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還有半個月。清曉默默的吃,無法開口提起這些,不知道怎麼提起,提起又能怎麼樣。爸爸是個愛麵子自尊很強的人,讓他伸手找別人借錢,不可能。
欠錢的人是老爺,借錢的人是孫子。
可能爸爸根本沒有想起來她還要讀書,或者,根本沒有在意過。是不是他想趁著這個機會,讓她別讀了,隨便去超市找個工作,過日子就行了……以前他就旁敲側擊的說過,女孩子,讀太多書沒用,最後都是要嫁人的……
萬千紛煩們在心裏,最後隻能變成一聲無聲的歎息。
“什麼時候開學?”爸爸突然開口。
清曉意外。
“9月……1號……”
“嗯。要交多少?”
清曉咽下卡在喉嚨的飯,很艱難的吐出那個數字:
“兩千……”
果然——
“兩千!現在的學校是幹嘛的!?高中就收那麼高,教的也沒見教出個什麼名堂,讀的也沒見讀出個什麼樣子,就年年學費隻見升不見降……”
清曉沉重的心更沉重。如果是以前,她會和他爭辯,隻是現在,她無力了,什麼都無力了,連生氣都無力。多難過的時刻都要過的,都會過的……
接下來的十五天,她要更加努力的洗衣服,多拉點生意,盡量多賺點錢。堅持吧,過了這一陣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爸爸這幾日早出晚歸,回家總是很疲倦,倒頭就睡,昨晚回來看見他手上有一道紅色口子,不知怎麼劃傷的。清曉雖然疑問,但終還是沒有問他。每次爸爸和她說話都不大高興。既然如此,還不如沉默的好。至少沒有爭吵。
八月底的天,尤其熱,白天最高溫能達到四十一二度。
清曉正在平房門前洗幾大盆衣服,洗得大汗淋漓,汗水一顆一顆往水盆裏滴。還差五六百塊錢就夠學費了。清曉想著,更加努力的洗。
正洗著——
“你是何剛的女兒嗎?”
清曉抬頭——是一個頭戴安全帽一身泥塵的工人,全身沒有一處幹淨,褲子袖子都磨爛了。
“是……你是?”
“你爸爸暈倒了送醫院了正在搶救,你快把門鎖了跟我來!”
清曉震驚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快啊!”
她來不及想,立刻轉身衝回屋抓了鑰匙,急匆匆的鎖了門,跟著那個人奔跑。
她跑著,不知何時拖鞋掉了一隻,赤腳踩在滾燙的水泥地上,很痛,卻無法抵擋心中的恐懼。恐懼什麼?恐懼他有意外?還是恐懼自己的生活會變得更糟……
她披頭散發的跑到醫院,被領到病房。病房的床上躺著她的父親,插著氧氣罩,昏迷著。
他怎麼了?!他這是怎麼了??!!
好像有水滴打濕了她的衣襟,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淚水。她並沒有感覺到自己難過啊,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哭啊……怎麼流了這麼多淚……
清曉想開口叫他“爸爸”,卻發不出聲音。
她看見心電圖在一下,一下的跳動。他還活著,還活著……活著,就好……
“你是病人的親屬嗎?”
進來一個醫生,手裏拿著單子和筆。
“……我……是他女兒……”
是啊,他們的相處方式讓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他女兒。
“哎……你們家人平時怎麼也不多彼此照顧關心,怎麼能讓自己父親賣了血之後還去工地頂著烈日幹活呢?簡直是不要命了!是往死裏奔呢。就算再差錢也不能這樣……”
清曉耳朵轟鳴,再聽不見醫生後來的話。他在說什麼?賣血?在工地……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