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1 / 3)

下部

不瞞你說,我曾經像一個專破曆史遺案的偵探,又像一個研究曆史的學者,一一推敲和追尋父親講給母親、母親又講給我的故事,準確地說是經曆。在這個過程中,我自然會聯想到我自己記憶中的一些事情,比如,想起了大學時代引人矚目的高年級同學程飛。我一進校門程飛的名字就如雷貫耳,然後就有同學指給我那個走過來的男生就是程飛,程飛不胖不瘦,不高不低,不俊不醜,再普通不過一男生,程飛之所以成公眾人物,是因為家裏住的是將軍小樓,裝著電話,樓上樓下一共有十九個窗子。給我的想象是程飛家有一位站在吉普車上對萬眾揮手致意“同誌們好!同誌們辛苦啦!”的大人物。程飛沒有畢業,就揮揮手,乘著大人物的翅膀飛了。有說是去了國家涉密的軍事研究單位,有說去了培養外交官的學校,有說去了專門培養國際間諜的組織,總之,是去了令大家望塵莫及的沒有相當背景去不了的地方。關於程飛家庭背景信息的傳播此刻達到了高潮。程飛家的大人物是程飛父親程莊,河南省鄭東縣大口鎮人。日本鬼子踏入大口鎮之初即一九三七年秋,這個中原大地的青年農民拿起了槍,參加了八路軍剛剛組建的一支遊擊隊,這支遊擊隊起初包括程莊隻有三人,這三人遊擊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個晚上炸了鬼子在大口鎮鎮口新建的炮樓。一九三七年秋的那個晚上,我父親在大口鎮玉米地裏追趕的應該是程飛父親的三人八路軍遊擊隊,遺憾的是父親沒有追上,如果父親追上了,那父親的人生該是怎樣的篇章?我的人生是不是該像程飛那樣乘著父親的翅膀飛翔?

我想說什麼呢?說說我過去的事情,有的是很久的過去,有的是剛剛過去的過去,總之,這些過去與以上種種內容有關,也可以說,是我對讀者的一個交代,我不能給讀者一些支離破碎、迷霧重重、將讀者扔到沼澤地的故事。

我把它捋成條塊,講得可能清楚一些。

01

中條山戰役中到底有沒有八百壯士跳黃河之事?更具體地說,有沒有旗手唱著華縣老腔帶領一夥新兵跳黃河?

我能翻閱到的史料中都沒有此記載。但有與這八百壯士跳黃河戰鬥背景相似的三位國民黨將領壯烈犧牲的記載,讓我們記住他們的名字和麵孔:

王俊,陝西蒲城人。黃埔軍校第三期學員,師長,一九四一年五月九日在中條山戰役中帶領全師將士奮勇抵抗,在與日軍展開的肉搏戰中壯烈犧牲,後被追授認為陸軍中將。

陳文杞,福建莆田人。黃埔軍校第五期學員,師參謀長,與師長王俊一起壯烈犧牲。

梁希賢,陝西同官(今屬銅川市)人,副師長,一九四一年五月九日在王俊、陳文杞壯烈殉國後,率餘部繼續堅守台寨村陣地,直到官兵傷亡殆盡,跳黃河自殺,慷慨殉國。

史料上有他們的照片,戰爭年代,英雄出少年,不管他們高矮胖瘦,眉眼怎樣,都顯得是那麼年輕,生機勃發,都有我母親說的那種酷派——渾身洋溢著英勇戰鬥的精神。

有朋友給我提供了一個消息,說是前幾年有個記者找到在西安城的原國民黨第十七路軍中曾參加過中條山保衛戰的一個老人,求證八百壯士跳黃河一事,老人說,他也是聽說,並沒有看到“八百冷娃”撲黃河,但那場大戰之後,他和戰友奉令前往三門峽打撈安葬死難者,三門峽特殊的河底結構,屍體衝到這裏會滯留。老人說,千人都有,不要說八百幾百了,男的女的都有,衣服都被水打掉了。老人說,他們那一次就有一百多人在那裏撈,撈上來就地埋,在三門峽的北邊有一個溝,都埋在那個溝裏,哪一部分的、叫個啥、家在哪裏根本不知道,撈上來就埋。埋了就算不錯了,有好多都漂走了。也就是說,跳黃河的國軍官兵有八百之多不容置疑了,盡管老人所見的死者中可能有日本鬼子扔進黃河的屍體。

後來,蘇黎給我找到了一本書,是西安城灞橋區一位農民作家寫的紀實文學叫《立馬中條》,書中寫到了八百壯士跳黃河一事,不過存在一點差異,書中寫的那位旗手是唱著秦腔“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地動——好男兒——為國家——何懼——死——生啊——”跳下黃河的,而不是華縣長腔“軍校——韝馬——大刀伺候——”。

後來我發現關於那個旗手流傳有三個版本。版本一,如《立馬中條》中寫到的,那個旗手對著三秦大地的西方跪下叩頭然後唱著秦腔跳下去。版本二,一位有名有姓的當地農民講,那位旗手雙手緊緊攥著他的部隊的軍旗,軍旗已經被槍彈撕裂,他仍然雙手高擎著。他在跳河前吼唱了幾句秦腔,“ 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地動——好男兒——為國家——何懼——死——生啊—— ”。日軍退卻,發現黃河水浪裏有一杆軍旗,叫人下河打撈這杆軍旗時,拖出兩具屍首來。旗杆從一個人的後背戳進去,穿透前胸,這是一個鬼子兵。壓在鬼子屍體上邊還緊緊攥著旗杆的人,是中國士兵,就是那個吼著秦腔最後跳入黃河的旗手。版本三,中條山戰役三天後,陝西國軍總司令在黃河灘召開公祭大會。將士一律臂挽黑紗,司令麵對黃河,眼含熱淚,攥拳起誓:此仇不報,我自當引頸自戮,以謝國人!話音剛落,有人看見黃河裏浮出屍體,一個人雙手握著旗杆,旗杆下像穿糖葫蘆一樣穿著兩個日本鬼子。

這三個版本顯然有杜撰的痕跡。

沒有劉孟廉講的版本。在蘇黎提供的老兵名單中有一人叫馬嘯山的是華陰縣的,我找到了馬嘯山的村口。向路人打聽馬嘯山,這人給我指著另一個人,“是他爸!”真是運氣不錯,一下就找到了馬嘯山的兒子。我跟著馬嘯山的兒子走。這是一個看上去有五十好幾的男人,衣衫破舊,但基本幹淨。走了一段路,我問到了沒有,他往前一指,“哇。”又繼續往前走了一段我再問,他還是往前一指,“哇。”“哇”是方言,那裏的意思。眼看要把村走完了,他還是“哇”。我這才發現這是個傻子。再問一人,這人說,“早過了,往回走,爛土房的那家就是。”

這是村裏唯一住土房的一家。破敗的土院牆上長著一尺長的蒿子,破敗的土屋頂上鋪著塑料紙防漏雨,沒有鋪塑料紙的地方長出了高高低低的酸溜溜草。幾塊板釘成的院門大開著,裏麵傳出“咵咵”兩聲敲木凳的聲音,然後是“軍校——哎——韝馬——哎!”自喊自答的華陰老腔。

我頓時熱淚盈眶。

馬嘯山枯瘦如柴,腦袋上沒有一根頭發,光如葫蘆。臉就是一團反複揉過的黃麻紙,曲曲彎彎的褶子找不出來龍去脈。與我拜訪的為數不多的那些中條山老兵不同的是,馬嘯山的身體和精神出乎意料的好,卻不想給我談往事。

在我再三申明造訪原因後,馬嘯山才遲遲疑疑地說,“那個小夥兒是你爸?我就是那個旗手黑豆,看在你爸的分上,我就給你說說吧!有那麼回事,跳黃河的那個旗手是我表哥牛娃。在戰場上,旗手是要衝在前麵,號手是在後麵的,表哥照顧我,與我調換了。你別看平時人人都怕死,在戰場上沒有人怕死,我們新兵營也有老兵,往前上的時候老兵讓我們跟在他們後麵。跳河的時候,老兵都讓鬼子打死了,我們像羊羔一樣擠在崖上,我表哥站在最邊上,他舉起旗,喊了一聲‘軍校’跳下去了,其他人應聲‘哎’就跟著下去了。我在後麵,跟著往崖邊去的時候摔了一跤,這時候鬼子用機槍掃,我後麵的人中槍壓到了我身上,後來我們的人又打了過來,把我從死人堆裏扒出來,我撿了一條命。再後來我跟著隊伍撤過了黃河,在河南跟鬼子打。抗日勝利的時候我是連長,後來就不想打了,回家了。後來家裏地被分了,房也分了,我戴上了曆史反革命帽子。我娶不上媳婦,家裏就給我張羅了一個瓜(傻子)女子,瓜女子生了一個瓜兒子後死了,我就養著這個瓜兒子到現在。瓜了好,不知道苦。我能活到今天,身體還這麼好,就是因為我兒瓜,沒有了我,我兒咋辦哩?我必須活著。我不想過去的事,這幾年時不時有人來問我過去那些事,我一律不知道,我心早死了,死了還能知道啥?”

馬嘯山說這些的時候,像說別人的事一樣平靜,與我前麵見過的老兵形成了強烈對比。瓜兒子對著他嘿嘿地笑著。

我想給他一點安慰,我說:“八百壯士跳黃河的事以後可能還會傳出其他版本,您可能是唯一的見證者了,您委屈了這麼多年,出來講講吧?”

馬嘯山搖了搖頭,“我勸你別辛苦了,求證個啥?打了好幾年,跳黃河的多了,別說唱老腔的、唱秦腔的,恐怕唱晉劇的、河南梆子的,唱啥的都可能有,就看誰聽到的是哪個了。你走吧!軍校——哎,韝馬——”

一語驚醒夢中人。滾滾黃河,浩蕩黃河,怒吼黃河,三百裏長的中條山,三百裏長的黃河沿岸,三年時間,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多少個戰地來回易手?那麼,跳黃河的有多少人?有多少撥?有多少人唱著家鄉的戲詞?誰能說得清?

我走了,當身後的老腔唱到“大小兒郎齊向前”的時候,那嘶啞蒼老的聲音裏突然出現了一聲如天空被撕裂了一樣的叫喊聲,“老天爺啊!你終於開眼了!”接著是失聲痛哭,蒼老、幹裂、悲涼。

心會死,但記憶不會死,而且它會世世代代源遠流長。

在動筆前,我去了一趟中條山。夕陽夕照中,我站在中條山中的西姚溫村的抗日英雄紀念碑前,一一讀著那些戰死疆場的英雄名字。堅實古樸的碑身及背後那綿延不絕的重疊山巒將我籠罩進一片莊嚴肅穆之中。遠處,中條山南絕壁之下,黃河水聲隱隱入耳。一張張年輕的麵孔在我麵前清晰、鮮活起來。

最後,我想用我拜訪過的一位老兵的重孫子的話結束這個話題:

“中條山戰役是抗戰中最大的恥辱”這是誰說的?不是參加中條山戰役的烈士們勇士們浴血拚殺,陝西的東大門早就打開,整個西北就會淪陷。最後中條山雖然沒有守住,但它為別的戰場做出了犧牲,消耗了敵人的戰鬥力,扭轉了戰況,使他們無力再打開陝西的東大門。中條山戰役的慘烈正好說明了國軍抗戰之英勇,不怕犧牲之精神,如果不是這樣,扔下槍跑了,那就不會慘烈,把慘烈叫恥辱……

02

大人物到底是誰打死的?半個多世紀都過去了,謎底還未揭曉。

當時有許多人認為大人物的死跟要槍殺我奶奶和我大姐有絕對關係,對這一點有兩個版本一時傳得很邪乎:一是我父親所為。說人死了?誰看見了?沒準就在雲陽鄉周圍轉悠,半夜回家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哩,不要忘了,人家是神槍手,想打你眼睛打不到鼻子上。二是我姥爺所為,一個外來人在人家尚先生的地盤上要槍斃人家的外孫和親家?你不死誰死?人家要殺你不用親自動手,找個神槍手對人家尚先生是個碎碎的事。可令人奇怪的是,這麼大一個人物,那樣被當眾打死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政府竟沒有了下文,無人問津,跟死了條狗差不多。這麼著又傳出了好幾個新版本,版本一,大人物嗜人血,在延安整風運動中槍殺了若幹懷著赤誠之心投奔延安的好幹部,大人物是被陝北高原下來的革命幹部槍殺的,為那些死去的忠良報仇。版本二,大人物是從延安下來的督戰肅反的工作組組長,心忒狠,殺人如麻,不說別的,如果趙掌櫃的兩個兒子還活著,手裏還有槍,也會追殺他的,言外之意,大人物是被他鎮壓的反革命分子的親人或者親信仇殺的。版本三,在國共合作時期,大人物在國共兩黨之間穿針引線,掌握了國軍許多情報,大人物將情報送給了日本人,國軍軍統追殺他的時候,他躲到了延安。十年過去了,他以為垂死掙紮的國軍早已把他遺忘了,出了延安,結果在著名的紅色雲陽鄉,竟遭到了國軍的槍殺。版本四,大人物在西安城幹地下黨的時候叛變,出賣了好多同誌,這個叛徒在黨內隱藏這些年才挖出來,公審實在太丟人,幹脆這樣處決了了事。聯想到了我母親罵大人物是漢奸,尚惠是誰?是國民黨軍統特務莊平的老婆,對大人物是略知一二的,所以人們更相信版本四。

上世紀八十年代,趙掌櫃破敗的老屋門框上一下子釘上了兩個光榮烈屬牌。公審會後,趙掌櫃被人們從稀泥裏拉出來,埋在了曾經屬於他的土地裏,也算是對趙掌櫃的一點安慰。趙掌櫃的三兒子號哭著上墳把這件事告訴趙掌櫃,那三兒子跪在墳前哭著哭著,怒從心頭起,帶上自己的兒子(趙掌櫃的孫子)把李才給大人物立的墓碑挖出來,立在了趙掌櫃的墳前。

無論如何,趙掌櫃的死都是因我父親而起的,所以,當莊小槿成為雲陽鄉指引農民致富的領導人之後,將趙家可以扶持的孫子推了出來,姥爺雖然退了休,但在銀行很有些人脈,趙家孫子在姥爺和莊小槿的扶持下,登上了陝西明星農民企業家的舞台,成為趙雲蔬菜股份公司董事長。雲陽鄉這個陝西關中地區的大糧倉,看不見一望無際的綠色麥田了,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白色塑料棚,雲陽鄉變身為陝西關中地區著名的大棚菜生產基地。趙家蓋起了大宅院,又成了雲陽鄉屈指可數的財主。趙家孫子給爺爺墳頭上搭建了個亭子,為爺爺遮風擋雨。

這個大人物究竟是誰呢?如果我母親當時在公審會上看清了大人物的麵孔,我母親會認出來的,我母親見過這個大人物的照片。可惜我母親那個時候的眼睛已經看不清遠處的東西了,母親罵大人物的那些話,純粹是歪打正著。

講到這裏,你應該猜出這個大人物是誰了。

03

莊平和莊銘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這個問題困擾和傷害了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

我們這一代人都經曆過開學的第一天的同一件事——填一張“家庭及社會關係基本情況”表。一年級第一學期第一天,還沒有上過學,不會寫字,自然這張表由自己口述,班主任老師代筆。我是躲在門外,看其他的同學都散了,老師身邊沒有了人,才進來的,盡管是一個村的,父親的政治麵貌不會沒有同學不知道,我還是躲著他們。

“你父親到底叫莊平還是莊銘?”老師這樣問我。

我們和村與其他的村莊都隔著一片相當大的田野,培英學校就改為了和村小學,隻有和村的孩子在這裏上學。那時的老師都是村幹部指定的貧下中農出身的有點文化的農民。我們的老師叫張桂珍,是隊長的妹妹。張老師土生土長在和村,能不知道我父親的名字叫莊堅嗎?麵對老師的提問,我莫名其妙,在這之前我不知道我父親用過這兩個名字。我說:莊堅。張老師的嘴撇了撇,張老師為什麼要撇嘴呢?我不知道,但她嘴角下撇顯出的兩條印子,如兩把小刀,紮傷了我的心。

我明白了張老師撇嘴的原因是在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我在公路邊的低水渠岸邊割草,我家喂了兩隻羊,一隻老奶羊,產出的奶喂妹妹,一隻騸過的小羊,是將獻給姥爺的生日禮物。春天的羊羔養到冬天就可以吃肉了,姥爺的生日在冬天,我們家沒有別的給姥爺送,每年春天買一隻羊羔給姥爺養著。我們都盼著姥爺過生日,因為姥爺過生日的時候,母親會帶我們其中的一個進西安城。母親常說的一句話是“我看誰幹活好,就帶誰給你姥爺過生日去”。讓我記憶猶新的是有一年母親帶我去了,正碰上我一個姨從廣州出差回來,姨帶回來一把香蕉,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香蕉,這世界上有這樣怪的水果?不是圓的,是跟鐮刀一樣的彎的,皮不用刀子削,跟剝玉米一樣用手一扯就下來了。這世界上還有這樣好吃的水果?不用怎麼嚼,綿軟、滑爽、甜蜜,吃的時候沒有水分從嘴角流下來。這個記憶使我至今對香蕉情有獨鍾。哦,扯遠了,回到正題上。我正在割草,一陣風把兩個人的閑聊吹進了我的耳朵裏。

“唉,尚先生留下的東西就剩下學校還看得見了。”

“人家尚先生是往好處去了,尚先生就是尚先生,眼睛亮,要不是早早參加了革命,現在正是大地主分子讓人批鬥哩!”

“有那麼多地,還有工廠,沒準都被槍斃了,人和人的腦袋瓜就是不一樣,舊社會,人家是大地主,吃香的,喝辣的,新社會了,人家進西安城當銀行行長了。聽說,吳縣長還上門給人家作揖哩,想讓銀行拿錢給咱修水庫哩!尚先生二話沒說,讓吳縣長拿麻袋來裝錢。嘿嘿,尚先生當行長,那銀行還不是咱縣的?朝裏有人好做官。”

我抬起頭,轉過身子,看到說話的是兩個坐在馬車上的老頭,一個抱著鞭杆,一個抱著煙杆,馬車不急不慢,悠閑地從東往西走,大概是從三原縣城趕集回來的。我沒出生前城牆就在大躍進的高潮中夷為平地了,培英小學裏的兩棟樓,就很惹人矚目了。我經常能聽到過路的人由樓說起我姥爺,都是誇讚我姥爺的。這一次有些不同,他們說到了另一個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