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下的雪38(3 / 3)

一直到了以前我媽單位的路西,要不是我哥跟我說,我都不知到了哪兒。飯店的外部裝修很一般,沒有貴賓樓式的雕梁畫棟,可車卻停了不少,林聰看著車就說出好幾個人的名字。林聰說:“別看這麼個小地方,身價上億的有的是。”進了飯店,好多人在看我們,有人還跟林聰簡單打著招呼。真不知道我哥怎麼跟他說的,我已經後悔出來吃這個飯了。

包間在二樓,林聰上樓有些吃力,我想他扶,他還不用。他問我:“靠窗戶那個,認得嗎?”沒有一個人是我認得。他說:“老胡啊,你忘了?你還打他來著,上初三的時候。”我哥說:“打人的一般不記得,被打的才忘不了。”我管他是不是呢,打了就打了,反正沒打錯。

經理跟他相識,親自帶著服務員來點菜。林聰還跟他說:“這是我弟弟,剛從北京回來,在北京開公司,做的都是大買賣。上點好菜,別讓我弟弟笑話。”他管林聰叫四哥,很會說話,聽口音像是福建人。林聰點了海參、鮑魚,我忙說別點這麼貴的,他說:“你以為這是北京呢?海參稍貴點兒,鮑魚就幾塊錢一斤。”

“不是澳洲的?”我哥問。

“有澳洲的嗎?”林聰問。

“沒澳洲的,有膠州的。”經理說。

他一出去,林聰說:“開飯館就得找這樣的,都三十多了,快四十了,老管我叫四哥。”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通之後,我們就聊起我們的同學們,那才是我們關心的。最先說起的是郭小軍,林聰說:“你要見了,絕對認不出,模樣大變,那肚子,真是腐敗的肚子,絕對是一個四十五歲以上的胡吃海塞的男人的肚子。我老臭他,我說:‘軍兒,你絕對人才,五年的時間練成別人二十年功力。’是吧,棟哥?”

“起碼八個月身孕。”

“吃飯不給錢吧?”

“有給錢的,反正不是他。吃、喝、嫖、賭、抽,對,還好唱個歌。我不是開了個練歌房嗎,現在不去了,以前動不動就去了,真給我煩得不行,我拉下臉來說了他兩回,不來了,不常來了。隨便隨便唱到兩點,還得叫上小姐,一個不行,還得倆。在我那兒唱歌,我不要你錢不要緊,可是叫小姐你得給錢吧,我又不是雞頭。他叫小姐,我掏四百塊錢,我操!跟我吹牛屄,說給我找活兒幹,說認識這個認識那個。咱想,又是同學又是鄰居,一塊長大的,玩了這麼多年,他上高中,我還幫他打過仗,是吧,坑誰也不能坑咱,是吧?就跟我這兒白吃白喝,行,小意思,隻要小軍有本事,我養著他都行,一年拉來兩個活兒,不掙幾百萬,掙個幾十萬也行啊!可最後呢,屌毛都見不著一個。”

“現在,小軍的名聲臭了街了,俺單位的都知道郭小軍。去年出去嫖,錢不夠讓人扣下了,給我打電話,也不知道屌操的要了什麼服務,一千多,全我掏的。”

“還你了?”

“還誰去?肉掉了狗嘴裏,還能吐出來?”

“在我這兒記賬記了兩萬多,還不算出去吃飯我掏的錢。介紹處長、局長給我認識,一個他媽頂用的沒有。”

“他現在幹什麼呢?科長?”

“狗屁!共產黨還沒瞎了眼,能讓他這樣的當科長?就是一科員。沒什麼壞心眼兒,就是不著調,坑兄害弟的,說到家都是小孩心眼兒,還跟孩子似的,變著法兒得玩,玩不夠,蹭吃蹭喝,占個小便宜,也就這樣了。”

說完了郭小軍又說大可。我哥說:“以前,就好個嫚兒,現在好了,連個孩子生不出來。去青島花了好幾萬,弄了個試管嬰兒。”

“不能吧?不就才三十出頭嗎?”

“溜冰溜的。”

“我操!”

“以前一百八十多斤,又高又壯。現在,一百二十斤。瘦得腮都嘬進去了。”

“還吸嗎?”

“誰知道呢?家裏有錢,造吧!不說上億吧,幾千萬是有。”

“開著廠子,給海爾加工配件。在北京,這種事可能不多見,青島,現在在吸毒界,名揚四海。好多北京的都跑青島來吸毒,吸毒者的天堂。不瞞你說,我也吸過。我身體不行,斷了腿之後,身體就虛了,一吸上就打吊瓶,身體受不了,不吸了,再吸吸死了。”

“不可否認,快感是一種幸福,可幸福是有高下之分的。愈簡單,愈墮落。”

“土包子,有點錢,不知道怎麼燒包了,哪兒還懂什麼哲學?”

那天聊起很多人,不知道怎麼就說起了馮哲,林聰說:“不知道郭小軍怎麼就跟他認識了。現在郭小軍了不得,膠縣城的人沒他不認識的。”

“他倆高中同學。”

“我說呢。我跟他不熟,也不是一個班,趙國華還揍他來著,給他打哭了,是吧?郭小軍給他帶我那兒去了,說了半天我才想起來。吸毒吸的,記憶力衰退。”

“平常人的腦子是白的,吸毒者的腦子是黑的。”

“是吧?再不碰了!咱以前也沒跟他交往過,上學的時候看著挺老實的,現在在勞動局。來了之後往那兒一坐,挺老實的,還戴個眼鏡。給他們一人叫了一小姐,開始還不好意思。兩杯酒下肚,再一看,找不著人了。給那嫚兒摁了沙發上,衣裳都扒了,跟狗似的舔開了!奶子上抹了蜜了!郭小軍都看傻了!我×!我端著杯子,敲著桌子叫他,愛誰誰!我×,放炮都聽不見,地震了都不帶挪窩的。”

說著說著又說起鄭海生,林聰說:“我覺著吧,鄭海生要死的時候,有點活明白的意思。我去看他,拉著我手,就跟你說些小學的事兒,初中和初中往後的一句不提。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跟我說對不起,還說別讓我記恨他。”

“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記恨什麼記恨?”我哥說。

沒有切身體會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我問林聰:“是這樣嗎?”

“不是。滿街亂為什麼幹掉小馬?他知道我心裏恨得要死,恨不得親手弄死小馬,這不就是會做人嗎?”

“鄭海生沒說起吳小笛?”

“猜猜!”

“說了。”

他豎起大拇指,說:“問我,跟他說了。吳小笛後來學習不是太好,後來考了青島大學一專科,鄭海生死那年,她剛去勞動局,還實習呢,後來就留下了,有門子有關係,這還不好說?跟那個那個馮哲同事。去年,我們還一塊吃飯呢,開個小紅車,漂亮。郭小軍也在,還說呢,‘這是我夢中情人!’真服了小軍了,×……”

那天的飯菜有滋有味,而心情卻打翻了五味瓶。回了醫院,我爸又說:“人家大聰孩子都有了,你什麼時候能帶你媳婦回來叫俺見見?”我說:“回去我就辦這事兒,到時候你把戶口本寄給我,我好去登記結婚。”我爸又當我哄他玩,我可沒這心情,本來我還想見孟欣一麵的,可現在,卻覺得她嫁的人就是我曾經的同學,隻是不記得他的名字,若是見到,定會認出,就像認出郭小軍和馮哲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