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人民檢察院接到文物鑒定結論書,根據犯罪事實,於7月2日將6名罪犯批準逮捕,並於8月16日向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此案後,經公開審理,於1987年10月7日作出如下判決:
王更地,21歲,以盜竊罪被判處死刑。
權學力,23歲,以盜竊罪被判處無期徒刑。
唐軻,43歲,以投機倒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
張傳秀,33歲,以投機倒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
孫振平,29歲,以投機倒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
樊春梅,46歲,以投機倒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
震驚世界的將軍俑頭案就此了結。劫後餘生的將軍頭失而複得,又重新被安在了他那硬梆梆、黑乎乎的身子上,重新恢複了他昔日的威嚴與豪氣。抱著這位將軍的頭,四處兜風,企圖發筆橫財的王更地,不但好夢難圓,最終把自己的頭也弄丟了。西安郊外,隨著一聲槍響,一顆“黑棗”穿過頭顱,他撲倒在地,腦漿迸裂,結束了21歲的人生。真可謂“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跟他一樣做著黃粱夢的男男女女,在看遍了花花綠綠的世界之後,一覺醒來,看到的是黑洞洞的牢房和一日千年的歲月。世事難測,善惡自有分明時,想來那一幫男女蹲在幽暗的牢房,該對自己的人生好好感歎一番的。
秦俑館前的特大爆炸案
19913月21日,《陝西日報》在頭版報道了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
臨潼縣公安機關查清一起爆炸案
本報訊本月19日中午,臨潼縣境內秦俑館以東300米處發生一起爆炸案,炸死3人,輕傷3人。省市公安機關接到報案後,迅速趕赴現場,指導當地公安機關開展破案,搶救受傷群眾,在白水縣公安機關的配合下,8小時查清全部案情。
罪犯王建榮,現年26歲,白水縣農民,因婚姻問題產生悲觀輕生思想,留下遺書,攜帶爆炸裝置,於3月19日中午1時許來到秦俑館附近的華嶽攝影部秦代服裝照相點。當工作人員為其拍照時,引發爆炸。除王犯當場炸死外,另兩名照相點工作人員也被炸成重傷,經搶救無效死亡。
(省公宣)
《陝西日報》的這則報道,實則是臨潼縣公安局於前一日所發通報的改寫,其內容基本重複。隻是《陝西日報》在報道中將臨潼縣警方通報中的“在仿造的銅車馬上照相”幾個字悄悄地隱去了,其目的是為防止讀者將仿造的銅車馬誤為真正的銅車馬,而引起不良的社會效果。
但是,作者的這番苦心最終還是沒有達到目的。就在爆炸案發生的不幾日,當地農民以及西安市眾多的市民、遊客,還是把假的當作真的流傳開來。直到十幾天之後,仍有不少乘客還在議論“秦俑館銅車馬被炸”的消息,其活靈活現、令人大驚失色的描繪與敘述,仿佛讓聽眾覺得他們似乎親眼目睹了秦俑館銅車馬被炸的慘象,如此演說使得四座皆驚,為之嘩然和感歎不已。然而,所有的演講和宣傳者都不過是以訛傳訛而已。真正的現場目擊者或許正是本書的作者。
3月19日上午11時40分,我結束了對秦俑館一位工作人員的采訪,像往常一樣手提采訪包,來到館外當地群眾開辦的飯攤前津津有味地吃著蘭州拉麵和夾餡燒餅。12時半又來到了一個茶攤前品嚐關中的大碗茶,此時的我斷然不會意識也不可能意識到,20米開外的不遠處,將在40分鍾後發生特大爆炸案。
但事實畢竟發生了。
當我捧起大碗茶,準備一飲而盡並向主人告別時,身旁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我的身心在雷聲的震撼中驀地顫抖了一下,不等在懵懂中醒過神兒,手捧的大茶碗裏已不偏不斜地飛人了半截手指,淋漓的鮮血將大碗茶染成殷紅的漿汁。
我抬起頭,向爆炸聲的中心部位尋聲望去,隻見剛才還完好無損、專供照相使用的“銅車馬”隨著騰起的硝煙和塵土頃刻化為無數塊碎片,在天空中飄蕩、翻滾。透過濃濃的煙塵,依稀可以看到兩條大腿和一個人頭從樹梢和房頂上慢慢滑下,幾條身影如同在電影中播放的特技鏡頭,先是蹦跳起來,再是張揚著雙臂緩緩倒下去……
硝煙散盡,人群從四處湧來。“銅車”已蕩然無存,“銅馬”則傷痕累累。令人慘不忍睹而又膽戰心驚的是,那從樹梢上落下的人頭和半截臂膀仍在微微顫動,四周仰躺著十幾個被炸傷和驚昏的男女。黃色的土地上湧起黑紅的血水。
驚駭、迷惑、恐怖……現場一片混亂。
有清醒者撥開騷動不安、驚恐不已的人群到附近的派出所掛通了醫院和公安機關的電話。幾十分鍾後,醫院的救護車和臨潼縣公安局的警車相繼開來,並迅速投入了各自的營救和偵破工作。
我在幫助醫護人員將受傷者抬上救護車後,留在原地跟蹤公安刑偵人員的偵查足跡,並打開了采訪本記下了偵破此案的詳細經過。
有目擊者向刑偵人員反應:中午1時左右,有個長發高個身披大衣的青年人,手提一個不大的棕色皮箱來到“銅車馬”照相服務人員麵前問道:“秦俑館的銅車馬在哪裏?”兩名專管招攬生意的年輕服務員立即答道:“這就是秦俑館的銅車馬,快照個相吧。”
提皮箱的青年人望望麵前的“銅車馬”,沒有吭聲和動作,冰冷的麵部表情給人一種淡漠和猶豫的感覺。
“快照吧,機會難得,你看這銅車馬多好。”服務員以慣有的招攬顧客之道,自以為已準確地猜中了青年人躊躇不前、猶豫不決的表情是吝惜錢財的心理反應,於是又極力鼓吹勸說,終於使年輕人來到了開票處,拿起筆寫下了“白水縣堯禾鎮北草村王建榮”的地址和姓名。身邊的服務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似乎在暗自慶賀又一次勝利。
可惜,當青年人放下手中的筆,以和服務員同樣的笑容大踏步踏上“銅車馬”之時,死神悄悄地降臨了。
青年人剛剛坐穩,攝影師便舉起早已準備就緒的相機。一聲“哢嚓”的輕微響動還沒有落下,便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雷吼。青年人的碎屍亂骨飛向天空的同時,“銅車馬”的木片和鐵筋毫不留情地楔入兩個服務員的胸部和小腹下方的致命部位。其實,當救護車匆匆趕來時,醫護人員和目擊者心中都一樣地明白,這兩個均為19歲的青年男女,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個繁華的大千世界再也不屬於他們了。
值得慶幸的是,為青年人照相的攝影師盡管在爆炸的轟響中倒入了塵埃之中,但死神沒有收留他,依然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暫時留存下來。因而,他懷中相機裏那個攝有青年人麵貌的底片也成為刑偵人員迅速、準確查清罪犯的重要依據。
當然,這隻是部分目擊者向刑偵人員提供的一些情況,與事實小見得完全相吻合。而另一種說法卻讓人更感到驚恐:罪犯王建榮乘車來到秦俑館前,他將裝有烈性炸藥的小型手提箱隱藏在身披的大衣內,走進秦俑館並越過兩道警衛防線進入一號坑展廳,結果發現展廳中隻是站立著一片泥塑的“瓦爺”,便不感興趣地走了出來,尋找他要找的爆炸目標——銅車馬。但當他踏上銅車馬展廳門口的台階時,他的手提箱由於身體的抖動從大衣內暴露出來,並被守衛人員及時發現。因秦俑館早已製定了不許遊客提包進入銅車馬展廳的規矩,故此他的爆炸陰謀沒有得逞而轉向館外的假銅車馬。
從實際勘察和大量的走訪調查推斷,這種說法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不是這樣的過程,那麼,罪犯從上午11時進入秦俑館停車場到下午1時實施爆炸,在這長長的兩個小時內他會幹些什麼?
在遍地血汙、碎屍、殘片的爆炸現場,幾乎所有身穿警服和便衣的公安人員都在忙碌著勘察、測繪、照相、化驗……隻有一個人沒有動。他站在現場一側靜靜地觀察著麵前的一切,麵部表情沉重而嚴肅,憂慮而焦躁不安。我知道,在這極為複雜的情愫中,最能使他感悟的是什麼。
我輕輕來到他的麵前交談起來,我和他早已認識並打過數次交道。他是秦俑博物館公安科科長馮得全。
“又給你敲了一次警鍾。”我說。
“嗨!”他打了一聲招呼,“何止是一次警鍾,簡直是在我心裏捅了一刀子。前幾年在上海湛江飯店發生過一起爆炸案,凶手是個女犯,炸死了兩個人。後來公安機關審問罪犯時,她說最初是想來秦俑館引爆,由於種種原因沒有來成,結果在上海實施了犯罪行動。早在那個消息傳來時,警鍾就在我心裏敲響了。”
“如果這個罪犯真的將出土的銅車馬炸毀,我看對你這個公安科長的處理絕不會輕。”
他苦笑著輕輕搖搖頭:“對我怎麼處理倒不重要,也無所謂,隻是遭受的損失和影響恐怕不呈能想象的了。”
“我們應該在兵馬俑坑和銅車馬展廳安裝像機場檢查站那樣
的檢測器,這樣或許就能避免惡性事故發生。”我望著他陰沉的臉,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他長歎了一聲,又搖搖頭:“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不用說安裝檢測器的投資問題,即使安上,這麼多的遊客又以怎樣的方式和程序進行檢測?秦俑館畢竟不是機場。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提高警衛人員的素質和辨別能力,加強責任心與使命感,別無他法。”
我點點頭,心想他說的也許符合秦俑館的實情,在這塊滿是血汙的土地上,他驚恐而又威嚴地站著,他在為整個秦俑館的安全而陷於深深的不安與沉思之中。
秦俑館前的爆炸案,不僅給秦俑館領導人和工作人員又一次敲響了警鍾,也在他們心中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陰影,增添了一分沉重的憂慮。就在爆炸案發生的當天晚上,正在西安辦理公務的袁仲一館長,立即返回秦俑館,召開了全館工作人員緊急會議,在強調了全體人員要提高警惕的同時,又對公安科和警衛中隊格外叮嚀一番。
會停了,人散了,袁仲一的心情依然無法平靜。他曾幾次從宿舍裏走出來,仰望時隱時現的星鬥,獨自一人在漆黑、寂靜的夜幕中徘徊。他深知,隻要秦俑館存在,罪惡還將會在這裏發生,如果哪一天秦俑博物館的文物遇到不幸,他這個一館之長該如何向中國乃至世界人民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