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的老板(1 / 3)

永遠不要要脅你的老板,除非你真的不想幹了。

——顏神佑の心の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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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兩個字仿佛一道咒語,將含元殿上的生靈都給凍結了。無論是支持米摯的,還是討厭他的,都被顏肅之這麼簡單粗暴的兩個字給鎮住了。

顏神佑嘴巴微張,顧不上掩口,傻乎乎地看著顏肅之。完全沒有想到,她爹依舊這麼酷炫!萬萬想不到這麼中二的做法還能再重現江湖。唐儀驚喜地望向顏肅之,心說,這才痛快嘛!艾瑪,我病友他解開封印回來了!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李彥等人也傻了,“聽說皇帝是個中二病”跟“他真的在我麵前施展中二大法了”完全是兩個概念!忽然有點同情米摯了,腫麼破?

這麼熟悉顏肅之的人都被他的神來之筆弄得懵了,就更不要說不熟悉他的風格的人了。米摯已經傻了!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親!

米摯提出辭職是半真半假。真的那一半,是講如果顏肅之不堪輔佐,他就不想跟顏肅之混了,這也是古早士人君子的風骨,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假的那一半,當然是要讓顏肅之掂掂份量、想想清楚,以此讓顏肅之冷靜,照他說的做。一個丞相,足夠讓皇帝想明白了。

皇帝想明白了,請他回家吃自己。

米摯:……

這會就沒法兒開了,說完了要辭職,老板批準了,米摯的臉皮還沒有厚到硬撐著不走。李彥等人雖覺米摯討厭,但是這樣讓他走人,不是個正途。哪怕米摯說“年紀大了,經常病痛,不堪丞相之位”,顏肅之批準了呢?也比這樣君臣慪氣好看吧?這要讓史官記下來,以後傳給子孫看……看逗比麼?

你們敢不敢靠譜一點?!

李彥差點當場罵出來!米摯不用說了,簡直像個爭風吃的婦人,一哭二餓三上吊,拿自己當人質,就為逼人答應他的要求。顏肅之呢,手段是幹脆利落,卻又像個中二少年。李彥頭疼不已,急忙請求散會。皇帝跟丞相慪氣,再讓其他的官員圍觀?你倆想賣門票嗎?

顏神佑聽說要散會,也是鬆了一口氣。她對於做不做樞密使,並不在意的。樞府是她提議建的,再不客氣一點地說,大周軍隊脫胎於顏家部曲,她也是參與改造的。有這兩份因果,她就是不做樞密使,對樞府的影響也不會弱。能做樞密使的也就那麼幾個人,雖不至於對她言聽計從,在大事上必然要受她的影響、聽取她的意見。她也不需要讓自己當個活靶子。

她覺得自己現在主要的精力應該放到女學上麵了,再有,就是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提高底層婦女的社會地位什麼的。她已經夠忙的了,不需要因為擔了一個並不需要的官職而人注意,又把她拖出來掛牆頭。雖然現在已經在牆頭上掛很久就是了。

方才沒有站出來跟顏肅之說不幹,也是為了顧及顏肅之的臉麵,總不好幫著米摯拆親爹的台。她知道,顏肅之對米摯的怨念已經很久了。如果是舊京時期的那個中二病,早把米老頭揍一頓了。能忍著等著米摯自己請辭,顏肅之的修養比年輕時真是好了許多。

算了,等會兒開小會的時候再跟他說個轉圜的辦法吧。至於米摯,她是一點也不想請這位老先生回來了。去米家幹嘛?找不自在麼?

李彥一開口,被點了穴的文武百官才如夢初醒,有點倉皇地跟關係好的人交換著眼色:出去討論一下吧。

米摯仿佛老了十歲,肩也垮了,臉也灰了,腿也沉了。渾渾噩噩,被幾個相熟的人架出了含元殿,一路上護送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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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場完畢,中二帝一臉的暢快,毫無悔意地道:“好了,我兒可以從容籌建樞密府了!”

李彥:……合著你還覺得自己很對啊?

霍亥也挺討厭米摯的,這種討厭與顏肅之還有些不同,又透著一點點同意和理解——就四十歲的時候跟被人兜頭打了一棒子,一睡二十年似的,一覺醒來,家也不是原來的樣子,國也換了皇帝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已經不在壯年。還想力拔山兮氣蓋世,人都攔著,說:“您小心閃著腰。”

如何能忍?

還好,霍亥挺了過來。

不過看著顏肅之這個樣子,他還是忍不住說了這位老板兩句:“陛下太心急切了。如此做事,易為人詬病的。且留著米摯也沒什麼不好,有他在,至少您好知道有些人是個什麼想法兒,他走了,沒人這麼痛快地跟您說了,反而失了掌控。”

顏肅之心說,那不是有輿部呢嗎?口上卻說:“米摯才智平庸,也約束不了舊族。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沒意思!”

霍亥:……

葉琛從旁勸了顏肅之兩句,又為顏肅之說了兩句好話:“陛下並非不能容人之人,隻是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最年輕,承擔的大事並不很多,倒是有更多的時間去觀察東宮。比如,他就知道米摯好在六即耳朵邊說些什麼奇葩的理論。前朝是大臣、皇族一塊兒搞,對著所有人耍手段玩弄小聰明。米摯比他們進步一點,說大臣是應該被依賴的,但是六郎他姐不大合規矩什麼的。

這一點葉琛有些看不慣,六郎隻要直道而行,本身就代表了禮法道統。當年先期北上安民的時候,在北方的口碑還是不錯的,就這麼持續下去,公主再強,又有什麼怕的?據說公主也是這麼個想法,六郎先期北上還是公主提議的,人家走的是良性循環的路人,你非得把人往惡性循環互相克製上整,這不是缺德麼?

米摯自詡是君子,葉琛也是行君子之道的人。頗覺有義務讓六郎成為一代英主,磨煉意誌、開闊心胸——器小量窄之輩,縱有些小聰明,終難成就不世之功業。米摯前頭布道,葉琛後頭拆台。朝上為種種舉措吵得沸反盈天,葉琛隻管給六郎講大道。

還是葉琛說的話讓顏肅之心裏舒坦,連中二氣息都斂了不少。含笑問顏神佑:“你是現在建樞府呀?還是要等武舉考完了找幫手啊?”

顏神佑剛要回答:武舉考完了還得培訓之後才能用。嘴巴都張口了,又改了口:“阿爹,籌建樞府,我是義不容辭的,但是這個樞密使,我能不能不用做了啊?”

顏肅之有點不開心:“為什麼呀?米老頭兒自己走了,你怕他呀?”

顏神佑瞪了他一眼,把他瞪得心虛了,才說:“誰怕的他呀?我是在想,文臣不預武事,還是我自己個兒提出來的。真要尚書令與樞密使一肩挑了,豈不是自己拆了自己的台?這是壞了製度。”

顏肅之不甚在意地道:“我們就是祖宗,是在建立萬世法度。反正,原本政事堂裏就允許有武將出身的丞相,丞相是不是文臣?”

“正因為我等是為後世開先例,便不能開惡例。一身兼二職,且都是這般要緊的職務,於後世不利的。雖說有‘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複何恨’的說法,可如果創立它的人都不珍惜它,還指望誰去維護呢?”

顏肅之頗為欣慰,安撫道:“再好的法,都會有空子可以鑽,你不用這麼自苦。”

六郎眉頭一動,對顏神佑道:“阿姐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哈?”忘了什麼?

六郎歎了一口氣,道:“阿姐是皇帝女,自然不同於旁人的。”

顏神佑:……臥槽!忘了我還有加成了啊!但是,還是有問題的:“這樣米摯一個丞相,就退得太難看了,於阿爹的聲望也是有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