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升高,初夏的空氣有些悶熱,蘭馨隻覺得蓬亂的頭發中一陣陣的又刺又癢,繩子勒著的肩膀有些發麻,那細細的繩子仿佛已經嵌到肉裏去了,背上的籃子也越來越重,如同一座小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汗水好似一條條小蟲子,從額頭上爬到了眉毛上,漸漸迷住了雙眼。更多的汗珠從臉頰彙集到下巴上凝成很大的一顆,“啪!”的一聲摔落在腳下的草叢中。後背的衣服早已濕透,因為沒有穿襪子,鞋子裏感覺粘乎乎的。蘭馨顧不得這麼多了,用髒髒的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撥開前麵探到路上來的蘆葦,繼續向前趕路。
太陽漸漸爬上了頭頂,蘭馨越走越慢,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她擔心起來,如果不能及時回家,可少不了母親的一頓責怪。家裏一共兄妹五個,一個姐姐,一個哥哥,還有兩個弟弟,她排行老三。父母親都是普普通通的莊稼人,在那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年代裏,拉扯五個孩子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平日裏,孩子們一個個都很懂事,從不輕易給家裏增添麻煩。
蘭馨放下肩上的籃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是一個十字路口,眼前的一切顯得那麼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朝那邊走——蘭馨居然迷路了。不會是走錯了方向了吧,不會找不到家了吧。此時此刻,一家人一定已經坐在桌前等她回家吃飯呢。她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急切地向四周張望著,空曠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孤苦無依的無助感瞬即湧上心頭,她靠在一棵樹上,嗚嗚地哭出聲來。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陣陣葦葉哨子的聲音,她急忙循聲而去,路邊蘆葦叢旁,一個高個子的大伯正拿著一片蘆葦葉,專注地卷著哨子。
“你好啊,細伢兒。”高個子的大伯轉過頭來,“你真能幹啊,割了這麼多的茅草。”
蘭馨怯生生地點點頭:“我要回去了,我是晏家岱的。”
“你是爬爬兒(父親蘭啟佩的綽號,矮板凳的意思)家的二姑娘吧?稍微等一下,我把這個哨子卷好了就送你,好嗎?”蘭馨喜出望外,眼前的這個人居然認識父親,也認識自己。一會兒工夫,一個卷好的葦葉哨子遞到了蘭馨的手中。高個子的大伯拎著蘭馨的茅草籃子,在一陣陣歡快的葦葉哨子聲中,一直把蘭馨送到了晏家岱村口的大桑樹下。
看到了身邊熟悉的一切,蘭馨這才想起,剛才歇腳的地方自己平時也去過,今天也許是因為走了太遠的路,也許是因為過度緊張,居然迷路了。她不禁懊惱地歎了口氣。
當又餓又累的蘭馨背著一籃子茅草邁著蹣跚的腳步來到自己家的茅屋前的時候,父母親正坐到桌前準備吃午飯。見蘭馨回來,父親淡淡地問:“去哪裏了,到現在才回來?快來吃飯吧!”蘭馨默默地用手摸著被草繩勒得紅腫的肩膀,忍住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輕聲說:“在割草的。”蘭馨沒有告訴父親今天她找到了一大片茅草地,更沒有告訴父親今天回來的路上差點迷路,她隻是默默地喝著碗裏的稀飯。對於忙碌而辛苦的父母來說,生活艱苦,能把這一群孩子養活已是不易,千萬別再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