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呂公有兩個女兒,長女呂雉,次女呂媭。呂公相過二人,日後都貴不可言,尤其是呂雉,鳳鳴九天,富貴已極!所以一直未肯輕易許人,加上時局太亂,一直待字閨中,磋砣了歲月。呂媭好說,年尚不滿二十。可長女眼看已二十三四,再不出嫁,豈不要嫁不出去,變成老姑娘?這次避禍來到沛縣,原也想抓緊給女兒尋個好人家,想不到,自己這位多年的老友竟然打上她的主意!這叫呂公如何不愁?旁人卻看不出呂公的愁,隻看到他家的喜。宴會這天,呂公宅邸張燈結彩,門外車水馬龍,誰不羨慕?

劉邦對吃酒這種事一向積極。接到邀請,早早換了身衣裳,興衝衝地去了。到了那兒才知道,原來客人都要帶錢來才能入席!蕭何交代,所有客人進門都要登記。錢不滿千的,隻可坐於廊下,不能登堂入室。劉邦傻眼了。他還以為可以白蹭頓酒飯呢,看起來,又是狗咬豬尿泡――空歡喜一場!

負責登記的曹參逗他:“劉邦!你究竟賀多少呀?快報上來,我好記賬。”

劉邦又羞又急,轉身就要走。正巧呂公走來,與他走了個對麵。呂公一見劉邦,當時一愣,忙上前招呼:“這位貴人怎麼稱呼?快入席吧?”劉邦愕然,麵前這位長者並不認識。曹參繼續打趣:“這便是主人呂公。劉邦!快把你的賀禮拿出來吧!”劉邦看著滿麵笑容的主人,牙一咬:“好!記上!劉邦賀錢一萬!”

一萬錢!這在當時幾乎是個天文數字了!呂公見來客相貌不凡,又聽他開口就如此大方,不禁笑眯了眼,趕緊親自相邀,引他入席,坐於上位。

曹參讓人叫來蕭何,把這事告訴了他。蕭何急了,把劉邦全家所有家當全部變賣也不足百錢,這要是日後呂公催賬可如何是好。他悄悄把呂公叫出來,提醒他:“呂公!您別信他的!這家夥叫劉邦,是剛提起來的泗水亭長。此人一貫言過其實,好吹大牛,他哪兒出得起一萬錢?分明想騙吃騙喝!您不要管了,我回頭把他叫出來,攆走了就是。”呂公正色道:“不不!千萬不要!別看眼前他不一定拿得出,可將來,千錢、萬錢對於他,又算什麼呢?滿座賓客,誰也比不了他的大富大貴!這個上座,他是坐定了!請問一聲,他成家了嗎?”蕭何被問得莫名其妙:“還沒有啊!您想,四十多了,連個老婆也討不起,這種人,能有一萬錢嗎?”呂公頓時眉開眼笑,連連催蕭何入席,替他陪陪貴客,自己則興衝衝跑向後堂。

蕭何走進宴客廳,隻見劉邦坐在一群有錢人中間,旁若無人地大說大笑,大吃大喝。見蕭何來了,笑著招呼:“老蕭!快來快來!”蕭何氣哼哼橫他一眼,坐到劉邦身旁:“聽說,你賀了一萬錢?”劉邦瞧瞧左右,湊近他耳邊:“你們誰想出這麼個餿主意,指著錢說話?我是沒有錢,可人家呂公非要引我入席,我隻好這麼樣嘍!”蕭何氣得咬牙:“你這個無賴!待會兒看你怎麼收場?”劉邦可不在乎,待會兒再說待會兒的話,先吃飽再說。他用牙齒撕扯著一個清燉蹄,同時,從鼎裏撈出一個遞給蕭何。蕭何沒有接,將他的手推開了。

此時,呂公已去至後堂,將家裏來了貴客的事告訴了老伴和兩個女兒。呂家姐妹聽父親說得這麼激動,大為好奇。呂雉高興地拉著呂媭的手悄悄跑到廳外,潛身於屏風後,朝廳上看。隻見劉邦大喇喇坐於上席,正擼臂挽袖,跟旁邊的人在大聲劃拳行令。他贏了,開心得哈哈大笑,聲震屋瓦。滿座的人都扭頭朝他看。蕭何拿他沒辦法,隻好悶頭吃菜。

呂媭悄聲說:“姐!這就是爹說的貴人啊?看上去,挺粗俗呀,不像是有教養的人!胡子一大把,年紀看上去也不小了!”呂雉眼望著劉邦,也悄聲道:“吞舟之魚,不擇細流。行大事者,不計細行。我看此人身上倒是有一股英雄豪俠之氣。再說了,人貴與不貴,並不在乎於年齡大小,相貌俊醜。爹的眼光多厲害!他說是貴人,一定是錯不了。”

趁女兒不在,呂公跟呂媼講了自己的想法:將長女呂雉許配給劉邦!呂媼一聽就急了:“雉兒才二十多,他都年過四十了,這怎麼配得上?你常說雉兒命中有大富貴,那麼多人提親,都看不上眼,現在找來找去,卻找個小亭長!縣令大人還想娶咱雉兒為妾呢!……”呂公皺眉:“休要提他!趁人之危,小人也!這也是我想趕緊把雉兒親事定了的原因。”“我不答應!雉兒可不能嫁給劉邦!”呂媼很不高興。呂公氣憤:“難道就忍心讓咱們女兒去給那個老色鬼當小妾?”呂媼怔了怔,“這事,你說了不算!得聽女兒的!”一回頭,見呂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邊,麵色凝重,兩人的話全被她聽見了。呂媼瞪呂公一眼,心疼地拉過呂雉:“女兒!有娘給你做主!隻要你說聲不願,我絕不讓你爹把你嫁給那個劉邦!”呂雉平靜地回答:“娘!爹爹看準的事,不會錯的。我同意嫁給劉邦。”

宴席散去,眾賓客酒足飯飽,紛紛告辭。呂公獨獨留下了劉邦與蕭何,請到後堂說話。劉邦怕呂公真的向他要錢,牛皮要吹破,不免提心吊膽。他一邊走,一邊拽了拽蕭何的衣袖,示意求他幫忙。蕭何正生他的氣,狠狠把手甩開。走進後堂,隻見明燭高燒,四壁生輝。

呂公請客人坐下,笑道:“我特意吩咐小女為貴客做了酸湯醒酒,端上來吧!”

一陣環佩之聲,盛裝的呂雉緩步而出,手中的漆盤上托著兩小碗熱湯。呂雉原本就生得標致,經過精心打扮,燭光之下,更顯得明眸皓齒、甚是美麗。劉邦本就好色,見到美人,心下不覺一顫,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竟忘了道個謝字。呂公笑笑,對蕭何道:“老夫這個女兒,要說知書達理,倒是不差。女紅針織,亦是把好手。更重要的,老夫相她有旺夫之運,幫夫之命。怎奈眼光太高,挑三揀四,至今尚未許人。蕭主吏!您替她做個媒,尋個如意郎君如何?”蕭何道:“長者所托,敢不從命?隻是,令愛如此出眾,一般子弟,隻怕看不上。最好是您自己看上了誰,我來說合,這媒就好做了。”呂雉嫣然一笑,持盤轉身入內。劉邦呆望著呂雉背影,歎了口氣道:“就咱這沛縣地界上,想找這麼個人,難了!”

呂公笑笑:“我還真看上一個。不光我看上,小女也看過,願以身相托。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罷,用手一指劉邦。蕭何嚇一跳:“啊?他?”劉邦也急了,忙站起身來:“哎喲!呂公!這可不能說笑!我哪有這等福氣,敢娶您家的大小姐?實話跟您說了吧,我那賀一萬錢是吹大牛!我是窮光蛋一個,連聘禮都拿不出!豈敢癡心妄想?”呂公捋須一笑:“這個,貴人但請放心。隻要你答應這門親事,老夫不僅不要你的聘禮,還願意倒賠妝奩,送女兒出嫁!”劉邦傻了,看看周圍,喃喃著:“我、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這場恍如夢幻的婚事在七日後正式舉行。呂公果然倒賠妝奩,將女兒風風光光送往劉家。衙門裏所有的同事都來祝賀。縣令大人推托公事繁忙沒來喝喜酒,卻送來一份厚禮,還特意給劉邦放假三天,以示慶賀。

婚禮當晚,劉邦的那些哥們全數到齊,鬧到二更天才把被灌得爛醉的劉邦攙進新房。可憐呂大小姐頂著紅蓋頭,已經守著一對流淚的紅燭,苦等了一夜。見劉邦醉成這樣,她顧不上埋怨,自己掀掉了蓋頭,忙著服侍他擦洗、幫他脫去鞋襪,躺在鋪上,拉過大紅的錦被替他蓋好。劉邦醉得五迷三倒,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兒,嘴裏叨咕著:“你……真好!秀蘭!”呂雉一怔,推了推他:“哎?誰叫秀蘭?”劉邦已經歪著頭睡著了,一會兒就鼾聲大作。

呂雉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心裏突然升起一陣厭惡。這種厭惡將伴隨她和劉邦的終生,到死她也忘不了這個新婚之夜!當她獨自流淚,麵對孤燈苦挨天明的當夜,她當然想不到日後貴為皇後的尊榮和弄權天下的快意,隻覺此生的路就像窗外的夜,黑沉沉,沒有盡頭。

天亮了。劉邦睜開眼,一時似乎想不起自己為何躺在紅羅帳中。忽然,他意識到昨天是自己的新婚之夜!頓時嚇醒了,忙坐起來。這才看清,自己醉得連衣服都沒脫,而身邊躺著的新娘子也是和衣而臥。

他滿懷歉意,推推身邊的呂雉:“天亮了,該起來了。”呂雉也醒了,趕緊坐起,理了理頭發。劉邦笑笑:“昨天,那幫家夥直灌我,我都不知道咋回來的。對不起呀!冷落了我的新娘子!為夫給你賠罪!”說著,湊近呂雉,就要親吻她。呂雉用手擋住:“你先告訴我,秀蘭是誰?”劉邦一怔:“什麼?秀蘭?誰叫秀蘭?哪兒來的秀蘭?”呂雉冷笑:“昨天晚上,你醉成那樣,嘴裏不停地叫著這個名字。你竟不知道?我想,不會是你的什麼相好吧?”劉邦忙起身下鋪:“你瞧你!一大早就說夢話!我哪來的什麼相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