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下(1 / 2)

站在瑞王府外,玄琰默立良久,靡靡細雨落在頭頂,肩頭濕了一片。挑擔的老翁匆匆走過大街,隻顧低頭趕路,挑籃一晃不小心蹭了玄琰衣袂處斑斑泥漬。老翁慌忙去拭,顫巍巍地粗手剛要觸到玄琰卻聞一聲熟悉的輕喚,

“劉管家?”

老翁抬頭,一眼便認出了玄琰,驀地落下淚來,扔了挑籃跪倒在地,淒淒喊著,“王爺...王爺您可回來了,”

那年玄琰入獄,瑞王府一眾家丁也被玄玧關押收監,後來宮裏連番變亂,來不及處置他們這群下人,也就無人過問了。前些日子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年邁的老人終於得見天日,想不到還能碰上舊時主子。

玄琰將他攙起,恬雅一笑,“我不是王爺了,”說罷拿出幾錠金子遞給他,“當年是玄琰連累了你,這些錢拿去好好過日子,”

老翁惴惴接了錢,望了玄琰半晌,終究不知該說什麼,眼前的人似乎還是那個整日在瑞王府上躥下跳的小王爺,明明眉目如昔,卻透著一股淡淡的疏離感。老翁拾起挑籃,想靠近又怕弄髒玄琰一身白淨衣衫,揖了一揖,轉身緩緩離去。

大街上人潮熙熙攘攘,不停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玄琰看著劉管家走遠,低頭登上石階,稍一用力便推開了府門,漫天灰塵撲麵,背過身去輕咳幾聲,又轉頭緩緩踱入。

房裏的擺設不曾動過,連苑裏幾株花樹亦悄然佇立,隻是枯的枯,敗的敗,唯剩一棵梨樹吐著芬芳。娘最喜歡的木槿也奄奄一息,葉子半片枯黃半片蔫綠,想是救不活了。

循著舊時的記憶徑自朝廂房去,玄琰撣開紫檀桌案上的蛛網,小時候看這案台總覺太高,要跪在椅子上才能夠著,如今一看,也不過到腰際罷了。角落裏一隻木箱落滿塵埃,蹲下身去將它輕輕打開,一卷卷泛黃書頁散發嗆人的腥潮味兒,墨漬斑駁,依稀可辨上麵的字,

“將誌兵者凶器,將者危任,是以器剛則缺,任重則危。故善將者,不恃強,不怙勢......”玄琰小聲念著,忽然釋懷了,那些他不甚了解的過去於此時何其渺小,父母身世,功過是非,前塵往生,通通不再重要。這屈指可數的十年終究是按照所求所願來走,縱是其中萬般無奈不甘,結局已算圓滿,至少回過頭去想,他問心無愧。

有腳步聲自背後傳來,玄琰勾著頭輕笑,嘴上嗔道,“從前總是我纏著你,現在倒掉了個個兒,”

赫連宇已經走到跟前,一襲月白長衫清雅淡然,眉間少了桀驁陰戾,多了歲月沉澱的寬和大氣,現在這個樣子真真像個皇帝,可以名垂青史造福天下的好皇帝。

“怕你找不到路回去,我來接你,”他悠然笑著,話裏不乏調侃戲謔,還是那般惹人嫌,玄琰來了興致,忽地一縱身躍到他背上,貼在耳邊調笑道,

“那你背我回去,”

赫連宇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兩手緊緊攏著玄琰的腿,快到門口身子卻被他用力一推,這頑童又改主意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晚點兒再走吧,”

“好,”赫連宇淡淡應著,沒有絲毫遲疑。

玄琰喉間澀然,定定看他,道,“你不問我為何中宮會著火?”

“天災豈是人能左右,”語調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每個字都像是早想好了如何回答。

“也不問攝政王家眷為何沒了蹤影,恭王隻做削去皇籍,殷氏一族還能保留......”

“你不想傷害的人我都不會去碰,”

玄琰心中一暖,“如此一來似乎欠你太多,可怎麼還,”

“不怕,拿你的餘生慢慢還,這輩子還不完下輩子再來,”赫連宇執起他的手,微暗的天色覆在頭上,恍惚了誰的眼眸。

“我爹是瑞王,你一早便知吧,”昨夜漣已對玄琰道出一切,當年瑞王征伐突厥途中救了一個人,從此那人便鞍前馬後甘願追隨,瑞王之死他未來得及阻止,為此悔恨一生,後默默守在玄琰身邊,以報瑞王之恩。除此以外漣再沒提及其他,一概沉默不言。

玄琰見他微微點頭,心裏橫亙多年的的結一瞬間潰散不見,原來他的父親還是那個經天緯地的英雄,從來不曾變過。

“那我娘呢,你可知道是誰,”

赫連宇搖頭,“她死了,”

“是啊,”玄琰側眸回望苑裏花樹,“我娘隻一個,幼時抱著我唱歌謠,親手為我縫衣裳,還抱我去夠樹上花朵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