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好的時間裏,大筆和朱字到描花家裏來碰頭。墓碑比較重,描花一個人扛不動。描花已經把人像,還有樹雕好了,隻是還沒有落字。大筆和朱字驚歎描花的功夫,簡直把楊桃花刻活在碑上。

描花把大筆的祭文要過去看,想從那裏找到些文字靈感。讓他想不到的是,那偌大的一張紅紙上隻寫了“永遠的楊桃花”這幾個字。大筆坦言,在他阿大那裏,還有朱文章那裏能找到很多祭文樣本,但他不想隨便抄一份給楊桃花,她需要特別的,與眾不同的。他回憶起很多,想寫的也很多,無奈他讀書不多,文采不好,最終隻寫了這幾個字。

描花在碑上刻下了“永遠的楊桃花”。他說這六個字就抵得過洋洋灑灑的幾百字甚至上千字的祭文。

描花用紅布把墓碑包好,想、裝在竹籃裏扛。大筆力氣大,直接扛在肩膀上就大步走出去。

三個人出了村才發現一個重大問題,他們還沒弄清楚楊桃花的埋葬地。在鄉村裏,凡是夭折的孩子都被秘密埋葬,不留墳堆末日任何墳址癮跡。

他們站在路口商量辦法。大筆說去問楊桃花的家裏人,描花和朱字認為一定間不到。他們正在想著要去找誰打聽時,朱文章在路的那頭朝他們招手。三人快步走過去。朱文章搶在他們問話前說了句山腰,老鬆前十一步”。然後他轉身就走,無論大筆怎麼叫也不回頭,不停步。

朱字叫大筆別叫了,他阿大剛才已經把墳址說出來了。

山腰是個山名,在遠離村場的山中。山腰比較荒野,日常時幾乎無人經過。

描花、大筆和朱字走到山腰時,累得坐在老鬆樹下歇息。他們不理解大人為什麼要把夭折的孩子秘密地埋葬甚至可以說是丟棄在山野。在他們的記憶中,大人們從不解釋這是為什麼。有人說可能是來不及長大就死了的孩子怨氣重,鬼魂會返回來打擾活著的人。他們以前從不懷疑這種說法,但現在不一樣,因為楊桃花是他們共同喜歡的妹妹,所以他們開始去懷疑甚至反對這種說法。他們認為,大人死了就能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地下葬,還堆墳立碑留給後人在清明節懷念,憑什麼小孩子死了就要不聲不響地被棄?

朱宇突然感歎著說:“不能保證每個太細都能順利長大。包括我們。我跟師傅去落村燒火,就見過不少太細死了。如果我死了,我不想、羊皮丟到沒有人經過,也沒有牛經過的地方。”描花和大筆跟朱字的想法一樣,假如是他們在還沒長大的時候死了,也不想被家裏入這樣在荒野亂撞個坑埋搏,再也不管,再也不讓人提。

這麼一想,他們就覺得更應該隆重地為楊桃花立碑。希望從她開始,所有不幸夭折的孩子都能享有這樣的悼念待遇。

他們從老鬆開始走十一步,果然在那裏發現了新泥的模跡。狡獵的大人特意用舊土蓋好新泥,在上麵還鋪一些幹柴草。

他們一起動手,堆了一個小小的饅頭泥墳,再把墓碑立好。大筆鄭重地讀了那僅有六個字的祭文,然後點火燒給她。最後,朱字拉二胡。這竹子二胡雖然音質不怎麼好,但三個人在這憂傷的樂曲中酸了鼻子,紅了眼睛。

他們在這裏坐了很久,多陪楊桃花一下。但他們也開始檢討先時準備的不妥,比如沒有帶香柱、寶燭、紙錢等冥物。

第二天,他們再來,補燒了冥物,並在周圍手中了十多棵楊桃樹。

他們從山上回來,再經過三步河時,看到從間的上遊漂下來很多淡紫色的楊桃花。他們這才想起,在河的上遊,兩岸都是楊桃樹。

在很久以前,三步河還有一個名字,叫楊桃溪。

“楊桃花溺在楊桃溪。太巧了。”朱字說。

“這條河就應該是她的。”大筆說。

描花也說她可能已經成了這裏的問仙。”不久以後,人們發現河的上遊立有一塊新的石碑,上麵有楊桃花的畫像和兩個字:河仙。

之後,河岸陸陸續續新種有楊桃樹。鄉村裏也漸漸有一個傳說,楊桃花成了三步河的問仙。以後凡是來不及長大就夭折的孩子都能成為河仙,保佑每一個過河的人,平安。

無論大人還是小孩,仿佛都不再像以前那樣忌諱說到她,因為她已成為人們心目中的問仙:永遠的楊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