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發掘三號墓
三號墓發掘在即,周恩來親自點將,李振軍受命主持全局。遺落在封土中的遺物,地下珍寶輝煌燦爛。夏鼐密令“智多星”出山,王振江不負大師所望,獻出絕技,眾人皆歎。墓坑內爆發不祥的紛爭。
周恩來點將
當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女屍的研究成果得以公布,出土文物保護倉庫正在緊鑼密鼓地興建時,湖南省委又加緊了發掘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的準備工作。
1973年9月5日,湖南省委書記李振軍委托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張蘭明,主持召開了第一次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準備會議。對省博物館此前提出的《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研究方案》作了討論,並製定了如下方案:
一、 經費問題。經過預算評估,兩座漢墓的發掘經費需12萬元,科研經費10萬元,兩項共22萬元,請求國家文物局撥給。目前急需4萬元以便著手準備,在國家文物局未批準下撥之前,擬報請省財政廳暫時墊支。
二、 物資材料。發掘兩座漢墓需木材100立方米、鋼材5噸、水泥4噸、油氈100卷、磚5萬塊、平瓦1萬塊、楠竹1400根。此項均報請省計委解決。
三、 發掘勞動力。擬雇農村勞動力50人,作為基本勞動隊伍,報請省勞動局撥給指標。另外組織部分大、中學校學生和解放軍戰士參加義務勞動,並請省軍區和省市教育局給予支持。
四、 古屍研究。假如兩座漢墓中的屍體尚存,以湖南醫學院為主,請上海、北京等有關研究機構協助。由湖南醫學院盡早提出古屍研究方案,所需科研經費一並提出分支預算。[1]
根據這次會議討論製定的方案,湖南省革命委員會很快向國務院提交了《關於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工作的報告》(內容基本與以上討論方案相同,此處略——作者)。根據國務院領導的
[1]見湖南省博物館存檔。
指示,此報告轉國家文物局研究後再上報國務院領導批示。
此時的國家文物局局長王冶秋正陪同周恩來總理和法國總統蓬皮杜在山西大同參觀雲岡石窟。待他回到北京後,看到了國務院轉來的報告,遂立即和有關領導人進行了研究3研究結果剛剛確定,王冶秋又於9月28日率中國文物工作代表團赴英國倫敦,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並出席開幕式。就在要去北京機場前,王冶秋指示工作人員務必於明天上午10點以前,將這個研究意見報告國務院華國鋒辦公室。
9月29日上午9時,華國鋒接到了這份報告:
國家文物事業管理局
對湖南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的發掘方案的意見
(73)文物字第181號
國務院:
遵示對湖南省革委會關於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的發掘方案,進行了認真的研究,提出如下意見:
一、 組織領導。發掘工作在湖南省革委會統一領導下進行,我局可派人參加領導小組協助業務工作,但不能
擔任副組長職務。
二、 技術力量。以湖南省博物館、湖南醫學院等單位為主,我局文物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派人參加。外省各協作單位,擬在國務院批準此方案後,由我局協助湖南進行聯係。電影拍攝工作應請北京科學教育電影製片廠原《西漢古屍研究》影片攝製組繼續承擔。
三、 發掘經費。擬先補助五萬元以便開始工作,待具體項目報來後再逐項研究核定。
四、 時間安排同意在今冬明春發掘三、二號墓。
以上意見,如無不妥,請批轉湖南省革委會。
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華國鋒接到報告後,當即提筆寫道:“擬同意。請總理、洪文、先念(暫不送)、登奎同誌批示。”
紀登奎、王洪文接到華辦轉來的報告與批示後,分別作了“同意”的批示,即由秘書將其轉至總理辦公室。周恩來於同一天作出了如下批示:
此事請待王冶秋同誌回京後,偕同國家文物事業管理局、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和各地有關科研單位和醫學科研及醫務人員前往長沙協助省委辦理此事,並請文化組派科教電影製片廠、新影,總政派八一製片廠擔任影片攝製工作。務期這次發掘工作,要取得比上次更多的成繢和收獲。省委李振軍同誌任組長,王冶秋同誌、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醫學科學院、上海科研單位各出一人連同省委宣傳部張蘭明同誌為副組長,成立小組,訂出切實可行而又不遭損失破壞的計劃,經省委批準後再開始發掘。
共二十多萬元,可以滿足其需要,要預置一些設備和化學藥品等。[1]
當周恩來的批示返回到華國鋒辦公室時,華國鋒在作了“要派強的同誌去加強領導小組”的補充批示後,將報告轉至國家文物
局。
1973年10月底,王冶秋率文物展覽團從英國返回,他將國務院領導人的批示親自用電話向湖南省委書記李振軍作了通知後,即著手聯係北京各有關單位及人員赴長沙參加發掘、研究等事宜。湖南方麵從周總理的親自點將和周密考慮、布置中,意識到中央給予的支持是何等的巨大。在備受鼓舞的同時,也加緊了發掘
U]國家文物局檔案室存。
前的籌備工作。
根據周恩來、華國鋒的指示,經王冶秋、李振軍與各有關單位協商,湖南省委常委會批準,一個陣容強大的“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領導小組”正式成立。其成員為:
組長:湖南省委書記李振軍副組長:國家文物局局長王冶秋
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所長夏鼐(此時夏已由副所長轉為正所長)
湖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張蘭明中國醫學科學院院長黃家駟上海市生化研究所研究員王應睞組員:解放軍軍事醫學科學院副研究員劉雪桐北京科教電影製片廠負責人吳本立國家文物局文物處處長陳滋德湖南省計委副主任孟起長沙市委副書記蘇明湖南省文化局副局長張瑞同、徐千裏湖南省公安局副局長齊振贏湖南省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鄧宴如湖南醫學院黨委書記張士林湖南醫學院革委會副主任李亭植解放軍366醫院政委方建林湖南省博物館第一副館長崔誌剛湖南省博物館副館長侯良
領導小組下設發掘和科研兩個辦公室,分別由張瑞同、徐千裏擔任主任。在辦公室下又設立了秘書、宣傳、施工、業務、安全保衛、接待、古屍科研等7個組。除此之外,還特地邀請了中科院考古研究所、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燃料部石油化工研究院綜合研究所、中國醫學科學院、解放軍醫學科學院、中科院生化所、上海市科技組、北京科技電影廠、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廠、八一電影製片廠、北京電視台、國家外文局、人民畫報社、文物出版社、湖南省地質局、氣象局、微生物研究所、化工研究所、地質局實驗室、電視台、圖片社、湖南日報社、湖南畫報社以及新華社湖南分社等25個單位近百人,參加發掘、科研活動。
當各路考古發掘、科研單位的專家和新聞工作人員雲集長沙後,發掘領導小組在總結了前次發掘的經驗與教訓的同時,根據周恩來“作出切實可行而又不遭損失破壞的計劃”的指示,特別製定了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科研的具體實施方案:
一、田野發掘:
發掘順序。由於三號墓在一年前已部分暴露,為免使文物遭受損失,擬先挖三號墓,後挖二號墓^在發掘三號墓的同時,把二號墓的封土堆推掉。三號墓擬於11月中旬開工,日夜兩班,預計12月上旬結束田野清理工作。如果三號墓文物豐富,古屍保存完好,保護文物科研工作任務繁重,則二號墓的填土下部的起土工作和墓室清理工作推遲到明年。反之,則緊接著開挖二號墓。二號墓預計以三個月時間完成田野清理工作。
施工方法^為保證考古資料的完整性、科學性,主要采用人力發掘,輔以部分機械施工。除二號墓的封土用推土機鏟運機去土、兩墓填土用新式起重機作垂直運輸和棺棒用吊車之外,其餘均用人力施工。
施工力量。雇請民工50人,請湖南師範學院曆史係師生43人(兩批共86人)、長沙市部分高中學生和部分解放軍戰士參加義務勞動。請省機械化施工公司承擔機械施工任務。
安全措施。為了保證施工安全,為挖至墓口時就在墓坑上搭建防雨棚,墓壁適時打撐加固,防止塌方事故,保證文物清理工作順利進行。
二、 資料收集:(略)
三、 古屍科研:(略)
四、 文物保護:(略)[1]
隨著這個方案的製定和實施,一個新的轟動世界的考古發掘,再次揭開了帷幕。
遺落在封土中的遺物
按照既定的《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科研實施計劃》,發掘領導小組辦公室從1973年11月中旬起全麵展開工作,並於13日召開了發掘動員大會。會上,李振軍、陳滋德等分別作了長篇演講,號召所有的考古、科研人員搞好此次發掘和研究,“為社會主義事業作出新的貢獻”。與會的考古工作者和科研人員紛紛表示“一定努力搞好這次發掘和科研……”等等,無論是領導者還是工作者,都對這次發掘充滿了信心。
由於馬王堆從外表看上去隻有兩個大土包,所以在發現一號墓之前,人們就認定這裏隻有兩個墳墓,也就是曆史上留傳“雙女塚”的原因。要不是1971年解放軍366醫院的官兵,在挖防空洞中意外地發現了湮沒在一號墓封土下的另一座大型漢墓,也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還將不被外人知曉。正是這個具有破壞性的發現,在使考古人員意外得知的同時,也將這個一號墓身旁不顯眼的墓葬編為馬王堆三號,而離一號墓稍遠些的那個明顯的大土包則編為二號^
為了獲取準確而詳實的資料,在正式發掘之前,發掘領導小組派出部分考古人員,在三號漢墓範圍內,用洛陽伊鑽孔,取出不同層次的泥土,由湖南省地質局、氣象局派來的專家收集樣品,分別
[1]湖南省博物館檔案。
作土質、地溫、濕度等測定。除此之外,又在三號墓東側用爭光10型鑽土機鑽了深度為9米的圓孔,以便作長期定點觀察、測量深層地溫變化。當這一切完成之後,發掘於11月19日正式開始。
這次發掘,無論是環境、條件以及人們的心情,都與前次有天壤之別。此時的長沙地區剛剛進人晚秋季節,城內橘子紅熟的橘子洲頭,遊人往來不絕。站在馬王堆髙大的土塚上,遠眺碧空原野,淡淡的白雲下,清澈見底的瀏陽河緩緩流淌,起伏的山巒,紅葉似錦,秋色燦爛。一派“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的蓬勃美景。奉命前來的各地考古、科研專家、發掘隊員、民工、院校師生、解放軍官兵、新聞工作者等幾百人和從湖南省機械建築公司調來的兩台紅旗“100型”推土機和操作手,雲集在馬王堆前,等待發掘號令的下達。
1973年11月19日上午9時10分,湖南省委書記、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科研領導小組組長李振軍,拿起鐵鍁來到三號墓前,隨著幾十架照相機、攝影機的蜂擁而上,李振軍掘下了第一鍁土,隨即宣布:“二、三號墓的發掘正式開始。”
為了加快發掘進度,在考古發掘程序允許的範圍內,先用兩台大型推土機將三號墓的上層封土推掉,直至露出了一個方向正北的墓口為止。這個墓口南北長16.3長、東西寬15.45米,形製與一號漢墓大體相同。發掘人員用手工沿墓口往下挖了一段後發現,三號墓在一號墓南4.3米處,原一號墓的封土堆由北向南傾斜,覆壓在三號墓上。三號墓高7.8米的封土中,其頂部是2.5米至4.3米的棕黃色土質,[1在這堆積層以下,是厚度為20厘米?30厘米的封護一號墓墓口的白膏泥層。白膏泥下才是三號墓的原封土。從一、三號墓的地層關係推斷,三號墓的築造和入葬年代應早於一號墓。
當一、三號漢墓的關係被弄清之後,接著進行的將是嚴格意義上的考古發掘。發掘人員除一號漢墓發掘時的原班人員外,又增
[1】實為一號墓覆壓過來的封土堆積。
加了湖南省博物館館員、具有豐富考古發掘經驗的高至喜、傅舉有等人。由於高至喜此前在北京幫助國務院圖博口籌備“出國文物出土展覽”時,其出色的才華已被王冶秋和眾多的專家所認知,所以這次麵臨二、三號漢墓發掘之時,王冶秋特地向發掘領導小組提議,讓高至喜任考古組組長,主持發掘事宜。副組長由中科院考古研究所的王開和湖南省博物館的周世榮兩位專家擔任。根據領導小組規定,一切考古發掘人員,必須聽從高至喜、王抒、周世榮三人的指揮和調遣。
在高、王、周等三人的指揮下,發掘工作緊張而有秩序地進行。來自湖南師範學院曆史係的80名師生、解放軍工程兵某部近30名官兵連同50名民工,分為三班,晝夜不停地運轉。整個發掘工地人聲鼎沸,機聲隆隆,熱鬧非凡。除發掘人員外,眾多的科研人員也雲集現場,密切注視著自己所需要的資料,爭相采樣和收集標本。三個電影製片廠已成立了聯合攝製組,聲稱要拍出新聞片1本、紀錄片4本和科教片6本,並在拍攝和製作上大大超過此前所拍的一切電影紀錄片。[1111月21日,電影、電視攝製人員乘坐由廣州軍區派出的軍用直升機,專門拍攝了長沙地區的外景和馬王堆全景。發掘工地也從不同角度搭起了三個高高的攝影架,攝影人員上上下下,忙碌異常,僅從施工前的原貌到發掘過程,攝像機就拍攝了4000多尺膠片。一些攝影記者也拍攝了大量照片。凡在發掘過程中所有新發現的跡象,都沒有逃脫新聞工作者的視野。
鑒於一號墓發掘的後期曾遭到萬人圍觀的困擾,故此次在發現墓室文物之前,在施工現場架設了鐵絲網,白天晚上都派有民兵和由省軍區派的官兵武裝警衛。工作人員都頒發了出入證和特別通行證,因此,雖然人員眾多,但秩序井然,工地上出現了一派新的氣象。
繼華國鋒之後出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的張平化和省軍區
[1]後來合為《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記》一本。
司令員楊大易,對這一發掘工作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曾多次到現場視察和指導。省委書記李振軍、國家文物局局長王冶秋及考古研究所所長夏鼐等,親自領導了整個發掘工作。在不長的時間裏,發掘人員就挖到了墓室,從發掘的情況看,墓室內填土上層為經過風化的暗紅色網紋紅土(長沙俗稱嫩朱加子土),下層為朱加子土、白膏泥混雜的五花土,夯層約為30厘米~50厘米,下層發現清晰的夯窩,直徑5.8厘米,未見有盜洞。墓口之下為3層台階(比一號墓少一層)。從墓口至第一層台階高40厘米,以下每層高70厘米,寬1米左右,稍有傾斜,台階為網紋紅土版築。3層台階之下是稍向內收縮的豎穴,豎穴口東西寬9.24米、南北長10.2米。墓口略小於一號墓(一號墓墓口南北長20米,東西寬17.9米)。在北麵發現墓道,道口被一號墓破壞。墓的方向為北偏東4.5度。墓口至白膏泥層深約6.5米。
就在考古人員沿著墓道繼續下挖時,突然在墓道的土壁上同時發現了兩個洞穴。這兩個洞穴有電線杆子洞一樣粗細,相距兩米左右。望著這兩個黑乎乎的窟窿,考古人員先是大為吃驚,心想是不是遇上了盜洞。但仔細觀察,又不像盜洞,因為盜洞不至於這樣細小。有人猜想是老鼠洞或獾洞,但鼠或獾的洞又沒有這樣大。正在大家爭相猜測、爭論時,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係的考古隊員陳慰民走過來看了看說:“這不是盜洞,也不是鼠獾洞,很可能是守門的偶人洞。”
“什麼是偶人洞?”有人問。
“現在一時說不清楚,你們去弄些石膏來,用水和成漿,澆灌進去看看再說。”陳慰民吩咐道。
負責施工組工作的侯良帶著兩個人,到366醫院骨科要來了一部分速凝石膏並很快和成漿,在陳慰民的指導下灌入洞中。可能石膏漿和的太稀,灌入後久不凝固,陳慰民對考古人員說:“你們先在洞的四周慢慢挖,等石膏凝固後全盤端出來。”
約兩個時辰,洞穴四周的土層全部被挖出,石膏漿已經凝固。陳慰民觀察片刻說:“可以端上來了。”
幾位老技工按照陳慰民的吩咐,極其小心謹慎地將石膏從土裏端出來。這時,大家果然看到了兩個形同人狀的雕塑“偶人”。隻見東側的“偶人”高約1米,頭戴鹿角,跪在地下,兩手左右平伸。西側的“偶人”也呈跪坐狀,高高的鼻梁,圓睜的雙眼,使人望而生畏。正在工地的八一電影製片廠攝影師不失時機地拍下了提取的全過程。
“嗨,你怎麼知道是這種東西?”有人望著出土的偶人,禁不住問陳慰民。
陳慰民的表情顯得很平靜,淡淡地說:“我在學校學外國美術史時,曾遇到過關於偶人的事,是古希臘還是從古埃及的墓葬中出土過,記不清了,但腦子裏有這根弦。所以這次見到這兩個洞便想到這個方麵上來了。現在看來這兩個偶人原是用木塊纏繞草繩,外邊敷草和泥而成,頭部則是用木塊雕成的。由於年久日深,木塊爛掉了,就成了今天見到的這兩個洞穴。”
“搞這麼兩個木頭人放在這裏做啥?”有一年輕的考古隊員問道。
“可能是幽冥世界的守門人。”陳慰民依舊淡淡地說著。
“我們在此前發掘的楚墓中,也有類似的鎮墓獸,它們是不是一個類型的。為什麼古人要在墓中放這類東西?”有人仍餘興未盡地問著陳慰民。
陳慰民輕輕搖了搖頭說:“對這個問題我還沒有研究,待會兒夏鼐老師來後,請他給我們解釋吧。”
一個小時後,夏鼐從湘江賓館同王冶秋一道來到發掘工地,考古人員講了偶人出土的經過後,讓夏鼐解釋剛才的問題。
夏鼐望著大家投來的崇敬的目光,沉思了片刻道:“這個講起來很複雜。不過簡單地說是與死者生前的信仰、觀念有關。人死後,孤單一人,進入那陰森恐怖的地下世界,想起來是十分可怕的3因此,人們就製造一種保護亡靈的明器,叫做‘芻靈’。據《禮記?檀弓》記載:‘束茅為人馬,謂之芻靈神之類。’這種用茅草紮成的‘芻靈’,大概是護衛亡靈最早的明器。後來,芻靈逐漸發展為方相。《後漢書?禮儀下》記載:出喪的時候,‘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立乘四馬先驅’。《周禮?夏官?方相氏》也記載:‘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難,以索室歐疫。大喪,先匿,及人壙,以戈擊四隅,歐方良。’據漢代鄭元解釋說,方相氏之所以要蒙上熊皮,是為了‘驚歐疫癘之鬼也’。所謂‘時難’,是‘四時作方相氏以難卻凶惡也’;所謂‘先匿’,就是人死出喪之日,用車子載‘方相氏’,作為先驅前導,這是因為‘喪所多有凶邪,使之導也’。如漢朝蔡質寫的《漢官典職儀式選用》記載:漢‘陰太後崩,前有方相車’。所謂‘方相車’,就是載著‘方相’的車子。所謂‘以戈擊四隅歐方良’,方良乃是幽冥世界中的厲鬼,方相用兵戈驅走墓中的厲鬼。《風俗通義》也說:‘方相氏葬日入壙歐魍象。’魍象是厲鬼方良的別名。一般在葬禮完畢後,‘令方相立於墓側以禁禦之’(《風俗通義》),或者像這個墓一樣,埋在墓室入口處的兩側。《幽明錄》記載:‘廣陵露白村村民發掘人地尺許,得一朽爛方相頭,訪之故老,鹹雲嚐有人冒雨葬,至此遇劫,一時散走,方相頭陷泥中。’方相在墓中的作用就是驅逐厲鬼,保護墓中亡靈。方相當時俗稱魈頭或觸壙。這個墓墓室入口處兩側的偶人,可能就是方相氏,作為鎮墓之用6”
夏鼐說到這裏,稍作停頓,又補充道:“不過有人認為,墓室門口的偶人應叫土伯。根據宋玉的《招魂》中說:‘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約,其角鬵鬵些!’漢代王逸解釋說:‘地下幽冥,故稱幽都。’‘言地下有土伯,執衛門戶,其身九屈,有角驚鑊。’也就是說,土伯是衛護幽都門戶的衛士。從宋玉《招魂》的描述看,這個墓的偶人,的確很像土伯。偶人頭上有長長的鹿角,‘其角鬵觜’,就是頭上的角長而尖銳c獸角在先秦和漢代是勇敢和力量的象征。如南方楚墓中出土的鎮墓獸,頭上均有鹿角,顯得很威武。‘其身九曲’,馬王堆三號墓的偶人,身子是用草繩伴泥土纏繞而成的。這不正是‘九曲’嗎?另外,宋玉所記乃南方楚國的風俗,而西漢初期的長沙國是楚國故地,所以在墓中設立‘執衛門戶’的土伯,很可能是漢初仍然沿用楚的葬俗。”
最後,夏鼐總結似地說:“方相也罷,土伯也罷,這兩個跪坐在墓室門口的偶人,是幽冥世界的守門人,則是確定無疑的。”
夏鼐講到這裏,眾人無不為這位考古大師淵博的學識所折
服。侯良等人將兩個偶人用車運往博物館,其他人則繼續向下發掘。
又見木棺
在國家文物局文物處處長陳滋德的具體指揮下,三號墓從1973年11月19日到12月13日,經過參加發掘的部隊戰士、學生、民工以及考古人員25個晝夜的奮戰,從墓口已下挖了6.5米,共取土1800立方米,終於見到了苦苦追尋的白膏泥。
對於二、三號墓的發掘,顯然跟一號墓的發掘有了極大的差異。一號墓的發掘經費共6000元,而二、三號墓增加到20萬元,根據預算還差9萬元,湖南省委為此專門補寫了報告,再請國家計委撥給。就在二、三號墓發掘的25年後,參與發掘的著名考古專家王抒回憶說,僅二、三號墓所用的新聞采訪車費就達2萬元以上,可見當時的陣勢是何等龐大。
就在三號墓白膏泥出現前後,各地專家、學者再次從四麵八方擁入長沙,僅前來參加文物研究的單位就有24家,參加古屍科研的多達27家,攝影、照相19家,幾乎國內所有有點影響的科研和新聞單位都派人趕赴長沙參加了這個號稱“大兵團作戰”的考古發掘。
當然,造成二、三號墓與一號墓的發掘有巨大差異的原因,不隻是考古和文物價值本身,重要的是其間已摻入了極為濃厚的政治色彩。正是因為有了政治色彩的注入,二、三號墓的發掘才顯得如此大氣、如此熱鬧、如此超凡脫俗和轟轟烈烈。這一點,從發掘領導小組辦公室在發現三號墓白膏泥後製定的工作計劃中便可見到。這個計劃其中的幾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