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過如此盛大的婚禮(3 / 3)

即使額頭的皺紋裏也有風搖芋荷

即使嘴角邊的淒苦中也有

野生的美麗的漿果

對於眾多兒女 母親的稱謂

是一種糧食的別稱

母親瀟灑地敞開自己的身體

沿柔和的曲線打下堅固的宅基

用溫馨的肌膚築起嚴實的山牆

遮風擋雨的背脊從此佝僂

銜日含月的眼睛總有光明

腿是床 肚腹也是雕花的大床嗬

即使嘴唇也是一口旺旺的火塘

即使紅暈也是貼在門扇上的年畫

對於眾多兒女 母親的稱謂

是一種建築的別稱

那是簡陋而恢宏的建築嗬

是失去父愛的童心中魁梧的父親

是沒有童話的童眸中輝煌的宮殿

那是平凡而金貴的糧食嗬

喂大了屬於自己的爛賤的名字

也喂大了屬於未來的陌生的名字

盡管那些名字 注定要長成一座

紀念碑 或者一條很長很長的路

母親是瘦削臉龐和壯碩臀部的矛盾統一

母親由歲月的菜色和乳暈的爛漫

交相輝映

贛南母親嗬 因為你

蜿蜒的丘陵永遠是豐滿的乳房

無邊紅地永遠是母性的懷抱

贛南母親嗬 因為你

拉斐爾的聖母永遠是油畫

古希臘的石雕永遠是大理石

沒有男人依然有村莊

沒有男人依然有村莊

隻要有女人

一群女人是一座村莊

一個女人仍然是 一座村莊

女人的秀發是濃濃的綠蔭

女人的睫毛是嫋嫋的炊煙

女人的背脊是爬滿青藤的木屋

女人的前胸是香火不斷的祠堂

女人的手心手背都是曬穀的地簟

女人的每棵手指都是拴牛牯的樹樁

隻要有女人 就有村莊

哪怕一個女人嗬

女人是金黃的 金黃的禾草

碼起草垛雄峙於肅殺的寒冬

女人是通紅的 通紅的幹辣椒

掛在簷下誘惑著所有的日子

女人是油綠的 油綠的煙葉

如繁茂的苦戀覆蓋著屋場上的廢墟

任何一隻青柚 一片芭蕉葉

都象征著一個女人 或者一座村莊

孤獨在女人的懷抱裏孵化出喧鬧的生命

苦難經女人的墾辟變成了豐沃的田園

女人的思想會分蘖 會揚花 會灌漿

是滿山滿壟的莊稼嗬

女人的信念年年栽種 季季收獲

是村前村後的荷塘 芋田 甘蔗林嗬

有女人 一切都富有生機

即使後山的墓碑也在茁長 永不枯黃

女人用呼號抵禦步步進逼的災禍

女人用呻吟甜蜜地撫慰自己

女人是火籠 捂在村莊單薄的衣襟裏

女人是水碓 激揚在歲月滯重的步履中

女人以灶台一般凝沉的臉色哺育了村莊

女人以搖籃一般莊嚴的表情死守著村莊

村莊是男人留下的陣地

村莊是女人畢生的戰場

戰爭對於男人總是短暫的

戰爭對於女人總是漫長的

然而 沒有男人依然有村莊

隻要有女人就有村莊

哪怕

一個 女人嗬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很樸實 如《斑鳩調》

激動著的野花開放在曆史的田埂邊

你的名字很美麗 如紅辣椒

一串串懸掛在許多男人記憶的屋簷下

你的名字是地裏長的 樹上結的

你的名字在水裏嬉戲 在天空翩飛

苦難歲月的一切祈望都是你的名宇

撫育革命的一切物質都是你的名字

是士林藍土布的圍裙和背兜呀

是從火塘中撥出的紅薯和野栗子

是禦寒的最後一把稻草 是春荒時節

僅存的半升米呀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塞進牛肚裏越過封鎖線

你的名字是用鎢砂換來的子彈和藥品

你的名字溶解於水灌入竹筒中

你的名字是來之不易的食鹽

你的名字是一紙血染的情報

你的名字是一支不屈的鬆明

你的名字端莊地釘在軍裝上 是鈕扣

你的名字深情地貼在傷口上 是繃帶

草鞋 幹糧袋 以及我們看到的

烈士所有的遺物都是你的名字

鏽刀 子彈殼 以及我們憑吊昔日戰場

拾到的所有日子都是你的名字哦

你的名字是一個人的墓碑或許多人的

紀念碑 你的名字是紀念碑上鎦金的

大字 是附著在字體上的歲月

你的名字偶爾被風吹上碑頂

成為一蓬青草

那條辮子

那是一條灌錄了畫眉歌聲的辮子

那是一條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辮子

那條辮子瘋長在血與火的歲月裏

那條辮子成為曆史那冷峻的

心靈深處最溫馨的記憶

那條辮子和我們今天所看到的

各種發型一樣瀟灑

那條辮子比我們剛才的想象

還要浪漫

那條辮子 如流淌夜色的

小溪 如掠過田野的

竹鞭 如嵌在岩石間的一縷

礦脈 一切渴望都願意被它

沉浸 抽打 或者為它鼓舞

那條辮子占有了所有的目光

那條辮子 溫柔如縫製幹糧袋的

黑線 堅韌如打草鞋用的

麻筋 熱情如一掛長長的

爆竹和牆頭標語的感歎號

那條辮子牽引著許多後生

踏上漫長的征程

那條辮子以黑硝的顏色

點燃那些窮苦漢子的青春

對於遠方的征人 那條辮子

是故鄉 棲滿蝴蝶

棲滿紅的藍的蜻蜓

對於長眠的烈士 那條辮子

是土地 栽著各色的野花

所有的花朵都怒放堅貞

潔白潔白的花嗬

那條辮子是慳吝的

曾經穿過豐隆的前胸

與羞赧虯結成一個美麗的謎

那條辮子是慷慨的

終於思念在灌木林裏

豪爽地捆起散落一地的日子

然而 在此以前 至少有一個男人

用刺刀偷偷割走一綹

就那麼短短一截辮梢嗬

給戰爭以濃鬱的詩情

給士兵以輝煌的人生

女兵築起的曆史風景

拄著自信 踉蹌地

走在遒勁的白發裏

倚著清貧 安詳地

棲息在滿臉的皺紋裏

在贛南 我們所看到的

任何一位婆婆 都可能是

英姿颯爽的女兵

女兵意味著 眾多纏腳的布帶

被女人搓成繩索 縛住了遊蕩千年的

幽靈 眾多青絲被女人割刈

編織成獻給新紀元的花環

眾多的村姑苦妹子 以她們的妙齡紅顏

塗滿漫長而嚴峻的歲月

女兵意味著 戰爭有了楚楚動人的

曲線 革命有了豐滿健美的

姿影 勝利有了迷醉曆史的笑渦

即使失敗 也飄溢起不屈的乳香

戰爭中沒有女性 而充滿女性

才是最為壯麗的戰爭嗬

女兵在血雨腥風中沐浴 在

刀光劍影中梳妝 女兵不是軍歌的曲譜

是歌詞 不是柔滑的彈柄

是煙花般怒放的硝磺

女兵站起 是機槍苗條的支架

女兵倒下 是男人斑斕的掩體

女兵注定要嫁給一位戰友 或者一匹駿馬

嫁給一座空墳 或者自己

叢林 囚牢 都是她們的洞房

女兵注定要生養一頭雄獅 或者

一群剽悍的義無反顧的子彈

戰壕 墳場 都是她們的產床嗬

男人血灑處 總有崗柏馬尾鬆瘋長

女人血灑處 總有杜鵑山菊花蔓延嗬

任何一位白發蒼蒼的婆婆 都可能是

英姿颯爽的女兵 在贛南

作為女兵 她們溶入輝煌的曆史畫幅

作為婆婆 她們站成不朽的人生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