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洗澡水中不光有血水,還有這廝的口水!
最嚴重的問題是,眼下有這麼多人站門框那裏看著,自己也不能眾目睽睽之下光著身子站起來啊……
慕容迪被一瓢熱水澆得呆若木雞,扭頭看了一眼對自己使絆子的柳飛,目光中怨毒之色一覽無遺。他不由得咬牙切齒,隻覺痛感更甚——門牙被連根磕掉,末梢神經受到損傷,如果沒有麻醉藥,這種疼痛是足以讓人發狂的。
“好,好,好!”
慕容迪不愧為慕容家少主,此刻竟然還能很快恢複貴族的風度,連說了三個“好”字。
如果他的嘴不漏風,此時應該會有觀眾伸出大拇指讚揚他的瀟灑大氣……隻可惜,他缺了個門牙,導致說話漏風,聽起來很滑稽,讓人忍俊不禁。
門框旁邊有個客人忍不住笑了起來,隻因笑了笑,便被慕容迪一劍捅穿了心髒,死不瞑目。
觀眾們噤若寒蟬,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今天丹霞坊確實會死人,然而誰都料想不到的是,死的竟是一個無辜的看客。
蘇塵微微動容,所謂的“躺著中槍”,指的便是目前這種狀況吧……
“你們等著。”
慕容迪淡淡地丟下來一句話,拂袖揚長而去。
“滾!”蘇塵怒吼。
看熱鬧的眾人應聲而散,一路上三三兩兩議論紛紛。
蘇塵雖然不太講究奢華的穿戴,卻很喜歡幹淨整潔。
這個冒冒失失的不速之客居然往蘇塵的浴桶中丟了一顆帶血的牙齒……何止是髒?簡直是太髒了!
小侯爺一想到這一點,心有餘悸,不寒而栗。
“我錯了。”
柳飛微微低頭,表示歉意。由於同樣是稍有潔癖的人,所以柳飛與蘇塵之間相互理解起來並不困難。
“何止是錯,你太錯了……你也出去。”
蘇塵看了看弄玉,頤指氣使道:“小狐狸精,你留下來伺候本大爺更衣。”
這場鬧劇的源頭,歸根結底還在這位頭牌清倌人身上。
聽到“小狐狸精”這個毫不客氣的稱謂,弄玉輕咬皓齒,卻是沒有反駁蘇塵的評價。
自古紅顏,本就是禍水。
既然是姿色出眾的女人,就該坦率麵對這一點。
弄玉二話沒說,強忍羞意,低著頭將蘇塵身上的水珠仔細擦拭幹淨,幫他換上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蘇塵在更衣用的等身大銅鏡跟前站了片刻,他覺得很滿意:“弄玉姐,我妹妹不方便出席今夜的晚宴,所以請你安排些吃的送到她房裏去。她跟我一樣有點挑嘴,而且她現在很餓。”
弄玉微微點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小侯爺自嘲地笑了笑,有些男人對女人用完就扔,有些女人又何嚐不是?
走到寂靜的回廊間,很容易就能發現今天的丹霞坊全然不若往日那般喧囂浮華。
再愚蠢的客人,也能察覺到今天肯定有事會發生。
為了避免“躺著中槍”,客人們紛紛明智地選擇了徹底置身事外。
連熱鬧,都沒膽量去瞧。
這是真正上流權貴之間的紛爭,如果不想死得連屍骸都撿不回來,最好是躲得遠遠的。
敬而遠之。
“那個人的修為不算太低,為何身手像個從未戰鬥過的孩童一樣笨拙?”
柳飛不解地問道。
“實戰派和學院派的區別。你這種在凶險的濯雪山脈中長大,自幼與各類靈獸打交道的奇葩,自然是不會理解那些溫室中的花朵是多麼的弱小。”
蘇塵輕輕歎了口氣,紛亂的思緒沒來由地飄回了遙遠的過去。
如果不是天性喜歡自由,自己是不會選擇離家出走的吧。
假如沒有那一次輕率的離家出走,應該不會發生那件事。
若沒發生那件事,自己也不會下定決心與家族劃清界限。
那樣的話,世界上興許也不會有“盜皇”這個人存在吧。
隻會有一個孱弱的蒼老男人,了無生趣地坐在偌大的沙發上,靜靜追悔本該屬於自己的過往。
“溫室?”
柳飛納悶道。
小侯爺沒有回答柳飛的問題,他行至回廊的盡頭,透過半開的窗戶,昂首凝望天際變幻莫測的灰白色雲層。
“除了自由,我什麼都舍得放棄。我很幸運,與那些向命運曲意承歡的芸芸眾生相比,我才是真正的幸運兒。所以,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蘇塵的眼角微微濕潤,他不禁想起了小時候遇到的那位老人。
“老爺爺,直到現在,我仍然相信這一點。我,還很強。”
蘇塵靈明洞徹的目光似欲穿透雲幕:“誰,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