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這話,卻不是不能明說的,隻好胡亂找了一個理由:“我在想,竇馳知不知情?姑媽快要生了,可不好讓她著急的。”
顏肅之摸摸下巴:“我去與娘娘說,接了你姑媽到宮裏來照看小住。”
顏神佑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我近來在想一件大事,事若成了,給阿爹做壽禮。”
顏肅之樂了:“那我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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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裏,一家團結和睦。太尉府上,卻是愁雲慘霧。
自從楚攸事發,楚豐就閉門謝客了。虧得應對得宜,楚家算是保下了。隻是元氣大傷,又與霍家有了嫌隙。楚源奔回請罪,顏肅之安撫他良久,依舊命他做冀州刺史去了。楚豐心下少安,更加不去惹事。旬日往宮裏去見一見楚氏,退而歸家,專意教育孫子們,再出一個楚攸式的人物,可就誰的麵子都不管用了。
楚攸幼子的婚事,楚豐打算過兩年,等事情冷一冷,再說。先讓他去守孝。
好容易過了兩天清閑日子,不用在火上烤上,米摯又來了。楚豐退居家中,不再過問朝中事,有些事情是楚氏有意無意透露,更多的是米摯不避嫌地跑來請教。米摯資質有限,這一點楚豐是知道的。念在兩家的交情上,楚豐也不吝於給他一些指點。
往日都還配合得不錯,今天楚豐卻險些被米摯給蠢哭了。咽下一口老血,楚攸道:“這些事情,你又何必去管?朝廷之勢,你又不是不知。”
“閉口不言,我豈不成了土偶木梗?還做這個丞相做什麼?”
你本來就是湊數的,楚豐默默地想。誠懇地給了米摯一個衷心的建議:“既然不知道閉嘴,又看朝廷諸事不順眼,你不如請辭。”免得這丞相再做下去,不知道哪一天你就要被人給做掉了。
米摯氣了個半死:“太尉何出此言?!”
話不投機,米摯還覺得楚豐不對哩。臨走之前,用一種恨其不爭的語氣對楚豐道:“太尉銳氣已失,是被嚇破了膽了麼?我卻是不能眼見朝廷失序而不管的!我必要上書!”
【那你這個丞相也要當到頭了。】楚豐坐在坐榻上,並不起身,目送米摯離開。米摯出了門,繞一個彎兒,不見了,楚豐就盯著桌上殘茶發呆。楚豐苦笑,他心裏也明白,這根本不是聰明還是愚蠢的問題。而是……立場問題。
那麼,自己的立場呢?
楚豐將自己關到書房裏,活似個閉親結丹的老神仙。半個月後,破關而出,一推門:“從今天起,不許放一個人進府!家裏人也不許出去!”風暴,就要來了。如果沒有經過楚攸之事,楚豐說不定就真的成了舊族的首領,出謀劃策,一爭長短。現在想來,真是多虧了楚攸這個孽子,當頭一棒,讓楚豐看清了形勢。
顏肅之也不算是忘恩負義之輩,對舊族還存有敬意,也願意用舊族。可是,如果舊族再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恢複昔日把持朝政的榮光,那就是作死了。反過來想,顏肅之既然是有良心的人,自然會講究一個“買賣公平”,顏神佑等人出了力,顏肅之就不會容忍別人隨便拿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讓親生女兒落下“出力種田,做出來的飯喂了欺負她的人”的淒涼境地。
楚豐眼神越發地深沉了起來,給楚源去了一封信,勒令他不許參與舊族之事,隻管安心做官。已署了名字,吹一吹墨,忽地大悟:臥槽!舊族真是找死了啊!你有本事,做出事情來,於國有益,皇帝怎麼會不用你?舊族起家之時,哪家不得出幾代實幹的棟梁?現在呢?做事又不肯做,還要擺架子,要壓人一頭。
本末倒置!
顧不得信已經寫完,楚豐又匆匆寫了一張字紙,寫得太急,字跡都潦草得要飛了起來!
寫完了,檢查一下再無疏漏了,楚豐這才將信裝起,命人連夜給楚源送過去。自己更決心召集楚氏子弟,認真讀書,拋開浮華姓氏,一定要務實才好!既然想明白了,就沒有不表白的道理。第二天,楚豐便去求見楚氏,將自己所悟給說了出來。
楚氏終於對他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臉:“你終於想明白了。”
楚豐連說慚愧。
楚氏的興致卻很高,留他說了半天的話,直到顏肅之過來給她請安。楚氏又代為關說,顏肅之聽了,感慨萬千:“阿舅知我!”顛三倒四地說著自己的計劃。
楚豐仔細聽了,認真品了他話中之意,知道自己所猜不差,也放下心來。一直壓抑的心情,直到此時才變得輕鬆——隻要摸對了脈,家族複興就不是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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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豐無事一身輕,竇馳卻快要嚇瘋了——老婆被接到宮裏去了。
王芸被奪爵發還她叔父家,現在生死不知。章垣的奏本如泥牛入海,也沒個回信。章垣還不死心,還要再上書。這一回隻得了顏肅之三個字:知道了。
竇馳一頭的汗,就怕得罪了顏肅之。
竇駟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問道:“你急的什麼呀?”
竇馳哭喪著臉道:“阿兄不曉得,我就要大禍臨頭了!”跟顏氏結婚快一年了,他算是看明白了,在顏家,有兩個人是萬萬不能惹的,一個是太後楚氏,一個就是齊國公主。這兩個女人地位特殊,全是憑著她們自己的本事。就是說,惹了她們,你就等死吧,什麼迂回求情都不管用,她們心智堅定,很難動搖。像顏肅之,雖然是皇帝,但是能說服他的人一大把,六郎雖然是太子,能搞定他的人也很多。
章垣這回,就得罪了這其中的一個人。
章垣……是他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