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榮極(2 / 2)

強撐著一口氣行至赫連宇身前,愴白的臉隻有離他最近那人才看得清,雙手止不住輕顫,空氣也似凝固。眾人都在看著他們,驃騎將軍立於馬上久久不動,當朝天子也靜立天光下,仰首凝眸。

赫連宇的心驟然縮緊,揚起一縷笑,上前輕叩玄琰的手,不動聲色用力一扶,便撐他穩穩落地。一旁的禮官鬆了口氣,展開黃綾,高聲宣讀誥封禦詔。

二人一路相攜走過朱雀大街上鋪展開的紅氈,春風亂了桃花,鼎沸人群霎時靜默不語,身後數萬鐵甲巍巍發出整齊的鳴金聲,一時間蓋過了司樂官慶賀迎駕的絲竹。

那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曲調,也曾傲世淩天,也曾折戟沉沙,風雨裏闖,刀劍下並肩同戰,多少次生死擦肩而過,碧血修羅染就一身無法磨滅的傷痕,也是此生最難割舍的記憶。

玄琰一腔熱血豪情注定做不了放浪形骸的紈絝公子,赫連宇胸懷皇圖霸業注定做不了花前月下安享太平的俗世男子。

若此生注定要經曆風霜洗禮,久經亂世沉浮,誰又能為這份情斷句值與不值。

這世間,有些事情總是甘願,為了另一個人而甘願。

寬袖袍服下,執住赫連宇的手微微用力,玄琰一絲一毫也不放開,這次隻為自己站在那人身旁,不管旁人驚愕的目光,他要陪他一起站上高台,再看一回他們一起打下的盛世江山。

許多年後,酒肆樓台還有人傳唱那日天子親迎,兩抹風華絕代的身姿永遠留在了世人笑談聲裏,經久不滅。

當長安城的百姓還未從天威煌煌的儀仗隊伍裏回過神,一道詔書下達,震駭朝野。

天子欲加“九錫”之禮封賞驃騎將軍,並封瑞王,賜邑三千。

“九錫”自古以來乃將相良臣受賜最高之禮,從此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極地位,曆朝曆代除了周朝開國皇帝曾為號稱天將軍的王綏頃加“九錫”之命,兩百年來,還沒有哪位肱骨大臣得此盛封。

玄琰看著不斷進出的內侍家丁將一箱箱兵書典籍搬出小院,忙跟在身後吩咐小心些,別把箱子磕壞了。李寒忍不住笑起來,“將軍不關心別的,眼裏隻有這些陳年舊籍,”

玄琰也不接他話,抬眸輕瞪一眼,“你怎麼還不去操練騎兵,都日上三竿了,”

“皇上準小的歇息幾日,”李寒摸頭訕笑,

“他是讓你來盯著我罷,”玄琰憤懣低語,“搬個家罷了,又不會跑丟了,”一轉身又往屋裏去,李寒狗尾巴似的寸步不離趕緊追上。

望著玄琰忙前忙後,李寒微舒了口氣,前幾日這人也不知怎的說上街溜溜食,也不讓自己跟去,一溜就是三個時辰,原來竟在陳家茶樓賴著不走了,待李寒欲出門去尋,才見玄琰同赫連宇一塊兒乘輦回來。事後才知他這將軍咳得厲害,竟是一步也走不了,又怕一個不慎摔在街上出了醜,才找了個茶樓歇著。若不是皇上英明安插了不少小廝隨從偷偷跟著護著,指不定會出什麼事。

那天以後赫連宇便私下交代李寒一步也不能離了玄琰,有事即刻稟報。於是他連軍中繁事也無心管了,一轉身又做回玄琰的跟班。

“將軍,這九錫之禮你當真願意受了?”李寒有些擔憂,人言常道功高蓋主,便是皇上全心信任,也免不了其他大臣眼紅嫉妒,何況為臣者最忌一人獨尊,如此鋒芒畢現,難免心有戚戚。

玄琰淡淡一笑,翻書的手並不停下,“若我拒了,他定會不高興,”不是看不出,現在的赫連宇恨不能將天下都分自己一半,他的心,又豈會不明白。

還記得那年在大夏皇城,赫連宇曾說若他二人必須相隔一階丹墀,也定讓天下人跪拜於他。

那人一字一句,何曾忘過。

“瑞王府可打整好了?我想盡快搬過去,”玄琰眼前驀地一旋,定了定神才看清李寒,忙掩了乏色,笑著問他。

“最遲後天便可入住,”

恢弘堂皇的瑞王府修葺一新,一花一草皆按原先布置。九錫典禮前夕,偌大府邸燈火輝煌,世人都道瑞王又回來了。

琰宇二年四月初三,驃騎將軍以赫赫軍功受封為瑞王,後於太和殿加受九錫,帝親下丹墀賜斧鉞,共飲禾秬鬯。驃騎將軍伏地三拜,禮樂奏罷,二人立於大殿南麵,百官齊跪,俯首叩拜。

旭日東升,朗朗天光耀徹大地,九重宮闕樂聲又起,渺渺俗世隻見他們站在眾生之巔,前塵風雨俱散,新的盛世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