世寥寥數十載,誰又能坐享千秋萬代。

驟雨傾盆而下,急促的雨點不斷擊打大殿頂端的明黃黛瓦,四角簷鈴搖得亂了,聲聲入耳,攪得人心也難安。

赫連宇挽弓的手輕垂,蕭蕭疾風撲打麵頰,吹起他一襲玄黑長袍衣角輕揚。抬眸凝視蟠龍禦座背後壁畫上鏤刻的銘文,先輩的箴言不曾彌散,他卻無顏麵對。

痛極、恨極、悔極,原來是這般滋味。

突厥未滅,皇城盡毀,前路已沾滿無數人鮮血,卻未能阻止更大的殺戮。

手指驀地鬆開,玄鐵彎弓鏗然墜地。赫連宇深垂下頭,雙目泛起血絲,寥落的大殿除了玄琰,旁人皆已退下。邁開木然的雙腿,玄琰緩緩行至他的身後,指尖相觸,緊緊抓牢,“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赫連宇,你才是他們的希望,看看那些隨你征戰的將士,隻要你在,沒有人會放下武器,”

“我知道,”赫連宇啞然一笑,

“也沒有人會怪你,”緊握的手微微顫抖,玄琰愈發用力,“那年你在湯泉行宮不許我倒下,如今的你也不許露出半分軟弱,那個傲視天地的赫連宇不會被任何人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