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星堆遺址發掘始末(3 / 3)

這裏有一個問題需要特別提出,即三星堆兩個祭祀坑的年代是否相同?根據一號坑和二號坑的發掘報告,發掘者認為這兩個祭祀坑的年代是不相同的,一號坑大概埋藏於商代早期,而二號坑埋藏於商代晚期,這中間相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對於這個特殊現象,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難以理解,因為兩個祭祀坑相隔隻有30米,而且坑的形狀大小、方位、坑中器物的毀損和埋藏情況都極其相似,就像是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怎麼可能出現這麼大的時間差呢?因此,有相當一部分考古學家“固執己見”,堅決不同意兩坑不同時的觀點。他們認為,兩個坑在年代上應是完全一致的。

事實上,如果我們認定兩坑不是同時挖掘和埋葬的,就給自己出了一個難題,即無法圓滿解釋這兩個相似的坑為什麼不同時,為什麼要留下很長一段時間來等待第二坑器物下葬。但是,通過上麵對洪水毀城的可能性的推斷,我們就有理由認為:這兩個祭祀坑完全可能不在同一時期。換句話說,三星堆古城曾經兩次遭到過洪水的威脅。第一次,洪水肆虐相對較輕,但也引起了三星堆王國的動蕩和他們對神靈的失信,給神靈們一次警告或懲罰想來是十分必要的,因此出現了一號坑。若幹年以後,三星堆古城再次受到洪水的威脅,這一次要比前次更厲害,甚至導致人們產生了對失靈神偶的怨恨和憤懣情緒,因此,二號坑器物的埋藏數量是一號坑的三倍,而且更精美,連最貴重、最難製造的青銅器也一並埋葬了。

祭祀坑與開國大典

三星堆兩個神奇的土坑被命名為祭祀坑,首先是由發掘者在兩坑的《發掘報告》中提出的。此後,該說法一直為學術界主流所認可;盡管不時有新的論點出現,但還不足以動搖它的權威性。筆者認為,姑且不論是何原因造成了兩坑器物的掩埋,但在掩埋之前或掩埋過程中,毫無疑問是舉行過某種大型宗教儀式的,這種儀式就是祭祀。因此從廣義的角度來說,祭祀坑的定義要比“掩埋坑”“埋藏坑”“器物坑”“窖藏坑”等提法更加準確和無可非議。

隻要仔細觀察兩坑器物及出土情況,祭祀的濃鬱氛圍便會撲麵而來。首先坑中器物均被砸壞並經火燒後才加以掩埋,說明它是古代燔燎祭祀的遺跡;其次,出土物中的青銅雕像、神樹及玉、石器等,是無可爭辯的國家級祭祀禮器;再次,兩坑相距甚近且具有相同的形製和統一的朝向,兩坑坑壁齊整,器物分層疊壓,說明這是兩次時間充裕並經過充分準備的大型祭祀活動。

倘若我們單從出土器物的整體情況進行分析,也可看出它們大多數應為代表國家神權、王權的超級重器,絕非一般人所能擁有。一號坑出土了大約3立方米燒骨碎渣,說明此次祭祀曾大量使用犧牲……種種跡象表明,這種祭祀之法與文獻記載祭祀天地山川鬼神之禮相近,如《禮記·祭法》雲:“燔柴於泰壇,祭天也;瘞埋於泰折,祭地也。”《禮記·春官·大宗伯》也雲:“以禋祀吳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風師、雨師……以埋沉祭山林川澤。”在中國古代,焚燒有祭祀天帝日月星辰的作用,而埋藏則有祭祀山林川澤的作用,這兩個條件三星堆祭祀坑都符合。由此,發掘者進一步推論說,兩坑是三星堆古蜀國同一王朝統治集團內部不同時期權力轉移及改朝換代所產生的結果。

有學者根據這一線索進一步提出:三星堆是古蜀人的一處“封禪”遺跡。何謂“封禪”?封禪是中國上古時代一項極為重要的典禮,係指朝代更迭時,受命而王的君主遍告天地諸神而舉行的一次隆重祭祀活動,相當於後世的“登基儀式”或“開國大典”。近現代的開國大典往往隻舉行集會和閱兵儀式,而在古代,開國大典舉行盛大的祭祀天地活動則是必須的。從兩個祭祀坑的埋藏情況看,這種新穎的說法顯得頗有見地,同時,也符合兩坑時代不同的論點。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古蜀王朝之間權力的更替從傳說記載看似乎不具有濃烈血腥的成分,大型的戰爭極少發生,有的隻是“如堯之禪讓”一類的和平交接。因此,我們有必要讓大家一起來重溫古蜀國“開國大典”的盛況。

在古蜀國漫長的曆史中,柏灌、魚鳧、杜宇三代蜀王都有可能曾經是成都平原三星堆古城的主人,他們取代前王登基時,是在一種正常的權力範圍內進行交接的,而每一代蜀王登基時,都可能舉行隆重的“封禪”大典。

大典當天,三星堆古城的人們興高采烈地來到祭壇四周,空氣中洋溢著節日的氣氛。新的國王手執金杖,頭戴皇冠,身穿法衣,拾級而上,威嚴地登上了祭壇的最高處。他的目光鎮定自若,步伐也顯得矯健有力,他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將在眾目睽睽下接受全城人民的朝拜和祝賀。早幾天,負責“封禪”儀式的大法師就已擇定了這個黃道吉日。我們仿佛看見三星堆古城上的天空是蔚藍的,太陽像一隻燈籠一樣掛在城頭上,微風輕輕吹來,暖洋洋的太陽照在古蜀人的臉和脖子上。人們把祭祀天地眾神的禮器都從國家宗廟中搬了出來,按順序擺放在祭壇四周,在祭壇下麵還堆起了一堆堆柴火。

根據對祭祀坑出土的動物骨渣的化驗分析推測,這次封禪活動犧牲準備得十分充足,有鹿、象、豬、牛、羚羊等。舉行祭祀活動時,負責宰殺的屠夫們提著明晃晃的刀圍著這些動物跳舞,三步一停或五步一搖;稍遠一些的空地上,幾十個工人正拿著石鋤石鏟挖掘土坑,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拿著一根皮尺似的繩子在那兒量來量去。所有的工作都按照事先的安排,準備得有條不紊。一陣鑼鼓聲響,“封禪”儀式開始了。新的蜀王在大法師的陪伴下站在祭壇的最高處,向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發表就職演說。過後,那一圈堆成裏三層外三層的幹枯柴火被點燃,大火熊熊燃燒,濃煙滾滾,上達天庭。堆放在柴火中的剛剛被宰殺的犧牲和從國家宗廟裏搬出來的禮器,也一同葬身火海,此時,人們聞到動物的皮肉和骨頭被焚化的焦糊味,青銅也在高溫下碎裂和熔化。

偉大的國王孤獨地立在祭壇高處,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龐和頭上的高冠,風撩起了他身上的法衣。他把雙手輕輕地合於胸前,長久而默默地禱告著,他想遍告天地山川諸神,從今天起我奉上天之命行使國王的權力,我願你們保佑這方人民衣食富足,安居樂業,保佑我的基業萬代長存,一切戰爭、洪水和瘟疫都將遠離我們。接下來,三星堆古城的臣民們開始飲酒狂歡,並圍著那一堆堆尚在燃燒的柴火歡呼雀躍:哇哇,祝我們尊敬的蜀王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後,人們興奮地把尚未冷卻的骨渣、灰燼和各種燒壞砸壞的禮器一筐筐往坑裏倒。

既然封禪儀式是一場喜慶活動,為什麼人們還把各種禮器砸爛燒壞呢?殊不知,中國新石器時代晚期以來的祭祀多有這種風尚,比如,江西的“新幹大墓”是與三星堆祭祀坑同時代的古代遺存,共出土玉、銅、陶等器物近2000件,其中大部分器物在埋藏前也遭到不同程度的損毀,玉器中的璧、琮均殘缺不全,三件大玉戈被折成數截,銅器中的重器圓腹鼎被人為地砸出了兩個窟窿,銅刀、銅劍和匕首等也被折成數段。這種現象不能簡單地理解為一種破壞行徑或發泄性行為。在古代,祭祀禮器屬國家廟堂重器,一般人哪來那麼大的福氣消受,隻有被神化了的國王、天子才配享用,所謂“神器有命”是也。因此,焚燒或打砸的行為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敬畏,而非輕褻。尤其是當這些禮器用於祭祀天地山川時,心中的虔誠必然導致人們把這些禮器無私地奉獻給神靈,而打砸與否關乎神靈們最終是否得到這些東西。

封禪儀式在中國古代的中原並不多見,這大概是由於頻繁的封禪會導致大量的國家重器流失,有損國力,所以,即使是國力強大的君主們也不敢隨便舉行,因此留下的遺存也十分稀少。司馬遷曾以總結和告誡的語氣說:“封禪之符罕用。”當然,這可能僅僅是中原的情況,而在古代蜀地封禪儀式看來還比較盛行。根據兩坑發掘報告,我們知道一號坑和二號坑不是同時營造的,而且早期的一號坑所埋器物比二號坑數量更少,貴重程度更低,這恰好說明兩坑是隨著國力的增長而出現的封禪遺跡。一號坑的封禪儀式要簡約一些,而二號坑的封禪儀式要隆重一些。

結締同盟

在諸侯林立的商周戰國時代,盡管戰爭像田野裏的風一樣連綿不斷,衝來突去,但與之相伴的盟會活動也十分頻繁。在《春秋》所記的242年中,諸侯列國間的軍事活動(戰爭、侵略、吞並等)共有483次,而具有和平性質的盟會活動也毫不遜色,達到了450次。由此可以推論,古代的人們並非荒謬和愚蠢到隻喜歡戰爭的程度;相反,對於和平的愛好和追求才是他們所企望的。《釋名·釋言語》解釋“盟”字時說:“盟,明也,告其事於神明也。”《春秋正義·魯隱公元年》則將盟誓說得非常形象具體:“殺牲歃血,告誓神明,若有違背,欲令神加殃咎,使如此牲。”翻成白話就是:各位神明你們聽清了,我今天與某某結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萬一誰人違誓,你們一定要降罪於他,使他和這些被宰殺的牲口一樣喉嚨出血,立時斃命,死無葬身之地。

從三星堆兩個祭祀坑的實際情況看,3立方米的動物骨渣,都是在焚燒前被放過血的,而歃血是盟誓的主要特征和手段之一。在侯馬東周盟誓遺址中,我們即發現大量被使用的犧牲,隻不過三星堆祭祀坑的犧牲都是經過大火焚燒的,其中原因當然不排除地域文化和習俗的差異。盟既然是“告誓神明”,那麼焚燒時的滾滾濃煙不是能更好地起到“上傳下達”的作用嗎?

形態逼真的青銅大立人像和各類人頭像、青銅麵具到底是指古蜀人供奉的神巫,還是屬於當地不同部族的“族徽”標誌,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青銅人頭像的發飾、冠飾為何出現多種差別?為何有的青銅頭像上還戴著金麵罩?青銅麵具造型也不同,有“縱目麵具”“人形麵具”“獸麵具”。難道三星堆王國所供奉的神靈是如此龐大的一個群體嗎?古蜀人難道搞的是“多神教”,信奉的是駁雜多樣的信仰體係?這裏麵還有許多值得我們深究的地方。

三星堆出土的人頭像、麵具雖然具有神的氣質,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同樣具有人的特征,比如青銅大立人像身上穿的衣服以及人頭像變化多端的的發型,它們的形象很可能就是成都平原及周邊不同部族人民的造像。《蜀王本紀》雲:“蜀之先稱王者有蠶叢、柏灌、魚鳧、開明,是時人萌,椎髻,左衽,不曉文字。”因此從服飾文化上來說,椎髻和左衽(兩片衣服抄攏在左邊腋下開口,並從上至下縫製紐扣)是古蜀人的重要特征。古代西南地區較大的幾個族團通常也以發式相區別,據《史記·西南夷列傳》和《魏略·西戎傳》記載,夜郎、邛都、滇和覺的部族均梳椎髻,而氐、嶲、昆明等民族或部族腦後留發辮。三星堆祭祀坑出土銅像中,上述兩種發型都有,如包括青銅大立人像在內的戴冠者和插笄者,其發飾均為椎髻;青銅人頭像中又有不少發飾梳成發辮的形象出現。因此,我們感覺這是一個以蜀國為中心的西南族團大聯盟,當中有以三星堆為中心的地地道道的蜀人,也有來自更遠地方的氐、嶲、昆明等部族,他們組合成一個大的地方同盟。

這樣的同盟對於西南地區政局的穩定和古蜀國在成都平原的統治地位都是至關重要的。在這些青銅頭像所代表的龐大同盟中,青銅大立人像代表三星堆蜀王,因為他是這次盟誓的東道主和主角,國力又最強盛,所以造像格外突出和引人注目。他手裏遺失的東西也許不是琮一類的禮器,而是一個民族大團結的標誌性器物;而其餘的人頭像、青銅麵具則代表了參與此次盟誓的各部族首領。他們中有來自蜀地周邊的小部落,也有來自較遠地方的昆明等異族部落。假如這個推測成立的話,那麼,成都平原在商、周時期就存在一個蜀族大聯盟。還有一個發現能夠有力地支持這種觀點,即多數銅像內腔還保留著“新鮮”的範土,並且坑內骨渣中也發現有用於鑄造的泥芯和銅渣,這說明銅像不是很早就鑄造好懸掛於廟堂之中,而是因為臨時所需,才集中了所有的工匠進行大規模鑄造,什麼樣的族團雕刻什麼樣的族徽模具,都有講究。

三星堆在古蜀時期確實是成都平原上的一個興旺發達的中心城址,這裏聚居著一支政治、經濟、文化、軍事都相對發達的蜀族,它的影響力和威懾力是巨大而深遠的。在這個中心城址之外,在廣袤的川西平原和周邊山地,以及更遠的雲南等地還居住著大大小小的不同族團。過去族團之間的摩擦和小規模戰事已經令人厭倦,人們不希望看到流血、淩辱等民族間的紛爭,影響彼此間的團結、貿易和文化交流。也有一種可能是各族團懾於三星堆蜀國的壓力,主動前來結盟——總之,通過各族團外交家們的共同努力,他們達成了締結友好同盟的協議。盟誓儀式的地點當然選在三星堆,因為隻有三星堆蜀國才有充當盟主的實力。這一天,各族團首領帶著他們的誓約和貢品,千裏迢迢趕到三星堆古城。

蜀王在自己的宮殿裏接待了各族團首領,並且舉行了盛大的歡迎酒會,然後大家攜手來到盟誓現場。那些新鑄造的、代表各族團“族徽”的青銅人像、頭像被一一陳列出來,來自遠方的首領們對三星堆工匠的手藝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一邊讚歎,一邊仔細撫摸。蜀王接受著他們的阿諛和恭維,舉止間透露出一方霸主的豪邁氣概。跟隨這些首領而來的各族團使者,也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大家化幹戈為玉帛,相互握手和擁抱。

盟誓現場旌旗飄飄,各族團帶來的用於盟誓的動物中有許多頭大象。犧牲被宰殺以後,血被盛在精致的陶器中。大家挽起袖子,把這些熱氣騰騰的血堅定地端了起來。三星堆蜀王以盟主的身份發表講話,他的語氣平和而堅毅,頗有一個成熟政治家的風度。各族團首領頻頻點頭,一致認可蜀王所講的和平共處若幹項原則,然後大家一起對天發誓,一仰脖子把熱騰騰的血都幹了。儀式和焚燒也隨之開始,信誓旦旦的話語伴隨著濃煙飄向遠方。

最後大家把結盟的象征物(銅器、玉器、金器等)一齊砸爛,讓所有的真誠都歸結到兩個實實在在的土坑中。參加盟誓的各國代表坐在屏風後飲酒高歌,大家都為這次成功的結盟感到歡欣鼓舞。

蜀王大墓

無論我們把三星堆祭祀坑看作是盟誓遺跡也好,失靈神物掩埋坑也好,或者是不祥寶器掩埋坑、亡國寶器掩埋坑、祭禮坑等,仍有一個問題解決不了,那就是,為什麼蜀王生前使用的金杖會被埋入坑中?蜀王的私人用品混雜在大量的禮儀性祭祀用品中,顯得不合時宜。它們的出現唯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隨葬,就像我們在許多墓葬中所看見的那樣,死者的私人用品伴隨亡靈來到了九泉之下。因此有學者根據這一疑點以及器物被毀損後又極有規則地加以埋葬,提出這兩個坑應屬死於非命的某代蜀王的墓葬。

金杖和神樹(如果它真是一株搖錢樹的話)都是蜀王的私人用品,而現在卻淒涼地埋於土坑中,這無疑與蜀王的身世有著某種關聯。三星堆祭祀坑出土的金杖在中國考古史上僅此一例,它長142厘米,上端有46厘米寬的平雕圖案,共三組,分別為前後對稱的戴冠墜珥的人像和兩兩相背的鳥和魚,極具王者氣派。當蜀王拄著它上朝或參加各種儀式時,人們的目光追隨著這根金杖,就像追隨著一麵旗幟。考古現場還發現,距這根金杖不遠的地方有一青銅龍首飾件,估計應是金杖上端的龍頭把柄。雖然金杖出土時內裏的木棍已碳化無存,但研究者們一致認為,它是一根象征王權的金杖,蜀王的大手曾經拄著它在三星堆古城走來走去,發號施令。它不像青銅人像、麵具等器物存在諸多有關用途和喻意方麵的歧義,而是有定論的。從中國傳統喪葬習俗進行考察,這種君王平時使用的隨身之物,隻有在一種情況下可能被埋入地下,那就是隨葬。

雖然坑內大量焚燒的骨渣被確認為動物骨渣,但也不排除有人類骨渣混雜其間的可能性。隻是由於動物骨渣的數量多,而人類骨渣的數量極少(或許隻有死於非命的蜀王一人),因而即使采用現代科技手段也難辨識。

從青銅大立人像、青銅人頭像、青銅麵具內存的泥土來看,它們在埋葬以前似未在廟堂中使用和懸掛很長時間,而是剛被鑄造出來。它們為什麼被臨時集中鑄造,難道是為了應付“蜀王暴亡”這一突發的重大政治事件嗎?

綜合以上因素,我們不妨作如下推測:在一次大規模的狩獵活動中,蜀王帶領近臣在成都平原的某個山崗上圍捕獵物,叢林中人歡馬叫,打頭的獵犬在叢林中嗅來嗅去,尋找獵物的蹤影。蜀王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手裏挽著一把強弓打頭陣。突然,一隻凶猛的野豹從樹杈上跳下來,用尖利的牙齒咬傷了蜀王的脖子。這樣的意外在中國曆史上並不是沒有。黃仁宇《萬曆十五年》中就記載,明朝的正德皇帝是個喜歡冒險和無拘無束的人,曾經帶領士兵到北方的邊境迎擊入侵的敵人,他放著自己的豪華馬車不坐,而喜歡鑽到既擁擠又顛簸,還散發著種種臭味的士兵的馬車裏去。有一次,正德皇帝到南方的江河裏參加捕魚,在江麵上他獨駕輕舟,不想風高浪急之下,連船帶人都被打翻了,隨從們手忙腳亂把他從水裏撈起來,正德皇帝受了涼,又被突如其來的驚嚇弄壞了神經和內分泌係統,回到京城就一病不起,雖經多方醫治,最後還是嗚呼哀哉了。

蜀王的這次受驚和受傷絲毫不比正德皇帝差,當隨從們把他用快馬送回宮中搶救時,他的氣息已十分微弱了。宮中所有的太醫都被集中到蜀王的病榻前,蜀王的母親甚至重金懸賞,誰要是治好了蜀王的傷,我把蜀國二分之一財富贈給他。然而蜀王的傷勢的確太重了,野豹的牙齒像鋼針一樣刺穿了他的喉嚨,盡管太醫們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救不了蜀王的尊貴性命。

按照蜀國宮廷的喪葬製度,對那些因意外原因亡故的君主,都要舉行一次特別的葬禮。因為他並非壽終正寢平平安安地老死宮中,而是在叢林中出的事,因此他的亡靈是不安的,需要舉行一個特殊的儀式進行超度。於是,在王儲的安排下,他的屍體被火化。伴隨亡靈升上天宇的,還有他平時喜愛的金杖和搖錢樹。蜀國的人都清楚,這根金杖的銅把柄經蜀王天天撫摸,已經變得又光滑又發亮,就跟剛上過油打過蠟似的。他白天隨身攜帶著,晚上睡覺時就擱在床頭的地板上,斜靠著那一株珠光寶氣的搖錢樹。這都是他平時喜愛的、用慣了的東西,理應讓他帶走。此外,人們還把廟堂裏的玉器、尊、海貝、象牙等物品搬出來,又殺了許多動物,還集中全國的工匠臨時鑄造了大批青銅器,把這些東西一起焚燒砸爛了,獻給人們所尊敬的、已經進入另一個世界的蜀王。這麼隆重的一個超度儀式對於一國之君來說,實不為過,誰叫他命不好不能安逸地頤養天年呢?蜀王雖因意外原因到另一個世界去了,但蜀國的百姓還是真誠地像生前那樣對待他。

於是,我們在現代的考古發現中看到了這個特殊的“蜀王大墓”,看到了一根蜀王使用過的金杖,看到了古蜀國所擁有的大部分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