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大車的啞巴(1 / 3)

大車村裏有一個十來歲的阿官兒,是啞巴。

啞巴從來不跟別人玩,也沒有人跟他玩,因為他太醜。啞巴的頭長得像豐頭,頭發也有點像豐頭的皮毛,兩隻眼睛長得太開,鼻子和嘴巴擠得過緊,下巴很長,有點歪。他每年隻在大年三十那天傍晚洗頭洗澡。他的一身衣服穿了整五年沒換洗過,褲腳和袖口都破成一片片。他從不穿鞋子,一年四季光著的腳黑黑的有很多汙垢,腳趾甲又黑又硬象鐵皮。不止外人不喜歡他,連他家裏人也不太喜歡他,他的姐姐妹妹們都不跟他坐在一張桌上吃飯。

他在鵝棚旁邊搭個床鋪,睡在那裏守鵝。他喜歡和鵝在一起。大車人過清明節時辦置掃墓的供品中通常有鵝。啞巴家是常年養鵝的,每年專等著做清明節這筆大買賣。

啞巴對小鵝的照顧非常細心,鵝還小的時候他每天晚上去河裏或田間水渠撈好魚蝦,留到白天喂。當小鵝在淺塘水中遊戲時,他在塘岸慢慢地跟著走。當鵝群回家時,有些小鵝很難順利爬上岸,他會蹲在塘岸邊把它們一隻一隻抱上來。多年來他經於養的鵝成活率幾乎百分百,零?芮死,零丟失。

每年七八月時,啞巴身邊的鵝已經長大,成為一支龐大的鵝隊。接近年底時,他的那些鵝都長得巨大,一百多隻巨大的鵝像一支強大的軍隊,聽由他指揮,齊踏著步子,發出很有力度的腳步聲。人們凡是遇到他的鵝群都要閃開讓路。在這個時候,啞巴是最威風的人物。他一手扶著長長的細竹竿,一手叉著腰,站在鵝群中,神采奕奕,一副大將模樣。

每年清明節一過,大批鵝羊皮賣掉,啞巴身邊往往隻剩下少數鵝。

最少的時候僅有一隻。於是就有這樣冷清的場景:一個啞巴,一根竹竿,一隻鵝。有時候鵝走前頭,有時候啞巴走前頭,無論誰走前頭都有人笑著說他,不知是他放鵝還是鵝放他。

啞巴喜歡放鵝,無論是一群鵝還是一隻鵝,他都那麼用心地帶著他的鵝早出晚泥。這些年裏,鄉村的田野間有一道不被人注意的風景在不停地變化著啞巴身邊的鵝群漸漸多了起來,又漸漸少了下去,鵝群又多了起來,又少了下去……日子仿佛就在啞巴和鵝群的變化中悄無聲息地過去,轉眼數年。這數年間啞巴隻專心幹一件事,養鵝。

弄泥家的菜地在老城背後細哼水岸邊,啞巴長年在那裏放鵝,所以弄泥每次去摘菜都會跟他和他的鵝隊相遇。弄泥害怕被鵝口泵,總是遠遠就避開。但是,這次她避不開了。弄泥捏著一小籃菜從河岸的那條路走過,有幾隻貪吃的鵝從河裏飛一般地衝上來,把她攔堵在路上。弄泥把菜籃提高,有點害怕又有點生氣地問它們:“要搶我的菜?”一隻大鵝伸長脖子,嘴探進菜籃叼了一把菜出來,另外幾隻鵝瘋了似的撲上來搶菜。間裏的那一大群鵝看到有吃的,也蜂擁而至。

“土匪鵝——”弄泥把菜籃舉高,逃跑。鵝群緊緊追趕,很快就把她包圍起來。有些脾氣暴躁的鵝還啄弄泥。

“看你養的這些鵝!”弄泥大聲對啞巴喊。

啞巴揮動竹竿把貪吃的鵝群趕人小河中,但還有兩隻鵝繼續搶菜。啞巴用腿夾住一隻鵝,用於抱住另一鵝。弄泥才得以脫險。

亞蛇養有一隻大鵝,也很能打架。弄泥讓亞蛇帶他的大鵝去找啞巴的鵝打架,為她報仇。亞蛇雖然很想幫弄泥,但他不敢讓他的鵝去跟啞巴的鵝打架。他隻有一隻鵝,而啞巴有一百隻鵝。

弄泥雖然是女丫,但比男孩子還粗野。在大車,從來都隻是弄泥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得了她。可她居然被啞巴的鵝給欺負了,她生鵝的氣,也生啞巴的氣。

弄泥要找啞巴和他的鵝麻煩。

弄泥邀了沙蛭、天骨、亞蛇末日阿叨去截啞巴的路。他們不敢靠近鵝群,派菜條末日幾條狗衝過去把鵝群攪亂。結果那幾條狗羊皮十幾隻鵝窮追不舍,狼狽逃竄。眼前這陣勢,弄泥他們不敢擅自上前挑戰鵝群。天骨說得好,狗有四條腿都差點逃不脫大鵝的追擊,何況他們才兩條腿。亞蛇建議,等啞巴的鵝群少了再來找他算賬。沙蛭說,幹脆等啞巴養下一群小鵝的時候再來欺負他和他的鵝。弄泥說她是被這群鵝欺負的,不應該找下一群鵝算賬。

這次報複行動,吃虧的其實是弄泥他們。當弄泥撤退回到家後,卻發現啞巴抱著一隻鵝找來了。鵝受了傷,有明顯的血跡。弄泥心虛,搶先把他堵在大門外,叫他帶鵝離開,另來告狀。啞巴倔強地跟她對峙,雖然前進不了卻也絕不後退。

弄泥的阿爸從診所走出來,看到啞巴抱著那隻受傷的鵝,問他怎麼回事。啞巴著急地比劃著,不時還指指弄泥和她的狗。弄泥一時著急,搶先說:“我隻是放狗口下唬他和他的鵝,沒咬。”為了讓家裏人相信她的話,弄泥還扒開菜條的嘴來讓檢查看清楚了,“菜條嘴裏沒有鵝毛,它反而被鵝啄了。”弄泥想從菜條身上找些啄震出來,可惜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