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浮生(1 / 2)

自玄琰受封“九錫”之禮後,到瑞王府登門拜賀的人絡繹不絕,悉數送了許多奇珍異寶來討瑞王歡心,他竟也來者不拒全收下了。李寒不解,問為何在這風口浪尖還要去惹一身腥,玄琰笑而不答,拂一拂衣袖,轉身回苑擺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禮是收了,玄琰卻漸漸淡出朝野,袖手兵權,上下朝皆乘車輦而去,一路行到太和殿外才肯下輦。國事一概不管,終日安享福泰,真真擺出一副居功自傲唯我獨尊的姿態。

卻隻有禦座上的人才知道,玄琰如此作勢不過是將流言閑語都攬到自己身上,旁人便不會再說聖上專寵,而是瑞王倨傲。

亥時剛過,府門照例被輕輕叩響,一人披著寒露趁夜趕來,掀了鬥篷,倦意未散的臉上霎時神采奕奕。隨行侍衛候在府外,他疾步轉入廂房,李寒看他散亂步伐一眨眼便消失在紫藤長廊,不由低頭輕笑。

這是第幾次了,迎著黑夜而來,天未明又悄然離去,隻為共剪一盞燈花,閑聊幾句家常。

赫連宇推門而入,手裏拿著一隻紅漆木盒,見玄琰還在伏案翻閱,眉心微微一皺,嗔道,“我讓李寒把這些書冊鎖在箱子裏搬走,怎麼還在這裏,”

“昨日又讓他搬了回來,”玄琰抬眸一笑,府門打開的一刹便聽出是他來了。

赫連宇一噎,心下輕歎,罷了,這人的倔脾氣任誰也掰不過來。過去將玄琰案上的書抽走,打開木盒,拿出一粒蜜棗大小的藥丸,“嚐嚐這個,今晨剛送進宮的,據說可以明目補氣,”

“我氣足得很,”玄琰眯眼笑,嘴上駁了,手卻乖乖接下。前兩月宮裏盛傳皇上派出數十隊官船遠赴蓬萊仙山尋長生藥,上月又於泰山封禪,祭祀天地,前幾日幹脆命禦膳房撤了葷腥菜式,一概以素食為主。

伸手拂過赫連宇的鬢角,玄琰以額相觸,“世上哪有長生藥,你也不怕天下人說你昏庸,”

赫連宇心裏一陣澀然,強笑道,“興許有呢,”他不求長生,隻求能多些時日相對。手握百萬生殺大權的人偏偏無法左右眼前人的生死,他不信天不信命,到頭來也不得不把海市蜃樓般的希望寄托在本不存在的東西上。

太醫一次次的囑告令他寢食難安,稱帝五年,勵精圖治,終於四海鹹平,國泰民安,卻從未如此惶惶無措過。原來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堪不破紅塵,看不透生死。

玄琰看見他眸底揮之不去的哀色,眉間已有歲月留下的淡淡痕跡,幾許不忍漫過喉頭,聲音也跟著顫了,“不要再勞民傷財,你想後世皇帝都學你嗎?我好得很,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來年元宵一過,還要領誠兒嫣兒去騎馬,”

赫連宇凝眸不語,萬般酸澀也隻得點頭應了。

窗上燈影輕搖,屋裏細碎低語不歇,間或發出幾聲淺笑,不知不覺天已微亮。

第二年春,瑞王自請至驪山湯泉行宮清養,臨行前兩個小娃兒也吵嚷著要一同跟去,鬧到最後赫連宇隻準嫣兒同行,誠兒則留在宮中聽道受課。

見那青衿少年隱隱不舍的模樣,玄琰從車駕探出頭來,湊到赫連宇耳邊低語,“你對誠兒太過嚴苛,他才十一歲,”

赫連宇回眸用目光詢問,誠兒卻懂事的展開笑顏道,“等誠兒念完功課再去找皇舅也不遲,”

“嗯,到時皇舅帶你去放紙鳶,”玄琰寵溺的揉了揉他的頭,望著赫連宇揶揄道,“皇舅的手藝可比你皇叔好多了,”

“嫣兒也要!!!”一旁睡眼惺忪的小妮子聞言頓時歡呼雀躍,摟著玄琰的脖子不肯撒手。

一行人喜笑宴宴,仿若出門踏青的家眷。車駕行至郊外,赫連宇又上前小聲叮囑幾句才肯放手,遠遠目送玄琰消失在一片青蔥碧樹下,不禁轉身對誠兒笑歎道,“你快些長大吧......”

誠兒記憶裏,那年時間過得格外快,父王將他全副托予皇叔教導,騎馬射獵、讀經理政,無不親身講授。上林苑的狩獵場更是去了不知多少回,每每在林中穿梭策馬,皇叔卻放緩了馬蹄,似怕驚擾到什麼。誠兒疑惑著催促,那人隻淡淡勾起一抹笑,揮揮手讓他自己去玩。

無意中回眸,見那抹黑衫久久佇立林間,沐浴在一片和煦暖陽下,眼裏似有一絲晶瑩淺淺漾起,隔得太遠,不待誠兒看清,那人已調轉馬頭朝他來了。再不見先前的落寞神色,颯爽英姿還是自小到大巍巍高山一般庇佑著他的皇叔。

太醫曾斷言玄琰的病因積勞成疾撐不過三年,長安天氣濕熱,太過繁亂,若能遷往清淨閑雅之地靜養或能延個一年半載,如今五年已逝,除了陰雨天咳嗽不停,卻也沒有大礙。

許是還有千絲萬縷的留戀,自玄琰搬至湯泉行宮,精神氣倒也好了不少。隻是身子到底如何,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寒秋一過,玄琰便派人把嫣兒送回皇宮,李寒看著一路哭哭啼啼怨懟皇舅不疼她的小人兒,忍不住打趣道,“郡主這麼大了還哭鼻子,真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