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是他頭回聽到這學校的名字。第一反應是不想學唱戲,但老師立刻糾正他,中戲是學話劇的,不是學唱戲的。學話劇還用上大學?他以為演員都是大街上找的。
《白馬飛飛》是他當時唯一看過的話劇,這部兒童劇是上初中時,學校組織到兒童劇院看的。農村和兵工廠的家庭背景並沒為他提供多少關於話劇的想象,但他還是被這學校的名字吸引了,在他眼裏,以“中央”開頭的學校是頂級的,相當於外國的“皇家”。
報名是幾個哥們兒陪他去的。他在裏麵填表,準備考試。他那幾個哥們在外麵抽煙,看姑娘。
一試,他朗誦了《猴吃西瓜》。他嗓音渾厚,字正腔圓,很快從一千多人的一試進了兩百多人的二試。二試考小品,那是需要考生們合作的環節。他從沒組織過別人,便聽人安排。他不知道那小品要說什麼事兒,隻知道“出租車司機”是自己的角色。一個“孕婦”和一個“賣冰棍的”眉飛色舞地演了一陣後,他“顛”著假裝開著車上場,台詞隻有兩個字,他自己想的。“賣冰棍”的說:“師傅,您給幫個忙,這兒有個孕婦。”他說:“不管。”然後,就“顛”著下了台。
“你怎麼對自己這麼不負責任?”考試結束後,老師問他。他說:“沒不負責任啊,都是下麵商量好的。”
老師臉色一沉,說:“你就這麼考試?回去再想想吧!”
他覺得自己沒戲了,便在操場上打籃球,看不見球了才回去。他想,應該是最後一次來這所學校了。兩天後,母親讓他去看榜,他不想去,他對母親說,沒我,不去了。母親說,有你,我夢見了,去看看。
真有。自己名字出現在三試的榜上。他慌了。當天下午就三試,他什麼都沒準備。他想起了四叔。熱愛文藝的四叔已經不放羊了,四叔在小學裏當老師,教美術和體育。他撥通了四叔的電話,喊道:“四叔,趕緊來中戲救我吧,下午就三試了,我就會一《猴吃西瓜》。”
四叔是背著吉他來的。先教他打了套拳,四叔說,打拳關鍵是眼神,拳沒到,眼神一定要先到。接著,在中戲旁的一家小館子裏,四叔一邊吃著餃子,一邊教了他幾個《一塊紅布》的吉他和弦。三試開始了,他的拳比畫了兩下便忘了,隻能趕緊收式。“這種感覺真讓我舒服”,崔健的《一塊紅布》唱到第三句時,琴弦斷了一根。突發的狀況讓他忘了詞,忘了調,也忘了那些和弦怎麼按,他隻能試圖用一種瘋狂的狀態來掩飾自己混亂的局麵。老師沒讓他把這什麼都忘了的歌繼續亂吼下去。老師說,停吧,停吧,了解了,什麼都聽不見,你比崔健還崔健。老師說的時候樂了。
回到家,他對母親說,行了。母親問,怎麼就行了?他說,弦折了,碰到知音才折弦呢。
就這樣,他進了中戲96表演班。章子怡、劉燁、袁泉、梅婷、秦海璐……成了他的同班同學。
剛上中戲時,他並未意識到考進這學校跟當明星有什麼聯係。他喜歡跟舞美係的人交朋友。那些學舞美的家夥有自己的畫室,各色的顏料能理直氣壯地出現在他們的衣服上,那種散發著某種存在感和純粹感的形式感,讓他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