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們即便打道回府也要不失浪漫，否則怎能心甘。很快，我們就想到了歸途中的華山。華山是五大名嶽之西嶽，自古華山一條路，以其雄險著稱。我們也曾被“智取華山”的勇士們的大無畏感召過。華山，一個精準可觸的目標，一掃我們之前受挫的陰霾。我們決心返回渭南，向華山挺進。華山讓我們真正領略到了“翠拔千尋直，青危一朵”的驚絕之美。
因為我們身上帶的錢實在太少了，還不能徑直乘火車前往，錢必須省了又省才有可能抵達華山，並返回插點。為此，我們坐過村民瘋跑的小驢車、冒著滾滾黑煙幾乎要把我們顛散了架的拖拉機和疲於奔波遍體塵埃的大貨車。幾經折騰，當我們好不容易來到了離華山還有十來裏路的一個小火車站時，天色已晚。車站狹小而破舊，渾濁的候車室裏，擠滿了同樣渾濁的人們。車站裏已沒有了空椅子，我們隻好靠牆邊找了塊空地，鋪上些隨身帶著的舊報紙席地而坐，試圖打個盹兒。然而，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即使很皮實的我們也難以入睡。我們身邊蜷縮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聽周圍人議論說他精神有問題。他拿著一截鉛筆頭兒在幾張宣傳單的空白處不停地寫著“我要飛翔”幾個字，字跡扭曲，表情怪異；時而呆滯木訥，時而神采勃然，偶爾還起身做個飛翔的姿勢，然後又迅速地蹲縮回去，繼續寫著他的“我要飛翔”，自始至終，不出一點聲息。看著他的神情和舉止，我有點欲哭無淚。小小人兒，隻身流浪到了這裏，慘慘的他，卻還沒有忘記心中的夢，還要飛翔。我被他的癡夢觸動了，他給這個渾濁的小火車站，帶來了一束靈呐的波光。不久，我們又發現了貼在牆上的一個碩大的布告，起身走到跟前想看個究竟，結果讓我們驚駭。布告上列舉了幾起為了逃票扒上貨車的女知青在貨車上被流氓強暴的案子。其中有一起，受害女知青在飛馳的貨車上，因竭力反抗歹徒的強暴，以死相拚，結果摔下貨車身亡。女知青死得慘烈而令人心痛。看到這裏，我們不禁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們還聯想到曾聽說過，京津在東北黑龍江插隊的學生，為了回家過春節逃票，最後被活生生地凍死在貨車上的慘景。活命要緊，這貨車看來是絕不能再扒了。布告顯然影響了我們的情緒，憂悶的我們依偎在一起，看著那個癲癡的男孩兒，各有所思，困極了卻又難以入眠。就這樣挨到天邊微亮，我們走出了昏暗的候車室，按事先打聽好的路徑向華山走去。大約一個多小時，我們就到了華山腳下。看著在晨曦輝映下近在眼前的華山，我們被它浩然的氣勢震撼了。昨夜心頭的鬱悶憂情，被震得煙消雲散。我們興衝衝地撲進了大山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