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 伴(1 / 3)

舞 伴

我們女友四個,卻占了三種婚姻狀況,一個結婚,一個離婚,兩個單身未嫁。我們在一起玩得很好,逛街,吃飯,購物,互相介紹男友,當然,那結婚的一個除外。不過,我們介紹來,介紹去,從來沒有成功一對。每一次,那被介紹的男士來到我們中間,都難免心中打怵。我相信,他們從來沒有弄清過,介紹認識的究竟是哪一個。我們這樣擠成一堆,虎視眈眈的,看得他頭也不敢抬。但是,切莫就這樣以為我們沒有感情生活了,不對,我們有,還很複雜。我們的感情生活,幾乎全是以婚外情為內容,其中有一個例外,兩人都是未婚,可對方同時還有另一個女友,於是形成競爭的態勢,甚至比婚外戀還令人焦慮,因婚外戀是徹底沒了希望的。

在這種複雜的感情局麵中,我們互相幫忙。對於那個有婚姻的,我們是保護她的隱私,不被她丈夫知道。我們這些沒良心的,其實都很得她丈夫好處,家裏保險絲壞了,買個重東西,鑰匙放在房間裏,房門卻關上了,都是他來解決。家裏沒個男人到底不方便嘛!可逢到這樣的事,真是對不起,我們隻能選擇放棄他了,因為我們是他妻子的朋友呀!而且,我們也明白,她那事成不了,隻不過撒撒野。人生苦短,身在其中,又漫長得可怕,實在枯乏,暫時溜個號,再回到婚姻裏去,最終,還是要安全。可當換了角

色,轉到我們這一頭是未婚的一方,觀念卻變了。我們變得嚴肅和認真。我們堅持愛情的絕對性和唯一性,決不允那婚外的一方撤退回家。我們甚至策劃給對方的妻子寫信揭發,逼他破釜沉舟。到了處在競爭中的那一位,我們且成了騎牆派,有說愛情是至高無上的,眼裏摻不得沙子,不可苟且;有說愛情是過眼煙雲,一時的歡欣。但這兩種對這一位都有用,前者放在形勢樂觀時候用,後者則在低潮時上陣。其實,所有這些,不過是充斥了我們的談資,並沒有任何實際作用,事情總是沿了本該發生的方向發生。婚外情總是害多利少,充當第三者最後也是自己傷得比別人重,二對一呢!局勢並不在於競爭,而是對方本來就下不了決心。可我們的友情,卻仗了這些空談,越增越進。方才說的,逛街,吃飯,購物,都是在這些清談的基礎上進行,清談是我們在一起的主打節目。

當然,我們都是知識女性,多是在出版、媒體、社會科學院一類機構工作。這些職業也是與清談有關的,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從清談到清談。

我們四個人在一起真的挺好,幹什麼都不多不少,平衡,對稱,和諧。隻有一樁事情不大行,那就是跳舞。逢到舞會,我們的問題就來了,那就是缺舞伴。我們所參加的舞會,往往是年節時,單位裏包的場,每人發一些票,帶著親朋好友同往。平時的同事,此時都在照應帶來的人,都是自己人和自己人紮在一堆,氣氛就比較保守。要想在自己人以外再找到舞伴,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必須自備舞伴。我們這一夥,隻那一個有婚姻的,那位丈夫雖然跳得不好,隻會走步,可他已經應付不過來了。再說,老和一個人跳也實在單調,這個人還是朋友的丈夫,就更無味了。所以,我們還常常不帶他來。那一個第三者,根本說服不了對方來到舞會這樣的公共場合。還有一個,那男友是單身,倒是願意來,卻又要帶著另一個女友同來,自然就不能找他了。當然,我們也不是缺男朋友缺到這種地步的,可到了節假,尤其是年末,各單位都在舉行舞會,人就分流了。有一些比較受歡迎的男舞伴,一晚上從這個舞會奔到那個舞會,趕幾個場子。也可能是男性不如女性熱衷跳舞吧,任何舞會上,都是女多男少。寂寂坐在冷板凳上的,必是女性無疑。

其實,我們滿可以不來參加舞會的,幹什麼不好呢?偏要來跳舞。舞曲響起來,一對一對走上場,擠擠攘攘地來往,坐都坐不住,可就必須坐著,沒有人來與我們跳舞。這種寂寥是非常現實的,無法回避。可我們卻心甘情願地,在那裏坐著。暗乎乎的燈光

下,我們誰也看不清誰的臉,誰也幫不上誰。我們一律臉朝外,望著舞場上旋轉的舞搭子,等待這一曲終了,然後下一曲開頭。終了與開頭當中一個小小的幕間,也許會有什麼不期然的事情發生。比如說,來了一個熟人,或者並不是熟人,隻不過挺自來熟的人,主動過來,邀請我們跳舞。我們身子都坐僵了,很指望能活動活動手腳呢!有時候,為了消除我們的寂寥,我們就大聲說話,讓人家以為我們是很快活的一夥,不是沒人與我們跳舞,而是根本不想跳。我們到這裏來,本不是為了跳舞。可是舞曲很快壓倒了我們的說笑聲,我們誰也聽不見誰在說什麼,隻是兀自動著嘴,看起來特別的誇張。等到最末一曲《一路平安》奏起,桌上的蠟燭一支一支吹滅,起身下了舞池,隻剩我們這一桌上的一支蠟燭,真可稱得上形影相吊。最後,場燈亮了,人們的臉,流露著倦意,倦意裏麵是心滿意足。而我們,渾身的精力還很飽滿,心裏卻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