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下的雪34(1 / 3)

第七章 1 3

一連兩天,我們沒有通電話,也無短信,也無郵件。我想跟她說:“我根本就沒生你氣,我是生我自己的氣。”中午吃飯時給她發了個短信,寫的就是這句話。一下午也沒見她回我。

校長想在學校給葉超搞個募捐,一幫窮孩子能湊出兩千塊錢了不起了。他說不管多少,總是同學們的一片心意。他知道葉超的住院押金是我出的,他說:“我要不是拖家帶口的,拿出個兩萬三萬也不是問題。可是他媽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沒心情聽他說這個,我說:“你不去辦事處反映反映?讓街道上給咱想想辦法弄點錢?”。此言一出,差點給校長大人嚇得腦袋掉褲襠裏,他說:“我去找他們?這非法占地的事兒還沒說清楚呢,再讓老爺們給你去化緣?與虎謀皮吧?”

“你不認為這是兩碼事嗎?”

“你不會是認為他們樂意聽我差遣吧?”

“我認為你誇大了你的恐懼。算了,不去算了,我去。”

“還是我去吧,我去……別這麼看著我,我說去能不去嗎?去了說什麼?”

“哭窮兒你不會?”

回去正好趕上大石在做飯,他問我吃沒吃,我問鍋裏有我飯嗎,他說多吃口饅頭少吃口菜不就有了嗎,我覺著不太合適,可他一再強留,我就蹭了一頓。他問我周末去哪兒了,我就跟他說了葉超得病的事。他問:“你給了他家多少錢?”

“五千。”

他想了想,說:“我沒那麼多錢,給一千行不行?”

“晚上有演出嗎?”

“歇一天。”

“帶上琴,給小家夥唱首歌吧!”

到了醫院有點晚,保安又擋了我們半天,隻給小家夥唱了兩首歌,護士就開始轟我們了。小家夥很高興,說他好多了,說他的紅細胞正在增加,白細胞越來越少,還問我是不是過不了幾天就可以回學校和同學一起上課了。

江童發來短信,問我在哪兒,我說醫院。她說我沒有做錯什麼,是她不該說那樣的話,問我還需要多少錢,如果不夠,她來想辦法。我說先不著急,等治完第一個療程再說吧。

大石說我沒跟小家夥講實話。我說:“我不是不想講,隻是,對一個孩子而言,是不是太殘酷了?”

“永遠不說嗎?”

“沒想好,也可能過不多久孩子就好了呢?”

“要是不好呢?”

“這不妨我們孩子嗎?”

“不是沒這可能啊!”

“到孩子實在不行的時候再說吧。”

“對大人呢?”

“如果我是病人,我不希望別人騙我。”

“如果我是病人呢?你是那個別人呢?”

“我想我不會騙你。”

“如果得病的不是身體,是愛情呢?”

“你談戀愛了?”

“不用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道理是一樣,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都不應該被欺騙。”

“那好,咱們是哥們兒,我也敬佩你的為人,我就不能不告訴你:昨天,你朋友跟個男的在酒吧,摟摟抱抱,很親密,看那樣,好像喝高了。”

“沒看錯?”

“你說呢?”

“男的什麼樣?”

“三四十歲吧,酒吧裏常見的那種誌得意滿的傻屄。”

“她沒看見你?”

“我弦子斷了,去了別人家找我一哥們兒要了根弦兒。應該沒看見,看不出有什麼異常,談笑自若。”我看了他好半天,不說話,竟不知是不該這麼看人的。他說:“我幹了件不光彩的事。”

“看得起我,才和我說的。我隻是傻了,但還不糊塗。”

我相信大石說的。從她這幾天對我的態度看來,假不了。那個人,她早就認識,不隻是摟摟抱抱這麼簡單吧?戴的項鏈就是他送的吧?還穿在我送她的戒指上!那輛車真是公司的?大晚上的為什麼偏偏是她送老板去機場?幹嗎要騙我呢?還說要和我去過細聽風雨、仰觀晨星的雲上的日子。我像相信我的眼睛一樣相信她,還像寫日記似的寫那樣的文字給她。幹嗎還要和我在一起,隻覺得我傻得有意思?我愛她,就像愛那潔白的天鵝,真的當她與眾不同。可她不是我,我們不是一路人。

刪掉了她發給我的、我發給她的每一封短信。我覺得我太不爭氣,一邊刪還一邊看,看她的,也看我的,想永遠地刪掉,又永遠記在腦子裏。都刪完了,看著它們真的不存在了,又默默地哭了一場。

同學們都帶錢來了,有十塊的、二十的、三十的,最多的五十。全校忙乎了一上午,連老師的加一塊都不到三千。我問風塵仆仆的校長進展如何,他一腦門子官司,像是我欠了他錢,他找了我一輩子終於找著我了似的,他說:“你太會出主意了,也搭上我愛信你。人家辦事處根本就不管,人家都不想到這種事怎麼能找上他們。他們感覺很好笑,好像我閑得沒事幹,編了個故事哄他們開心似的,我不光是個講故事的,好像還是個行為藝術家,大多遠地跑去演給他們看。”

“那你認為是我錯了?是我讓你去出醜的,是嗎?如果你喜歡這麼想,那你就他媽的這麼想好了!沒本事跟真正耍笑你的人耍橫兒,跟我倒來了脾氣,真是條炕頭的漢子。不就是讓錢憋的嗎?不要緊,沒錢不要緊,我有。孩子交給我,跟你和你們沒有關係。”

“什麼叫跟我和我們沒關係?我說了我不管這孩子嗎?什麼叫‘我們’啊?就你厚道!就你有本事!‘我們’都是廢物!心腸硬的像石頭,還得是茅坑裏的!”

被他抓住了小辮子,還不鬆手了,我惱羞成怒,我問道:“你能管什麼?有這個本事嗎?第一個療程就是四萬,你有嗎?”

“你有,行了吧!”

“還真說對了,我有。再來一個四萬,我還有,再來四萬,還有。怎麼著吧?以為和你說大話是嗎?想想,跟你,在下說過兌現不了的話嗎?”說完我就出去了,正午和學生們一起吃的飯,吃完飯又找到他,我說:“那個什麼,對不住啊!心情不太好,胡言亂語,別往心裏去。不過,孩子的藥費不必太為難,實在不行我來想辦法,就是到時候就不能來上課了。”

“主要是我不好,我不該說那話。”看得出,他是沒太往心裏去,有人出錢,何樂而不為?隻是有些好奇,他問:“不會是幹什麼違法的事吧?”

“不是不可能。”看他緊張得信以為真,隻好又說:“放心,沒燕子李三的本事,損有餘而奉不足的買賣也幹不出來。不是那塊料。”說真的,我還真動過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