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豐子愷對老師李叔同的描繪。
上課時,如果有人看閑書,李叔同看在眼裏,不會馬上責備。等到下課後,他輕聲說:“某某等一等。”於是這位同學留下。“下次上課時不要看別的書。”說完,他向學生一鞠躬。這位學生馬上滿臉通紅,羞愧得無地自容。
有一年冬天,大雪紛飛,舊上海一片淒涼的景色。李叔同的一位朋友許幻園來到李叔同家門口,喊出李叔同,站在門外說:“叔同兄,我家破產了,我要離開上海,後會有期。”說完,揮淚而別。李叔同看著昔日好友遠去的背影,在雪裏站了很久很久,然後,他返身回到屋內,寫下那首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送別》道盡了人間的花開花落,離別之情,以及人生的淒涼之景。
1918年,李叔同作出了至今也讓許多人費解的決定。
那年冬天,他將半屋西洋油畫、美術書籍送給北京美術學校;將印章送給杭州西泠印社;將平生收藏的字畫裝裱之後送給夏丏尊;將幾十年收集的音樂、書法作品送給學生劉質平;自己帶了三件簡單的衣服、兩袋梵典,一杖一缽一芒鞋,到虎跑寺落發為僧,就此走出了喧鬧的俗世,隱入佛門。
那一年,他38歲。
從此,滾滾紅塵裏少了一位翩翩公子,佛門裏,多了一位“弘一法師”。
他選擇了,從絢爛至極歸於平淡。
李叔同出家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和猜測,這個的確在紅塵中存在過的男人如何放得下他熱愛的畫,他的字,他的戲,他的歌?或許,他已然明白繁華盛宴聚散如夢,悲歡往事轉眼成空。那個遠渡扶桑,穿了白綢襯衣,係了豔紅蝴蝶結的倜儻少年,從此決定拋卻半生年華,守住寂苦,在靈魂的高堂裏拾階而上,從此暮鼓晨鍾,古寺深深。
最想不通的,恐怕是雪子了,在上海的雪子聽說李叔同準備出家,馬上從上海趕到杭州,與他在西湖邊會麵。
在西子湖畔,她苦苦哀求,絕望而固執地凝望著他。
她:“叔同——”
他:“請叫我弘一。”
她淚流滿麵:“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麼是愛?”
他:“愛,就是慈悲。”
李叔同去意已定,送給雪子一塊手表:“你有技術,回日本去不會失業。”
說完這句話,他就離岸登船。
小船一槳一槳劃動湖水,在西湖的薄霧中漸漸遠去……李叔同沒有道一聲珍重,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岸邊的雪子肝腸寸斷,狂哭不止。
她後來回到日本,從此再沒有任何消息。
因為她沒有留下名字,很多年後,曾有李叔同的後人到日本去找過她,但一直也沒有找到。
1942年10月10日,弘一法師在福建泉州百原寺寫下“悲欣交集”四字之後,圓寂於溫陵養老院,享年62歲。
李叔同
字息霜,別號漱筒;祖籍浙江平湖,生於天津。中國話劇的開拓者之一,在音樂、書法、繪畫和戲劇方麵頗有造詣。從日本留學歸國幾年後剃度為僧,號弘一,晚號晚晴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