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集萬千風華於一身,款款步上堂皇大殿,逶迤華服掃過明晃晃的玉磚,她看見二哥深鎖的眉心和一閃而過的憂鬱。隻一刹的觸碰,心上有個地方也隨之隱隱痛了一下。
及笄之年,也是婚嫁之年。女子行過及笄便可受媒妁之約,縱然她是公主,也要聽從父母之命,嫁給一個她素未謀麵的男子。
那夜洛熙獨自跑到華陽池邊,漫天楓葉散落,灑在池麵上。隨手拾起一枚石子,扔進水裏,咚地一聲激起層層漣漪。玄玧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攜了滿身酒氣。
“洛熙,”那人頭一次不喚她妹妹,卻惹得一陣鼻酸,洛熙猛地起身,玄玧的淚竟先她一步落下,失魂落魄的模樣哪裏還是平日裏風采傲人的二哥。
“哥......”洛熙惴惴不安,伸了手想替他拭去,身子卻被他緊緊抱住,發狠的力氣似要把自己揉進骨頭裏,他攏著她拚命搖頭,啞聲哭喊,
“我不是你哥,洛熙,我不是你哥啊,”
洛熙不懂,隻當二哥喝醉了,小小的心卻燃起飄渺的願,若這人當真不是她的哥哥,該有多好......
次日一早,二哥便搬出了鳳陽殿,移居重華宮。
再後來,父皇下詔,碩寧公主與大夏皇子定下婚約,於三年後締結姻親。
三年,還有三年陪在他身邊。
若不是那夜玄玧生辰,洛熙偷偷闖入重華宮帶了禮物想給他一份驚喜,斷不會聽見那些如針似箭的話。
“碩寧公主乃皇後之女,若迎娶了她,手上砝碼便可增加一分,赫連兄好眼力,”話裏一字一句皆是滿腹欽佩讚譽,洛熙緊緊咬住手背,才不致讓細碎的嗚咽漏了出來。
那三年裏,二哥徹底變了,他不再隱忍無聞,等別人欺到頭上也不還手。洛熙聽聞他私下籠絡朋黨,隻一笑而過,背過身去才將唇角輕輕放下。聽聞他和王親公子一起徜徉花間,風流倜儻,是多少富家千金閨閣夢裏人。聽聞他遊曆大江南北,過處官員無不與他交好,一時聲名傳遍了大周朝野。
從此偌大皇城裏,隻有二皇子玄玧,再沒了那個會陪她哭鬧玩樂的二哥。
出嫁前夜,洛熙從枕下拿出那抹絹帕,望著一針一線繡上去的八個小字,那是二哥教她念的詩經,教了不知多少首,唯獨隻記得一首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不覺間,淚水濕了臉頰,洛熙仰麵,一顆晶瑩還是順著下頷的弧落在絹帕上,暈成一片誰也看不到的痕跡。
多少往事雨打風吹,夢裏花飛花落,一隻蝴蝶蹁躚飛來,停在了眉梢。洛熙睜眼,身畔一池清水,還有幾株楊柳,一張清雅麵容攤開在眼前,帶著笑意看她,
“又夢見什麼了?”赫連奕蹲下身與她平視,溫柔地替她試去眼角淚痕,“做母妃的人了做夢還哭鼻子,也不怕誠兒嫣兒笑話,”
洛熙不語,微微笑了起來,驀地用力抱住他,“除了你誰敢笑話我,”
“不敢,也不舍得,”
青梅煮酒,不憶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