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邊年年喊事業單位改革,年年隻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3000萬人呢,牽涉各行各業,境況五花八門,改革談何容易。大了不是小了不是,急了不是緩了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瞻前顧後、左顧右盼。誰也不想得罪人,就這麼挨著、湊合著,走走看,也許時間會改變一切。
回到參照編製管理。從2004年開始,我社所有新進人員,除軍轉幹部之外,基本上實行了聘用製,不給編製,應屆本科生和研究生亦如是。初衷是改變用人機製,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聘用製有它的威力,端的是泥飯碗,幹的是出彩活,社裏麵貌因此煥然一新。可是實行了幾年,正當我沾沾自喜的時候,毛病出來了:能幹的不能幹的,幹得好的幹得壞的依然區別不大,全都是體製外嘛,也不行。年輕人的上升通道在哪兒?如何體現按勞分配原則?怎樣讓青年才俊冒尖?我們的機製應該形成大浪淘沙,而不應該客觀上造成泥沙俱下。何況,你,對於員工的成長是要負責的!他們的背後有多少雙親人朋友的殷切目光在注視啊!我感到了問題的嚴重。
應該創造一種機製,既摒棄鐵飯碗,又讓積極進步、能力突出、業績出色的年輕人脫穎而出。
參照編製管理,這6個字在我的心中醞釀了兩年,終於呼之欲出。
具體是這樣的:應屆畢業生和社會招聘人員先都進入聘任,兩年以後即有資格申請參照編製管理,每年“參編”不超過三個人,由個人申請,全社中層幹部無記名投票,領導班子研究確定,一周公示後完成全部程序。參編人員與在編人員實行同樣的薪酬體係,不同的是他們不在編,依然簽訂用工合同,上養老保險,退休後從社保領取退休金。
這項製度設立了一個“第二道門”,在聘用人員中引入了競爭機製。有人問,為什麼你不在第一道門,也就是入職時就嚴格把關?這話好說不好做,基本上屬於紙上談兵。要來你單位的人,有的擋得住,有的擋不住,這事地球人都知道;還有,就是那些公開招聘的人,包括應屆生,隻用考試、談話、試用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的,應屆生也不一定比在社會上招聘的人更優秀。這項製度就是讓所有人在第二道門前齊步走,機會均等,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至今,“參編”已實施了5年,效果非常好。有的員工表現優秀,剛夠兩年就被“參編”;而有的員工來社10多年了,依然沒有邁過這道坎兒。當然也有人心裏不服,但選票在那兒呢,還說什麼?當然也有人拉票,甚至動用以往的關係,有一點兒用,長上三幾票,但不能決定選票的走向。有權投票的人也有幾個挨不過人情,但是絕大多數人還是公正的。5年來“參編”的年輕人有近20人了,他們已經成為單位的生力軍,有幾個“80後”已走上中層領導的崗位。
這事為什麼在我心中醞釀了兩三年?因為關係重大啊。你必須想明白,你必須不能做成夾生飯,開弓沒有回頭箭,中國的改革有多少是失敗的?國家能承受,但我們這個小單位卻難以承受。因為我們的回旋餘地真的太小了。那段日子我把這事在心中不知翻了多少個個兒,預想了許多種結果,與多人交談征求意見。別人很難站在你的境況下想問題,你拍板你負責!
我現在最大的擔心是將來我退休或調動以後怎麼辦?我沒有權力讓後人“按既定方針辦”,這畢竟是我們自己創造的機製。如何保持這項機製的生命力?這是一個問題。
我有時瞎想,事業單位的人事製度改革舉步維艱,如果上級想來調研,我一定會把參照編製管理這事跟他們念叨念叨。雖然很多相鄰單位領導與我交流後都對此很是讚賞,但其中的理論基礎和精神實質還不能完全向他們表述清楚,同時,適合我們單位的不一定也適合別的單位。隻是,這麼多年來,每個單位都麵臨著幾乎同樣的問題卻是不爭的事實。
俺單位的“80後”女生
好像就在這五六年,情況發生了質的變化:單位裏的“80後”年輕人數量忽一日悄沒聲兒地已經超過了員工總數的一半,今年更是達到了三分之二。雖說長江後浪推前浪,把前浪拍在沙灘上,但是這麼一眨眼間, “80後”就要全麵走上前台,也的確是我們始料未及的,也太快了吧?這不是戰爭年代,少年連長、營長,青年團長、師長的比比皆是。我們“50後”、“60後”,也就是四五十歲的人好像還不老,正當年富力強。並且現而今生活仔細了,老職工們個個精力充沛,恰逢當打之年,國家也正在研究推遲退休、延長工作年限的事呢,怎麼感覺背後總在響著急促的馬蹄聲呢?
“80後”員工多也就罷了,而女生也在不經意間多了起來。那天掐指一算,全社的女職工居然也占到了三分之二!“80後”女生更是超過了“80後”員工的三分之二!陰盛陽衰,我馬上就想到了這個詞。雖然在中層以上幹部中,男性仍占多數,但以後呢,真的未可知。每年招聘大學生,我們都在強調要男生!要男生!要男生!雖不好明說,一定會是這麼操作的,可最終呢……男生都到哪兒去了呢?不是說全國出生人口性別比例嚴重失調,男孩兒要多出20%嗎?我們是國家部委級的直屬新聞單位,男孩子不喜歡?我看不會。誰說我們在招工中歧視女性了?事實恰恰相反,由於女生異常迅速地把崗位占滿,再有男生來應聘也不得不割愛了。依我看,全國300多萬個事業單位的情況基本上恐怕都是這樣。這樣的單位工作不很緊張,競爭不很激烈,因此女孩子們趨之若鶩吧。全國婦聯真應該授予我們“保障婦女合法權益先進單位”的稱號才對。
這樣本單位就出現了“‘80後’女生征候群”——這個詞組是我提煉出來的。準確嗎?先用著吧。所謂征候,就是跡象,就是由此形成的特有的小氣候、小氛圍。有跡象表明,“80後”女生正以她們的性情、為人、處世態度、知識構成和價值取向影響著一個單位的發展和未來,雖然這種影響也許並不是決定性的。
有一次全社職工外出集體度假時需要合影留念,讓大家一起喊“茄子”,攝影者鼓動大家喊了好幾次就是喊不響。等到都醞釀好情緒,最後一次齊聲高喊時,灌入我耳朵的“茄子”怎麼全都是“女”茄子呢?中國好男聲都去哪兒了呢?
女孩子多的單位事兒少。是誰說的三個女人一台戲?那可是老皇曆了。現在的女孩子好像(至少我這樣感覺)最不愛嘰嘰喳喳了,沒那麼多你盯著我我盯著你的事,也沒那麼多婆婆媽媽的事。官場上的那點兒小心思,職場上的那點兒壞毛病基本上沒有,更甭說打個小報告,甩個片湯話了。算了一下,俺單位的“80後”女生中,碩士學曆的就有近一半,其他幾乎都是本科。我相信,在這兒她們肯定還像在學校時一樣充滿了純淨之氣。一個人如果一生始終保持著書生意氣,那絕對是天大的快樂和幸福。另外,工作認真仔細踏實也是女孩兒的一大優勢。都是獨生女,一點兒不嬌氣。每月雜誌該出了,不光是文筆很厲害,就連消滅錯別字這活兒肯定也是女孩兒們的專長;社裏組織什麼大活動,也有涉外的事,女生肯定給你安排得井井有條,肯定不讓你多操心;外出采訪,女孩兒個個都能放單飛,耐性好得不得了,而且特別能吃苦,這女生前腳剛走,那表揚後腳準到。
女孩子多的單位挺溫馨。“80後”是第一代獨生子女,承上啟下,與“70後”“90後”完全不同。溫情與獨立兼備,責任與時尚齊飛。外出幾天要天天換衣服,最先逛賽特奧萊,最早用蘋果手機;上班時喜歡睡懶覺,鬧鈴叫了好幾遍才不得不起;更多時素麵朝天,不經常鍛煉身體;眼窩兒特淺,淚點很低,自尊心忒強,批評一聲淚珠子吧吧掉,讓你很難再說第二句;重視個人權益,熱衷社會公益;喜歡李嘉欣(加薪),好弄點兒小清新……
有些頭疼“80後”女生的婚戀嫁娶,這恐怕不是一個小單位能解決的問題。看不上花樣美男,不喜歡理工男,甲女丁男更是沒戲。沒結婚的還在等待,結了婚的緊著忙著想要第二代。她們的第二代也是俺單位的第二代,幾個月不上班照樣關心著這個集體。在這兒休個產假,奶個孩子都沒有任何問題。眼看著女孩兒們一天天成長,其實從內心裏我們都特別地欣喜。
“80後”女生,有述說不盡的話題。隻是一沒留神,她們也奔了三十好幾。
法定代表人
“社長,需要用一下您的身份證。”
“為什麼?”
“更換法人。”
我什麼都沒想,就把身份證給了辦公室主任。這是來這個單位不久,大概半個月樣子的事。“真麻煩,不更換不行嗎?”我問。“不行。”主任疑惑地看著我,堅定地說。
哦。我成了法人了!什麼是法人?我趕快去查有關規定:法人是相對於自然人而言。自然人是以生命為存在特征的個人。我們每個人都是自然人。法人是在法律上人格化了的、依法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並獨立享有民事權利、承擔民事義務的社會組織。
有點兒繞,但我聽懂了,法人是社會組織,不是人。主任說的不對。那麼我是什麼?我又查了一下,準確的說法,我是法定代表人。其定義:法定代表人是指依法代表法人行使民事權利,履行民事義務的主要負責人。所以準確的說法,我們這個單位應該是更換法定代表人,而法人——社會組織——是不能更換的。法律條文往往顯得特別冰冷,我卻找到了一個有一點兒溫度的詞:人格化。真好,一個單位也可以被稱為“人”——法人,並且還有“人格”。
結論:單位是法人,其主要負責人是法定代表人。
由於此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一時間還真有點兒不知所措。於是一個問題擺在了麵前:法定代表人,究竟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當家做主嗎?不是說人民才能當家做主嗎,領導人隻是公仆?公仆,公眾的仆人——拿著鑰匙不管開門的人;意味著服務嗎?那這個單位誰主事,也就是說出了事誰負責呢?而大眾的一般性理解是:法定代表人,肯定是這個單位的頭,還不是一般的頭,是那個最大的腦袋——我當得了嗎?
必須當啊!當不了也得當,這是上級黨組的決定。共產黨的幹部是歸黨管的,叫作“黨管幹部”,個人服從組織是黨性原則,必須遵守。以我的性格,以前特別喜歡“溜邊兒”,不願意處在漩渦中心。我那半個老北京人的習性很明顯,懶散、旁觀、被動。六朝古都,你方唱罷我登場,老北京百姓們見慣了世事更迭,就是不願意挺身而出,缺少舍我其誰,強勢現身的氣質。所以,多年來,老北京能出作家,能出藝術家,卻很少出官,哪怕是個芝麻官兒。但這是什麼時候,黨把你推到了中間,說,來吧,就看你了!你能不幹?
心裏真是有些忐忑呢。有朋友說他不愛當“一把手”,責任太大,帶來的壓力也太大,還想多活幾年呢。在他的多次推辭下,一直當副手,那單位的員工給他起了個外號:千年老二。是啊,這法定代表人不是那麼好當的,你每天一睜眼,多少人等著你發工資;單位不能出大問題;哪個員工的事你都得解決;出現矛盾了隻有你不能躲;進誰不進誰,用誰不用誰,提誰不提誰,盡管都要討論、走程序,但最終你必須拍板定奪——加之我這人有些心重,經常處於“白頭搔更短”,糾結甚至痛苦之中,咋辦呢?
你必須保證決策的基本正確。這條最難。中共十八大提出,改革不能犯顛覆性的錯誤,一個單位也如是。所以每逢大事我都要思慮再三,生怕做成夾生飯,寧可慢點兒,也不能犯大錯。
你必須扛得住所有問題。這時你到了前台,大家都看著你,出了事,你不扛誰扛? 如果說得更直白一些: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你有“道道”,你能化解,如果你沒轍了,那就認栽吧,卷鋪蓋走人,沒說的。
你必須勇於創新。帶著一個單位往前走,要不斷地打破平衡然後達到新的平衡,讓人感覺這個單位始終在動,這就是要不斷地創新。一個單位一定要經常用新東西來刺激,否則人也懶了,心也浮了,氣也沒了。就像體育比賽,興奮程度很重要,調整到位,才能所向披靡。
你必須保持樂觀。你必須有把所有負麵的東西從積極的角度解讀和麵對的本事。你積極的心態會影響到本單位幾乎所有的人。
到現在,我一直在履行著法定代表人的職責,15年了。盡管我無法從法學意義上對自己有個嚴格準確的定位,但我還是聽聞了很多人的吐槽,說我幹得還算靠譜。某個單位的主要負責人說,他把最好的青春年華獻給了某某事業和工作,抑或是某個單位,好像是人生吃了大虧似的,我倒想問一句,不獻給它你能獻給誰呢?那是你的選擇嘛,怨誰?
誰也別怨。誰讓你是法定代表人呢?!
三個女孩兒的入職經曆
也許有員工入職到這個單位的過程中還有更傳奇更湊巧的事,隻是我不知道,或者心存疑惑但不會去詳細了解。了解這些作何用?沒事了吧你?雖然每次進人都要經過規定程序,按部就班地進行,最後由我來簽字確認,但我依然不清楚有些人進到這個單位時還會有什麼更多的不為人知的蹊蹺。
比如說,有個女孩兒說是看了單位掛在網上的招聘啟事主動來應聘的,我一直也認為是這樣。她的素質不錯,就留下了。但是沒過多久卻有人傳出她有內應:有個本單位員工是她同學,告訴了她招聘的信息,並且介紹說這單位還行,比她原來的民企穩定多了,還不少掙……不知是不是荒信兒,但願我沒被蒙在鼓裏。但是,轉念一想,蒙了你又怎樣?你要去當紀委監察嗎?有這個必要嗎? 別人並無惡意啊,隻是想謀得一個穩定的崗位。我覺得,隻要她幹得好,就無所謂誰隱瞞了什麼,人家願來,你願接,如此而已。進了一個門兒就是一家人,一塊奔吧。願意來,說明這兒還是棵樹!
由此想起我知道的在本單位入職的幾個女孩兒的經曆。披露一下,但願沒有暴露隱私。
W:這女孩兒看上去有點兒福相,入職經曆也還真有些傳奇。那是10多年前,財務上缺個出納,就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招聘。同去的社領導跟一個在那裏服務的男孩兒聊了起來,得知他正是學財務的,此時正在這裏實習,就動員他來我們社裏,誰知那男孩兒竟一口回絕,說是已經在區裏找好了工作,還是公務員,不過他說可以為我們推薦一個,於是他的這位女同學天上掉餡兒餅般稀裏糊塗地來到社裏入職成了出納。十幾年過去了,這女孩兒在社裏嫁夫生女,已經做到主任助理(準副處級),而介紹她來的那個男孩兒據說還沒混到副科。那是個很招人喜歡的陽光大男孩兒,麵對機會做出了選擇,是對還是錯?這麼堅定的一次選擇,改變了兩個人甚至與之相關的更多的人的生命進程,使我們更加認為人生是由許多個巧合構成的。然而也許他在那個公務員基層崗位上幹得很快樂呢,從來沒有後悔過當初的那次選擇。也許,因為單位的級別低影響了提拔,但是,晉升為什麼級別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Z:這女孩兒很聰明,研究生一年級時就在網上看到社裏的招聘啟事,過來試試。研一開始想到就業,厲害!那年正趕上社裏改革,缺人手,就讓她用業餘時間作了一些采訪,寫一些報道之類,還放單飛去外地。她迅速學會了新聞攝影,還參與了畫冊的策劃製作,進步可謂神速。轉眼要畢業了,畢業前社裏人事製度改革,實行聘用製,但是我對她實行了特例:直接進入正式編製。由於她那兩年在我社發表了很多圖文作品,畢業時有一些中央和地方新聞單位要她,那些平台比這裏大,但她考慮再三,還是留在了我社。近十年過去了,她從普通記者,到首席記者,到副主編,再到我社其中一本雜誌的主編,主持起一個部門的工作,並且在境內外的攝影比賽中屢次獲獎,還經常拔得頭獎!她是個“80後”,至今還沒結婚。感覺上她有點兒老大難。你想,30多歲做到主編,已在業內頗具影響,哪個毛頭小夥敢娶呢?我也為她著急,沒用。過去她說過要找個帥哥,但據我所知,那些比較靠譜的帥哥早就娶了,孩子都齊腰了。嫁個二婚的成功中年男,甘心嗎?咋辦呀?
C:這女孩兒是那種扔進人堆裏就基本上找不到的人。其貌不揚,來自農村,平時不說不道,埋頭幹活的那種。自知沒什麼大本事,讓幹啥就幹啥,特實在。這也是一大優勢,關鍵看你怎麼認識了。就像籃球比賽,總會有藍領球員,幹那些所謂髒活累活,搶籃板、拚防守之類。怎麼來的?10多年前需要錄入員,就被當時的設計總監拉來了。有一次我和編輯部的人一起對著電腦審稿,由她來操作,她竟緊張得大腦斷片,雙手發抖,忘記怎麼輸入了。她也是在社裏這些年嫁的人,生的孩子。由於不是應屆大學畢業生,不可能解決北京戶口,所以依然屬於北漂一族,幸運的是去年社裏已經與她簽訂了“無固定期限”合同,也算熬出了頭。記得有一年她突然改了名,據說是找了星象師看過生辰八字,命裏好像缺點兒什麼,才改的。這事也沒有引起多大的議論,大家很快就接受了她的新名字。
進入一個新單位,往往是一個人有限生命的新起點。來的人來了,就是一個存在,這個單位肯定會因此有所改變,盡管這些改變有一些是微不足道的。就像一隻蜻蜓,薄薄的透明的翅膀扇動得再輕微,也會讓空氣產生哪怕一絲波動……
三個男人的離職經過
當有人跟你說要辭職的時候,也許,隻是也許,其實是在試探你。就像一對戀人,女孩兒說分手的時候,多半是不想分手。當你對要辭職的人說一聲,好吧,你寫辭職報告吧,十之八九他會縮回去。這時你要做的是給他個台階下——你不妨回去再考慮考慮吧,這是大事,要慎重。他八成會“就坡下驢”,跟你說,那我再回家想想。這時你可以再跟一句,回家聽聽老婆孩子的意見,再做決定不遲。
永遠記著,你不能被所謂辭職“拿住”。談話可以,談判不可以,這是原則。有時你的下屬就像孩子一樣,跟你鬥心眼兒,你進他退,你退他進。他心中的小九九往往讓你始料不及。你不必追問他的真實想法,你這時要做的就是以不變應萬變,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他當然不是你的敵人,也沒必要防著什麼。他鬧的時候,也許正是他“撒嬌”的時候。
員工離職的方式一般有三種:辭職、辭退和調離。辭職是員工炒老板,辭退是老板炒員工,而調離,大概是上級另有任用吧,也未可知。當領導必須麵對的就是——迎接與告別。我在這個單位10多年,進進出出的人也不少了,就揀三個有點兒故事的說說吧。三個男人,一個被我炒,一個炒了我,還有一個是在本係統內正常調動。我們這樣的單位,穩定,不太忙,特別適合女孩兒,男人會覺得缺少刺激,入職那天就能看到退休時的情景了,其實也很悲催,特沒勁兒。所以,離職的大多是男人。當然,有些男人離職後碰了壁,濕了鞋濕了襪子濕了腳,甚至嗆口水之類,就又後悔不迭:還不如踏踏實實在岸上曬太陽呢。可又不甘。男人應該賭一把,女人需要找個“家”——職場裏的男女大致如此。
S:我剛來這個單位時,覺得中層幹部不夠用,就經人推薦找到了S, 他有中文係研究生學曆,快40的年齡,闖蕩過好幾家新聞單位。正是用人的裉節兒,談了談,沒想太多,就用了,聘任他當《三月風》主編。他很盡力,早來晚走,也很有學養的樣子。然而三年後,《三月風》仍不見質的飛躍,依然靠情感故事打天下,就感到他的優勢比較側重文學,缺少做現代期刊的素質。於是我又引進了另外一個人,來了就做總編助理,主持《三月風》改版,當然是S的上級了。我的本意是讓他倆優勢互補,攜手共進。可是S不忿兒,處處與總編助理對著幹,到最後幹脆攤牌,一幹編輯部的事不許總編助理過問。這怎麼行?有人說我有馬前張保馬後王橫保駕,殊不知,我的感覺是一山難容二虎,必須拿下一個。那一個肯定就是S了。征得領導班子批準,免去了S的主編職務。記得S氣憤地把貼出來的免職通知撕掉,並在給我的電話中說了一堆狠話,要挾,恫嚇。見我不為所動,又到我的辦公室哭訴,一把鼻涕一把淚:4年來我為你鞍前馬後,進來時滿頭青絲,現在是一頭白發,你真狠!狠嗎?我說,本來指望你們兩個人能讓雜誌有個變化,可是你容不下人家,還搞小動作。既然合作不了,我就要追究原罪。始作俑者是你,你就要承擔責任,沒話說!男人,平時需要大度,甚至柔情似水、優柔寡斷都沒事,但關鍵時你必須站出來堅持原則、拿主意。
說起來我對他真是以誠相待:免了職,仍按主編待遇;夫人進京,給他出在職證明;他調離時,為他“漂白”,竭力推薦。他還是很有才華的,文筆大氣而優雅,我很欣賞。但據我的觀察,很多文筆相當了得的人,在性格上大多是有突出弱點的。他的文章會給人以假象,甚或令一些女孩兒盲目崇拜,不能自已,文壇上很多情感悲劇就源於此。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了。
Z:說起來我與Z還是戰友呢:1977年,我倆分別從北京的兩所中學入伍,來到北京衛戍區某高炮團服役,他在一營,我在二營。當兵沒到兩年他就入黨了,沒到三年他就提幹了,真快,快得讓人回不過味來。我是當了6年半大頭兵,轉了兩個兵種才最終提幹的。此後,當兵第11年,我轉業來到了中國殘聯,又過了一兩年,才聽說他也轉業,到了中國殘聯下屬的康複中心。再後來,機關11年,我來到雜誌社當社長兼總編輯,副局級,而他已轉到雜誌社幹了若幹年,依然是正科級的部門負責人。30年河東30年河西啊!倒不是我照顧他,我來雜誌社以後,將所有的所謂負責人幾乎都明確為副處級,他當然也在其中。他還是當年的豪爽勁兒,一大杯白酒,一仰脖就咕嘟了。有人說他的豪爽是裝的,我寧願相信是他的性格使然。
在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上幹了幾年,Z一直很安穩,我本來以為他會一直這樣幹下去。直到有一年機關征求援疆任務時,我才對他有了新的認識: 他積極報名去新疆掛職三年,態度很誠懇,令我始料不及。後來我總結到,你一定不要用你的意誌代替別人,“你以為”往往是最不靠譜的。你肯定不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這時,你要做的是,別擋人家的道兒。於是就同意了、放行了。援疆到兵團,那是真正的邊疆,閉塞、寒冷、單調、孤獨,遠離親人,忍了三年,是為什麼? ——享受正處級待遇,答應改善住宿條件,每月有幾百元的補貼……你也許小看人家了。不能用大道理——屯墾戍邊、為國獻身——來解釋,那又怎麼解釋呢?三年後,根據他的意願,領導安排他到另外一家事業單位擔任副職,雖然還是正處級,也算是對人對己有個交代了。我送他走時,他又一大杯白酒一仰脖幹掉,好厲害!願他履新順利,我曾經的戰友!
H:這是個年輕人,社科院研究生,“80後”。忘記怎麼進來的,反正是頭頂光環,腳踏風火輪,翩翩而至。永遠保持著學富五車的孤傲,很少與人正視。記得有一次集體外出度假旅遊,車上讓大家出節目,到他這兒,他搖頭晃腦地朗誦蘇軾的《中秋》,旁若無人,自個兒陶醉其中。朗誦結束,車內一片寧靜。大概是大家都覺得和他比起來自己很俗。他看上去有些文弱,與人接觸很謙遜的樣子,也不執著、也不犀利、也不傲慢,但所有人都會想象出他在小學、中學、大學時肯定是,一直是——“學霸”。
突然有一天,他來到我的辦公室,拿出一張紙,說,社長,這是我的辭職申請!那一瞬間,我的真實感受,一點兒也不誇張,是驚詫——他考上了香港一所著名大學的中文係博士!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肯定會一直念下去——博士然後博士後,再然後,40歲左右學成,半輩子過去了,然後,搞些研究之類。他大概是為上學而生的那種人,學完,接著做學問,也挺快樂的。隻是我覺得,他也就這樣了,不會有太大的成就,因為他缺少爆發力!
我自然要尊重人家的選擇了,同時我認為,他的確不應該太早地進入社會,應該在學校那個相對單純的環境中待著——他太缺少“經曆”了。不知他現在過得如何,真想知道。
順便說一個“女漢子”的辭職經過——因為我把她歸於男人之列。生在西藏,皮膚黝黑,來當記者,看上去很有些想象中的女記者的樣子。有一天也來遞辭職報告,為什麼?答曰:我要嫁人啦,要做全職太太!我想起她入職時她媽媽打給我的電話,千恩萬謝收留了她,並且說,她跟父母的感情很淡,希望她就此有一個正常的發展路徑。我猜想,她辭職肯定沒有告訴父母,她父母知道了肯定會著急上火的。然而女大不由娘,唯願她有一個好的歸宿。
離職的事,不管是辭職還是被辭,其實都要經曆心理的折磨——麵對未來的未知,你是義無反顧呢還是猶豫留戀呢?有時我很羨慕從頭開始的人,也有時暢想,如果命運給了我一個再一次開始的機會,我會怎樣呢?
敢於從頭開始的人,不管成敗都令人尊敬,盡管我也許做不到。
兩個美編
平麵媒體過去都有美編,現在沒有了,現在一般統稱為設計——設計總監、設計主管、設計員。美編側重美術,設計注重技術。信息技術改變了世界,改變了社會的審美取向,也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和生產方式。現在的設計已經把過去美編的幾乎所有的功能覆蓋了,在電腦麵前,似乎沒有什麼做不到的。然而我們依然很懷念那個美編時代,那些年,美編在我們眼裏無疑是大師了,他們是如此神奇,充滿了人文氣息。而現在的設計總監之類我們總是感覺他們隻不過是個工匠而已。在設計人員的身上,我們似乎總是能看到技術在綁架人類的影子。
過去的主編用慣了美編,稿子二審後直接交給美編了事,回打樣時再看。美編負責設計,把圖片貼好,用那種紅格子的、藍格子的設計紙,把稿件字數數清,再用紅筆、藍筆、鉛筆等標注好具體要求,送給印廠激光照排。幾天後返回,發給責編校對修改,然後合紅(也就是把大家用紅筆改好的地方修改到一張設計稿上)再送印廠,又過幾天,再由印廠返一遍藍圖,再作微調,總成,簽字,最後開印。
11年前我們引進了蘋果排版技術,聘來設計人員,成立了設計室,同時取消了美編的崗位設置。一時間員工們是如此的惶恐:編輯們說,稿子弄好了不知給誰;主編說,稿子審好了不知送哪兒——他們用美編用慣了。我跟他們說,請編輯拿著稿子直接去設計室排版,同時對設計參與意見;請主編完成終審後要親赴一線,學會在電腦前即時修改、審定。即時,是數字排版技術不同於傳統排版的革新甚至革命。過去排個版前後需要近20天,消息大都是隔月才能見刊;現在是每月底最後一天的重要消息一定能刊登在下月初出版的刊物上。數字排版很是神奇,圖片文字橫拉豎扯像揉麵團一樣隨心所欲。如今我們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但11年前那絕對是一個可怕的怪物。
我們的兩本雜誌分別有兩個美編,當時都已50上下的年紀。手工活幹慣了,他們對數字排版有一種本能的抵觸。也是,老眼昏花的再學數字排版真是難為了。本想讓他們轉行做文字編輯,其中有一個老H還真開始了去外地采訪,寫出的稿子老到從容,頗受好評。可是沒過多久社裏人事改革,可以提前離崗待退,於是老H遞交了申請。他說,我這麼大了,就不給領導添麻煩了,還不如回家趁著還不算太大,給出版社畫連環畫,掙點兒稿費呢。那些年,他已經出版了好幾部連環畫集了。我也很無奈。如今的社會科技進步神速,幾年一變臉,並不是你想跟上就能跟上的。科技的冷麵孔永遠不會同情你、照顧你、等著你的。
另一個美編C,過去就有些神經兮兮的。曾經把社會保障出版社退休副社長的標準像貼在一篇紀實文學上,那篇文章的題目是《一個反貪局長的自白》,說的是反貪局長墮落落馬的故事,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哪根神經搭錯了。人家把雜誌社告上了法庭,拉鋸了幾個月,庭外和解,賠了兩萬塊。根據社裏的處罰規定,一次性處罰了他5000元。不知這是不是全國事業單位中一次性處罰個人最多的。他當然也不會數碼排版設計,待了幾年,每日無所事事,曾請示社裏出錢讓他到外麵學習數碼排版,我沒同意。他已經學不出來了,對此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最後勸其離崗了。
不存在卸磨殺驢。大浪淘沙,任誰都有退出曆史舞台的那一天。坦然地麵對,從容地生活,找回自我,尋求新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幸福之道。
曆史就是一個輪回,看似畫了一個圓圈,其實是在旋轉地上升。如今,那些高大上的刊物,又重新運用上了激光照排技術,那是因為對圖片的品質有了更高的要求。就像真正的攝影家又拿起膠卷兒攝影一樣。人類也許最終將回到起點。不會嗎?真的很難說。
有時能再見到這兩位美編。當然是蒼老了很多。就像很多退了休的老同誌一樣,他們的目光中經常會閃過一絲興奮:當年我們也曾風光過!
與我紅過臉的幾個員工
這個標題不是很準確,應該是我紅過臉的幾個員工,把“紅”當動詞用——也別扭。總是有點兒不合語法或表述不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這樣吧。
這當然是不一樣的。與我紅過臉,是員工主動,這樣的事不常出現,誰會主動與直接領導鬧紅臉呢?而我跟員工紅臉,是我主動,但也不常發生,自認為還是個好溝通的領導,不能總是“熊”人。因為不常發生,僅有的幾次紅臉過程才記憶深刻。
老C:性格內向,領導班子成員,國務院特殊津貼獲得者,比我大上十來歲。我應該還是很尊重他的,說“應該還是”,是因為不知他自己是否感覺到我對他的尊重,因為他實在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緒。話說大概是我來這個單位三四年之後的事了,一天,有員工跟我聊天時無意中說道:班車上,有人逗老C:你是全社掙得最多的人了,老C立即否認:我就工資條上的那幾大毛,還不到3000呢,不信你查去。我聽後有些氣憤。那幾年社裏經濟狀況持續好轉,員工收入顯著增長,每年我都有統計,普通員工都不止4000,這在10年前已然是不錯的收入了,何況他——工齡長、正高職稱、政府津貼。我讓會計把他的全年收入相加除以12——將近7000,我把他叫來,把那張紙推給他看,有些激動地說:“看看,這是你的收入,我們說話要實事求是,怎麼能不顧事實呢?”我的臉當時肯定是漲得通紅。他也有些激動:“獎金補貼過節費通信交通費也算啊?”“難道不算嗎?”我說。他不說話了,黑著臉走了。我後來琢磨,這個是很有些普遍意義的問題:在收入上,領導與員工永遠是一對矛盾,領導覺得已經給得不少了,員工總覺得還是太少。就像這個國家,雖然有貧富不均,但老百姓的收入年年在增長,拉開點兒時間距離,這個感覺會更明顯,但還是不滿足。更有甚者,還有邊吃肉邊罵娘的,這已然是民眾的普遍心理,並不奇怪。這事讓人感到很憋屈。
老Z:是個老司機,一直開班車。這樣的老員工哪個單位都有,看過吃過的主,經常會撇嘴角,領導?嫩貨!當然當麵是不敢說的,還是要尊重領導嘛,隻是認為自己是幾朝元老,背地裏滿不在乎。這樣的人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時常拿閱曆說事,指手畫腳,對自己則要求不嚴——慣的。就有人反映班車經常提前發,掐著點兒下樓就趕不上。於是我規定:按時發車,不許提前一分鍾。這倒好,該發班車了,老先生還在辦公室打遊戲,一車人等著他。我在大會上批他,沒點名,但有一句話夠狠的:這不是吊腰子嗎?弄了他一個大紅臉。他是一個表麵上啥都不在乎的人,患有糖尿病,可樂抄起就灌,巧克力拿起就往嘴裏塞,像個孩子,還挺厲害,老婆閨女誰都不敢管。退休了,病也重了,動脈上放了好幾個支架,這下老實了,知道問題嚴重了,煙也戒了,酒也不喝了,晚上不敢睡覺,生怕一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聽到這個消息,我有些心痛。如果早有一個能管住他的人——不論是在單位還是在家裏——那就好了。
老X:老X是那種活得比較仔細的人,抽煙並不多,偶爾為之。但他絕對是個老人,老民政部盲聾啞協會的,中國殘聯成立時合並過來的。鑒於當時這單位抽煙的人太多了,全社男人裏隻有一個不抽煙,大會小會總是濃煙籠罩,我便立了一個規矩:開大會禁止吸煙。結果下次開大會時,開始大家都能遵守,但沒過多久,忽然聽到一聲打火機響,緊接著從員工席上冒出一縷青煙。我停下了講話,問道:誰抽煙呢?隻見大家的目光都射向一處,“聚光燈”下,是老X羞赧通紅的臉……後來我也沒有再找他說這事,我想他是會自責的。很多時候,不好的習慣總是很頑強,立規矩重要,抓幾個典型處理更重要,在這個過程中,人們才能把規定銘記於心,付諸行動。隻是沒想到,這件事的典型抓到了一位老同誌,有點兒不太好看。
老G:2004年調入我社,任“二把手”,中共黨外人士。喜歡“放炮”。放炮並不是什麼不好的習慣,就看你這炮怎麼放,就看你怎麼引導。每月一次的評刊會,他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分管的編輯部,表揚起來不吝溢美之詞,讚揚年輕人為“青年才俊”;批評起來不留情麵,什麼貶損的詞都敢招呼,鬧得有一次跟編輯部主編吵了起來,漲紅著臉說人家“有病”。有病這個詞在現今社會是不帶髒字的罵人的最高境界。他事後找我,怪我沒有批評那個主編,還用了一句特別不中聽的話:“這個單位的政治生態很不好。”他是那種喜歡把事情推向極端再進行否定的人。剛來時,我說可以每天派個車接送他上下班,畢竟是國家副廳級,也勉強算是高幹,他婉拒了。他說正好班車走西三環,拐個彎就能接上他,何必要浪費資源呢。我同意了。可是,他在班車上也喜歡放炮,說話沒有把門的,把大家噎得一愣一愣的,誰都不好意思吱聲。為這事我曾好幾次找他談話:你雖然不在黨,但畢竟是“二把手”,不能得什麼說什麼,再說,就是一個普通員工,也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不是?你讓大家怎麼看你?自那以後,他改了許多,但想完全改變,很難。
小F:終於有一個小的了。典型的“80後”,進步很快,不幾年就當了雜誌副主編。這女孩兒從小當班幹部,敢作敢當,性格外向,聰明能幹。對這樣的孩子一定要保護好他們的積極性和榮譽感,但是原則問題不能遷就,最怕哄著寵著,那對他們的成長極為不利。她是會係統的團委委員,我們戲稱她為會領導。一次,她跟會團委書記捏鼓好,要把《三月風》主編——也是個年輕人推上中央國家機關“五四青年獎”,就拿了一張表讓我作為推薦單位領導簽字。我的臉頓時就沉下來了——你打招呼了嗎?社領導班子討論了嗎?你就做主了?知道你是好心,領導也沒有不同意的理由,但是必要的程序你是否還是應該明白和尊重呢……她哭了,中午飯都沒吃。這對她也許是個教訓,特別有利於她今後的成長進步,就看她的悟性了。年輕人有的強勢一點兒,有的低調一點兒,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要在規則的範圍內行動,就像一個公民一定要在國家的法律範圍內行動一樣。
提?拔
提是提拔是拔,在這裏不能混淆。
提,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拔,不夠條件,生拔起來。
這是提拔幹部的兩種境況。單位裏,有時需要提,有時需要拔,不成定論。就有到點兒了,所有人都認為該提了,偏就不提;也有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人不該提,偏就拔將起來。官場上變幻莫測,風雨無常,任誰也說不清楚。當然我黨有一整套幹部製度,規定得相當明確,德能勤績廉,還要醞釀提名公式之類,規避了很多弊端,但具體到一個人的提拔,還是有很多道道的。這種不確定性就有空可鑽,有縫可拚,有理可說,有餘地可以回旋了。
一般的事業單位都有獨立的人事權,這是一把雙刃劍,弄好了,劍鋒所指,虎虎生風;弄不好,寒光頻閃,劍劍帶血。不是在誇張,不是在忽悠,古今中外上至帝王,下至沒幾個人的單位,概不能出乎其右。毛主席說,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的因素。你想把這個單位弄好嗎?提拔誰不提拔誰就顯得相當重要,甚至會起決定作用。
千萬不要拿陰謀論來看待提拔問題,往往持陰謀論者本身就陷入了陰謀的陷阱。
廣義上說,誰都有機會。因為,一個事業總是要用人嘛,你踏踏實實,你不偏不倚,你衝鋒陷陣,你叱吒風雲,冒尖兒或不冒尖兒的,熬,也會熬成精的。古代帝王既要用人才也要用奴才,我們隻好說,既要用老實肯幹的,又要用才華橫溢的,德藝雙馨更好,但是哪有那麼多人品好又能幹的呢?隻一方麵比較突出,你就不用了嗎?那受累的隻好是你自己了。這就需要你有一雙慧眼。曆史上當權者看走眼的比比皆是,著急也沒用,幹瞪眼也沒用,當初幹嗎來著?
有從小兵直接拜大將軍的,也有一步一個台階官至宰相的,提和拔,這裏麵學問大了。
不要自暴自棄,不定什麼時候,你也會獨領風騷呢,誰知道呢?
是提還是拔,這的確是個問題。經常是要麼個人喜好,要麼無人可用,要麼不得不提,怎麼做,也難免被後人詬病,要不怎麼是後人呢?
不要猶豫,該提提該拔拔,你不果斷,提起拔起的包括沒提起沒拔起的都不會念你的好,還把事業耽誤了,你的頂頭上司也會怪你,至少在他心裏。
曆史就是一代一代傳承的,後人總是要替代你的。
環伺天下,誰是英雄……
遲?到
上班一族總會麵臨一個問題——遲到。
多數並非有意識地遲到,實在是要麼想多睡一會兒,這年頭沒有人不缺覺;要麼這路上太堵,這年頭哪條路不堵呢?要麼碰到了偶發事件,如奶孩子,送病人,修抽水馬桶之類……總之,遲到總是有理由的,也總會找到理由。於是單位的管理者先是口頭警示。不管用。隻好出台一些措施,譬如打卡。可是沒過多久便發現,有人把卡交給別人幫著打,那人仍然遲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頭兒們一商量,就買了一台指紋機,上班下班按手印,這下你無孔可鑽了吧?這指紋機是誰發明的?真損!過去用在刑偵上的東西,居然用來“抓捕”遲到者了。誰知這指紋機也不牢靠,沒過多久就有人發明了破解方法:大致是把指紋印在一張透明膠紙上,貼在一塊兒削成大拇指模樣的橡皮上,以假亂真,一試,蠻靈的。怎麼辦?沒轍了嗎?這次一定要上最狠的:人臉識別機!你橫不能換臉吧?管和被管的就這麼個鬥法。
正當員工絞盡腦汁對付人臉識別機時,忽然有了一個意外發現:原來領導也遲到!這就好了。於是便有好事者上班時在樓門口貓兒著,專等著遲到的領導進大門時出現,跟著領導一塊兒上電梯,看遲到的領導是不是批評自己遲到。這時他看到領導好像有一點兒尷尬,竟向他解釋說:“要去開會,上樓拿個材料。”並親切地跟他扯了幾句閑篇,並不提遲到的事。幾天過去了,沒有要處罰的跡象。就這樣沒過多久,那台指紋機便成了擺設,領導對遲到問題隻是嘴上說說了事,也並不認真,睜隻眼閉隻眼罷了。看來員工也有辦法治領導,隻是不知那個找事兒的員工還能在那幹多久。——這都是聽來的“遲到攻略”。
偶單位屬文化機構,人不多,坐班有些彈性(非彈性坐班製),但也強調考勤,尤其是遲到早退問題。鑒於所有高科技設備都失效,有人就出了個點子:幾位領導每天一人值班,像小學校裏的教導主任一樣每天很早就來,在學校門口站崗,專抓遲到的人——這不是耍猴嗎?誰出的餿主意,成心出領導洋相?太壞了!
我們決不會這樣對待員工,因此員工也不會這樣編派我們。但是對於遲到問題,卻還是要說的。遲到本來就不對,必須說,說總比不說好,至少大家心裏會總是繃緊這根弦的。
有時我來晚了,心裏就會想,最好別碰見員工,萬一碰見了,說他呢,還是不說?
有一天早上我正要進樓門,瞥見側後方有一女員工正進院門,我裝作沒看見徑直走到電梯前。等了一會兒,電梯門開了,我回頭卻已不見那女員工的影子了,想必是她在躲我,其實那天她遲到了沒幾分鍾;又一日,我遠遠地看到一員工進了樓門,我便放慢了腳步。當時的心理活動是:既然遲到了,還是別跟他一起上電梯吧,免得他不好意思,心裏犯嘀咕。要說我與員工的關係還是比較融洽的,員工也知道我不會總拿遲到說事,但他們還是有點兒怕,來晚了還是別讓領導撞見為好。遲到的心理活動還頗為複雜呢。
一天,我提前半個多小時來到單位,突見一員工也正進門,就搭了一句話:“今天來得好早啊(大概所有領導都樂見員工早到)!”那個員工解釋說,是因為早上要送孩子上學,再加上來晚一點兒就沒地方停車了。他話裏話外的意思是:領導,不好意思,不是我願意早來,實在是不得不早來啊。
得,想表揚都沒法表揚了!
編製問題
在中國,各級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都是有所謂的編製的,編製問題是否為中國所獨有,未曾考證過,但國人對編製之敏感卻恐怕在地球上無出其右者。大學生畢業了,要就業,許多人首選公務員。千辛萬苦,千難萬險通過“國考”(國家公務員考試)後,往往如過河之鯖般幾千人競爭一個崗位。因為有了崗位就意味著有了編製,有了編製就意味著吃上了“皇糧”或稱“俸祿”,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畢其功於一役。你想想,二十啷當歲,一輩子的生活就有了保障,而且還有那麼多有形和無形的利益等在那兒,雖不能蔭及子孫,但也夠美的,夠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了!
這編製問題也不是總那麼吃香的。改革開放初期,席卷全國的經商大潮曾使多少機關幹部(當時還沒有公務員的概念)扒了衣服義無反顧地往海裏跳,好像隻要下了海,那每朵浪花都金光閃閃。什麼編製啊、位子啊、工資啊簡直不值一提。世上隻有銀子好,有錢的大爺不得了!結果,那海水嗆著了多少人?淹死了多少人?又有幾個僥幸爬上條破船,從此便在那海上的波穀浪尖中或跌宕起伏,或隨風飄零。20年一輪回,待回頭一看,那岸上早已不是當年的風景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那些個公務員們仰在海邊的躺椅上,陽光、沙灘,還有仙人掌;喝茶、抽煙、瞟兩眼海浪……
那時下海很多人真是為了急於擺脫自己和子女們的生活窘境,其中當然也夾雜著要證明自己不是個孬種,間或還摻有一些投機心理的意思。誰想世事無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到頭來編製丟了,錢也沒掙著,年紀也大了,隻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討生活。子女漸大,該找工作了,當年沒一起下海的那廝們都在官家管點事了,便老著臉去求,不得,回來衝著子女歎口氣:“你爹當年也是副處級呢!”
今非昔比,現在不是誰想考公務員就能考上的,供和需,那隻看不見的手,也在左右著公務員的錄用。考不上怎麼辦?出國?那是成績特好或成績很差或家裏很有錢的孩子的選擇。要不就去國企或者民企?也不錯,隻是競爭壓力有點兒大。另外還有一種選擇,就是去事業單位。很多家長和學生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突然之間發現了其實事業單位也真的很好:掙的不一定少,壓力不一定大,工作不一定忙,最重要的是很多所謂全額撥款或差額補貼的事業單位也是有編製的,就是說可以用納稅人的錢發工資的。照過去的說法,就是鐵飯碗滴幹活!“鐵飯碗”,作為一個特定時期的專有名詞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提起了,但是,鐵飯碗現而今的確仍然存在,並且比過去更“鐵”。不是嗎?事業單位納入編製的人或者簽訂了勞動合同的人常常像進入了保險箱,一般來說,如果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就很難被辭退。不像企業,人員進出是常態,心裏缺少安定感。更何況,絕大多數事業單位進人大多都有來頭,領導打招呼了,寫條子了,你能不安排嗎?來吧。既然有來頭就得“悠”著點兒,表現再不好調教調教、引導引導、通融通融吧,找個閑差,別鬧得太過分也就將就了。如果推給社會那可是不安定因素呢。“中國特色”在這裏就這樣被表現得淋漓盡致——誰跟誰過不去呢?為什麼要得罪人呢?你在這兒能幹多久呢?——管他呢!
事情就這樣蹉跎著,工作就這樣將就著。誰都別想動,臃腫嗎?又不多那一兩個。舊的臃腫還沒解決,新的臃腫又接踵而至。都想往編製裏鑽,都想端鐵飯碗!不理解也要理解。如果你是父母,不管孩子怎樣,都想讓孩子有個穩定的工作、還過得去的收入不是?孩子永遠是父母的一塊兒心病。孩子踏實了,死也瞑目了!——你隻好這麼自我解釋了。
因此就造成很多孩子畢業後在社會上混了好多年,換了不知多少個單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主要是自身原因),實在混不下去了,隻好托關係找路子進入事業單位。機關不好進,事業單位回旋餘地大多了,並且都有編製,多好。進誰不是進?工作好壞能差多少?於是事業單位就成了一個幸福快樂、無憂無慮的避風港,隻是擠掉了一些優秀人才甚至青年才俊,可惜。生活有時就是這麼冷酷。
當編製問題像幽靈一樣無處不在卻又看不見摸不著的時候,天空就會出現霧霾,美的霧和醜的霾交織融合在一起,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恐怖的是,對於霧霾,人們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