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下的雪42(2 / 3)

不知道江童是不是正在掉金豆兒,對她那樣是不對的,想去哄哄她,可是沒心情,正在恨著人,許許多多人。恨著恨著就想起鍛壓廠,確實,最可恨就是那裏。劉長年鐵了心的要去鍛壓廠,現在看來,分明是去找死。就算你真的上了戰場,打光所有子彈,打死所有敵人,可鍛壓廠的鐵門依然在,車間的高牆依然在,龐大的吊車依然在,吊鉤依然冰冷、沉重,隻要輕輕的一碰,要你的命。

去了臥室,她正在熨衣服,沒哭,也不像哭過的。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我從她手中接過熨鬥,我說:“我真的不是黑社會,也沒有殺過人,雞都沒殺過,從沒偷過別人一分錢。”她鬱鬱地說:“咱們的主意有點異想天開了。”

“什麼主意?”

“偷戶口本。”

“我還得把我家的戶口本寄回去。我爸媽還以為給他們娶回家媳婦了呢!貓咬尿泡一場空。”

“那你說怎麼辦?”

“不知道。”

“要是他們找上門來,說急了,你會動手打他們嗎?”

“我又不是黑社會。”

“騙不了我的,你剛才就是一副要找人幹仗的架勢,我還以為你要打我呢!”

“舍不得。”

“你敢?”

“更不敢。”

她從身後摟著我的腰,問我:“咱們來軟的吧!”她一摟我,我就有了反應,我沒太明白,就問:“你不是一直都喜歡硬的嗎?軟的怎麼弄啊?”她一愣,突然明白了,在我肩膀上狠打了好幾拳,見我毫無反應,又向我褲子裏伸手,被我一把攥住,她命令道:“放下熨鬥!”

“昨晚上不是剛剛操練過了嗎?”

“不行了?”

“身體要緊!”

“拒絕我?”

“不敢,為一生至愛甘願精盡而亡。”

“拉倒吧,當我索愛無度?還不稀罕呢!我是說咱們回一趟包頭吧,跟我爸好好說說,他還沒見過你呢,也許見了你之後,態度會有轉變呢?”

“說得不錯,可以試試。”

“跟我一起回去?”

“當然一起,你去哪兒我跟哪兒,女廁所都跟過,還有什麼可怕的?化作春泥更護花。不過,你先打個電話,是吧?陪著小心,想好詞兒。”

多餘囑咐,這方麵,她比我有經驗,拿起電話就打,她弟弟的媽接的,她甜甜地叫著“阿姨”,她阿姨像是站在她的一邊,倆人交談甚歡,她說:“還是您年輕,就是,您身材多好,不穿靴子可惜了……我都給您買了,您就別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幹嗎這麼客氣?顏色也配您……我不穿黑色的,就是給您買的,我穿黑的不好看,我比較喜歡橙色的……”對她阿姨的公關效果顯著,估計是連打加踢的給她爸揪了過來,她跟她爸第一句話就是——“你老婆沒打你吧?”她知道她爸的軟肋在哪兒,她說:“你怎麼就那麼愛聽我媽的?人家那麼多年都不理你了,你還給人家打電話!你就不能給我爭口氣?你知道我討厭我媽,你幹嗎還告訴她?你直接跟我說不行……這不就是怕你不同意嗎?就想跟你開個玩笑,沒想到我弟弟比豬還笨……你沒見過人你怎麼知道?人好著呢!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怎麼就愛信我媽的?她說什麼你都信,我說什麼你都不信,是嗎?是她對你好,還是我對你好……我跟你說,孫嘉樹,非常好,非常非常好!還很孝順,以後對你錯不了。他對我姥姥多好,還想結婚之後帶著我姥姥過,我姥姥沒良心,背後說人壞話,難道你想跟我姥姥學……”掛了電話,她說:“我覺著有門兒。”

“聽出來了。”

“他說:‘來就來吧,來了再說。’”

“崇拜你,比我強多了。”

“真的假的?”

“真的,來,為你精盡而亡。”

初七一過,我們各自上了班,江童還要去給她阿姨買靴子,她弟弟的禮物也要備一點。這次去隻能坐火車,因為還要給她爸買幾瓶二鍋頭。她爸酒量驚人,喝死我這樣的倆沒問題,這讓我很怵頭。她不許我喝,說她自有辦法。好,聽她的,小命兒交她手上都行。有時感覺,我倆是有些錯位,誰是男誰是女都已不重要。

買好了禮物,她跟單位請了假,我也跟老丁打了招呼。老丁很是羨慕我,要我開著他新買的大切去包頭。我跟江童商量,她大讚老丁夠意思,說包頭人拜金都拜瘋了,有了大切裝門麵,再有枕邊風一吹,戶口本到手十拿九穩。

我們倆就這麼安排了,周五的下午我開回了老丁的車,計劃明天一早就出發。江童還沒下班,我蒸上米飯,正在洗菜,有人敲門,我還以為她忘了帶鑰匙,嘴裏還念叨著“整天大大咧咧,我要是晚點回來,你站大街上?”擦幹淨手,一開門,江童姥姥站門口。她一臉嚴肅,可不也算氣哼哼,我趕緊賠上笑臉,說:“姥姥,您怎麼來了,我們還說過幾天去看您呢!來,請進。”“請進”多餘說,她已經進來了。我問:“就您一人來的?”

“放心,沒帶打手。”

“打手?”我心說,“誰打誰還另說呢!”老太太還真行,八十多了,一個人就找來了。以前她閨女來過。我說:“江童還沒回來。您還沒吃飯吧?我正做著呢,您就在這兒吃吧!”

“放心,不吃你們飯,不用忙活了。來吧,坐下,咱娘倆說說話。”心懷忐忑的屁股剛一接觸沙發,她突然問:“說實話,恨老太太嗎?”

“哪裏有?不可能!您是為江童好,完全理解。”

“真心話?”

“真心話。”

“我要是把童童帶走呢?”

“那哪兒行?”

“那個人跟你多大仇,非得要你命?”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你要是突然一天被人打死,童童怎麼辦?”

“每個人都會突然間死去,不單單是我。”

“這覺得這樣算是對童童負責嗎?給她的是幸福嗎?”

“這要看怎樣定義幸福了。我倆在一起就是幸福,不在一起就是不幸福,是她的定義也是我的。”

“長本事了,能說會道。”

“能說會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您犯法不是?”

“我犯法了?”

“破壞戀愛自由,詳見《大清律》。”

老太太被我逗笑了,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看得我不知所措,她說:“可能老太太真的落後了,跟不上時代了。”

“您這屬於舐犢情深,這種事要是攤在別人身上,您的觀點可能就不一樣。”

“人老了,糊塗了。”

“您不糊塗,也不老,身體多好。”

“童童去找過我,比以前懂事多了,心眼兒也多了,跟你小子有關係。你是個好孩子,童童說的沒錯。行了,你們明天不是還要出遠門嗎?收拾收拾,早點睡!我走了!”說走就走,站起身來就向房門走去。我都蒙了,江童什麼時候去的?都跟她說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老太太什麼意思?同意了?我勸她留下來吃飯,她執意要走,一點虛情假意的客套也沒有,就是這麼一個直腸子人。我攙著她胳膊給她送到樓下,她是坐公交車來的,我說:“我送您回去吧!您等我會兒,我上樓拿鑰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