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四·之子於歸·殷容月篇(1 / 3)

那年她尚未及笄,便被傳為長安城最為風華瀲灩的女子。驚鴻之姿,傾城之貌,權貴之家,相國之女,她擁有世間女子夢寐以求的東西。

尚未出閣的小女兒心思單純細膩,隻會望著北雁南飛,尋那其中可以比翼□□的另一隻。

前來相國府求親的王公親貴幾乎踏破了門檻,卻讓當朝右相以小女還未及笄為由攔了回去,那時的她隻當父親緣是寵極,想替她覓個登對的良人。

十五歲生辰前夕,她與家婢扮作尋常人家的女子偷跑出相國府,去朱雀大街看一場元宵花燈,和隻在尚陽宮九重高塔才許點燃的焰火。

蘊如告訴過她,元宵節的焰火似大朵大朵盛放的牡丹,會把整個長安城的夜空燃亮,登上東街沁香樓看得最為清楚。於是她一身輕裳廣袖,顧盼著如羽的眉急急踏過青石板路,一邊回眸喚蘊如快些跟上,晚了可搶不到好位置。

砰地一下,她撞進他的懷裏。

抬眸,是雙清雅深邃的瞳,墨一般,連人帶心一瞬間通通染了一遍。

他含笑看她驚惶神色,那時的她豔若桃花,一眼便入了心,丟了魂。燈花陰影下,他輕薄一語,“美人入懷,今兒個可賺大了,”

她怔怔望著,不知如何駁斥眼前的登徒子,到底養在深閨,連句泄憤的話也不會。待隨後趕來的蘊如把她拉走,才覺竟已麵紅耳赤,不知是惱的,還是如何......

“小姐,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蘊如小聲詢問,還是被身後追上來的他聽見。

小姐,長安城配得上花容月貌的小姐便隻有一人。

沁香樓上,她按下狂湧心緒,隨蘊如手指處抬眉,煌煌焰火轟地一聲騰上半空,她被燦若星辰的光芒籠罩,渾然未覺三尺之外,另一人正以同樣的眼神看她。

驀地,一抹絕美笑顏自唇角綻放,那瞬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焰火燃盡,人群四下散去。她回眸,他溫和的笑著,仿佛要把她的心掏空。

一個公子走到他身旁,手裏一把折扇,輕輕敲了敲他的肩,似在低語什麼。他微笑著應了句誰怕誰,旋身踱下沁香樓,往那街邊桃花盛開處走去。公子穿過逆流人潮,一步步向她靠近,鏤金鞋麵泄露了身份,非富即貴。

她著了魔般,睜大眼眸,去尋那抹離去的背影,壓下悸動問身前的人,“你是誰?”

公子一怔,揮開折扇,含笑道,“在下...瑞王,”當朝天子微服私訪夥同王爺出沒街巷,這等事若傳出去朝中大臣定又念得幾天,便借四弟之名一用吧。

她低低輕吟,瑞王...那麼方才那人,便是皇帝了。長安城人人皆知,天子承乾與瑞王承泰兄友弟恭,形影相隨。

他折了一枝含苞粉桃,噔噔幾步踏上樓來,桃瓣含露,遞到她麵前。自稱瑞王的公子也將折扇呈於掌心,二人戲謔地望她,“小姐要桃還是要扇,”

她蹙眉,明知成了這場風流浪子遊戲的籌碼,還是一意孤行的執起桃枝。她看他,傾城容顏帶著不可一世的驕傲,生平頭一回芳心暗許,她接下了,便等著他來兌現。

沁香樓上,他守望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噙笑對一旁的人道,“皇兄,臣弟的扇子該還了罷,”

其實無論是桃,還是扇,她選的始終隻一人。

三日後,蘊如攜來一紙書信,稱是瑞王所擬。她淡淡掃了一眼,扔在窗台角落。又是三日,宮中宛若遊龍的嫁妝隨一道聖旨頒下,殷家小女容月進封為從二品昭儀,即刻入宮。

從未有哪個女子未經選秀便被納入後宮,更不曾未見天家便被封為昭儀。

她坐在長窗邊,不梳發髻,幾縷青絲隨風漾起。什麼昭儀,什麼後宮,她將它們扔在腦後,隻記得那枝命定的桃花,她的良人終於來接她了。

那年初春,皇家迎親隊伍身上的紅豔過朱雀大街所有芬芳,旌旗華蓋綿延,漫天繁花泄地。長安城萬人空巷,皆湧到相國府門口,隻盼一睹她絕代風華。

滿頭玲瓏珠翠,燦金珊瑚瓔珞垂於雙肩,她著一身嫣紅鸞鳳喜服,歡喜地踏出府門。母親含淚不舍,她臉上卻不見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哀戚。鳳冠下,她含羞低頭,緩緩踱上十二抬天家鸞轎。

千古太和殿,皇帝一身龍袍站在殿前迎候她來。下轎前一瞬,她還是滿心希冀憧憬與他雙宿雙飛的女子,由禮官領著行上層層玉階,她仰頭,淚水卻在同時滑落。

錯了,錯了,她等的一生繁華並非眼前這人......

大婚次日,她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家,拾起窗腳被她棄了的書信,一字入眼,卻已泣不成聲。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緣是這般,她等的他早已送來訴情書,他說之子於歸,便是要她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