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是的,我剛好知道故事的另外一麵——十年前,他們吵架的原因,不是因為男生買不起新房子,也不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心煩意亂,而是因為男生對女生說:“你爸不是教育局的嗎,讓他幫我疏通一下關係,多招點學生,我給老爺子最高級別的好處費,行不行”,女生臉色已變,男生還在自顧自地籌謀,“我記得你爸還認識教育廳的人吧,如果能給考生弄到特招名額,直接進大學,你看我給十萬塊錢的好處費夠不夠?”

他當然知道女生的爺爺是離休幹部、老革命,女生的父親是軍隊轉業、省廳任職,但他理解不了在這樣一個家庭裏,誰敢拿“好處費”那就是死有餘辜!在女友的爺爺看來,那就是人民的罪人!

女友說:“後來長大了,我開始認識到當年他的急於求成或許也不過是因為剛踏上社會,需要立足。說白了我們當年分手,更多是源於當時的彼此已經不合適。他有一點說得沒錯,二手房有二手房的好——我心疼我老公,他工作忙,隻要家離單位近,路上少花點時間,平時能多睡十分鍾都是好的。而且這房子還是學區房,我女兒從幼兒園到初中都完全沒壓力……這房子再破,但它符合我目前的需求,我過得開心就好,跟新舊窮富完全沒關係!”

我會心微笑——家住老城區破房子裏的女友,其實是本城首屈一指的青年美術評論家,丈夫在報社任職,兩口子收入都不算太高,但精神上高度契合,婚姻美滿、家庭幸福。她淡然的豁達與不自卑,其實是因為心底那份寬裕的不屑。

所以你看,做窮人其實挺有趣的,關鍵是得做個“有底氣”的窮人——女友毫不掩飾自己的破房子,是因為她需要讓自己愛的人生活便利,而隻要愛一直在,攜手打拚一套更好的房子根本不是問題;我一點都不怕你知道我平日裏是騎電動車的,因為我買得起車,但我更喜愛節省時間提高效率的無敵小電動;我的女兒咚咚篤定自己用的是國產牙刷,因為媽媽在微笑鼓勵,既然最重要的事在於每天刷牙而自己確實牙齒白白,那麼用哪國的牙刷、牙膏……幹卿何事?

說白了,我們的底氣,其實不過源於自己的腳踏實地:要奮鬥到能夠很好地養活自己,然後才有機會帶著冷靜的審視與客觀的評判看周遭——我說的絕對不是讓你在揭不開鍋的時候還要告訴自己“窮有窮的好”這樣的心靈雞湯,我要說的,是在精神富有之後自然釋懷於或許並不富有的物質條件;而假如有一天你物質富有了,也請低調,畢竟最難打造的不是光鮮外表,而是從容氣度。

小富即安——其實,在“越多越貪婪”的尋常物欲麵前,能做到這點的人,即便不是大智慧,也常擁有大福氣。

我們的底氣,其實不過源於自己的腳踏實地:要奮鬥到能夠很好地養活自己,然後才有機會帶著冷靜的審視與客觀的評判看周遭。

抱怨未必是負能量,我們隻是渴望被懂得

你信任你的家人,才敢對ta抱怨職場上的坎坷或鬧心;你信任你的朋友,才敢對ta抱怨家庭的口角或瑣事……各類心靈雞湯常說要少給人灌注“負能量”,但如果幾句抱怨就算灌注負能量的話,那隻能說明你找來聽取你抱怨的那個人,選錯了。

有一天,我的學生們在教學群裏分享一款手環——據說是一次心理健康活動的贈品,旨在提倡大家戴上手環後堅持21天不抱怨,就能養成基於心理學基礎的、不抱怨的好習慣。

我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後麵是不是真的長了反骨,因為麵對這種似乎挺有理論支撐的觀點,我最先想到的問題竟然是:漫長而瑣碎的生活中,堅持認同,從不抱怨,這樣真的好嗎?

首先我得說,我做不到。

我跟我的閨密抱怨,“我們家呆哥,他領導跟我表揚他,說他擦過的桌子就是比別人擦得幹淨,因為他手裏的抹布不會繞著辦公用品走,而是會把辦公用品全都拿起來,擦幹淨下麵的桌麵,再一一擺回去……可是,他怎麼都不會回家給我擦擦桌子呢?”

我閨密淡定地說:“昨天,我老公百年不遇地要教我兒子寫毛筆字,今天早晨起床我發現他爺倆不光寫完了沒收拾,而且哪哪兒都有墨汁汙漬,從桌麵到旁邊的衣櫃門上……嗯,你懂的,我們家是白色美式實木家具。”

呃……我幫“白色美式實木家具”的櫃門默哀了一分鍾,賊心不死地想要超越她:“呆哥的作息很彪悍,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學習、健身,八點到單位上班,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下班,全年無休,隨叫隨到,哎,你看這個節奏再使使勁兒就約等於24小時便利店了吧?”

我的閨密繼續很淡定地說:“如果他回家的時候是清醒的,那你就知足吧。知道我老公天天都幹些什麼事兒嗎?以昨晚為例吧,他陪老板去應酬到晚上十點才回家,又喝多了,就在我們家樓下大喊我的名字,當時我在洗澡沒聽見。到我聽見的時候估計全樓都聽見了。然後我就從陽台上探出頭去吼了一句‘喊什麼喊,趕緊滾回來’,你知道他的反應是什麼嗎?”

我很好奇,“是什麼?”

閨密喝口茶,仍然淡定地答:“他特別歡樂地在樓下喊‘哎呀,我家在那兒啊’!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喊我,是因為他數不清楚我們那棟樓上的單元門了!當然,隨後他看明白方位,就麻利兒地滾回來了……”

我:“……”

瞬間被治愈。

有時候我也對呆哥抱怨,“單位裏交給我一項某某內容的工作,很煩瑣,又陌生,費時費力……唉,感覺不會再愛了。”

呆哥不說話,聽我360度翻來覆去地抱怨。

聽夠了,他擺擺手,“我看這件事情未必是壞事。既然你必須要去做這件事情,為什麼一定要想不高興的那部分?你應該想想你能從中獲得的好處——第一,你可以學到一項新本事;第二,你因此有機會出去見見世麵,看看別人在這方麵都做了些什麼,有沒有什麼你能學到的;第三,有些不需要精益求精的地方也不用耽誤太多時間,你要是處處都想做到最好,肯定很累,還未必能全都照顧到,大可以有取舍。所以,你就抱著學習的態度去加入一下,能學多少算多少,也就行了。”

我轉轉眼珠子看看他,似乎……還真是這麼回事。

他用看弱智小孩的表情看我,“什麼都不幹當然不累,也不鬧心,就是一輩子沒進步。故步自封的話,能對你的寫作有幫助嗎?你就當是體驗生活不就行了?”

於是,十年過去,職場上每一步挑戰、委屈、麻煩……我都告訴自己,這是生活的素材,對和平年代的作者來說,未嚐不是福分。

這樣想著想著,作為一個職業人的家庭生活,好像也就順遂了許多。

還有個朋友跟我多年不見,再見的時候他已經從部隊轉業到了基層政府機關,級別是“科員”。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聽他講轉業後的各種落差:因為軍隊和地方生活區別較大,所以三十多歲了還要把諸如文字等技能一點點學起,人脈匱乏也得從頭經營;過去是營級幹部管著若幹連排,現在機關做小蝦米完全就是職場新鮮人;走出軍區大院,薪水少了好大一截,要花錢的地方卻多了好多……

我點頭,是,在機關工作多年,他說的這些際遇,看多了自然懂。我知道這是個挺複雜的問題,有環境外因,最終卻還是取決於個人自身的工作能力與心態調整——他的鬱悶說白了不過就兩個字“落差”,這就好像剛從象牙塔走出來的畢業生們蜂擁著去“考公”,然後有人順利考取,以為要大展宏圖,結果進門後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保潔員、前台接待員,甚至和村委會裏一名掛著“村官”頭銜的打字員一樣。

都有“新人”的階段,隻不過20歲的時候環顧四周都是新人也沒覺得自己多麼特殊,三十多歲眼見著周圍同學、舊友事業有成,而自己還要再做新人……心裏難免別扭。

所以他還是沒忍住,問:“你現在是什麼級別?”

那時我剛好也是一名公務員,遂老老實實地答:“正科。”

“靠,”他哀歎一聲,“咱倆同齡,你都正科了,我還是科員,中間還隔著個副科……你這個級別在我們那裏都等於是單位一把手了,我這輩子都熬不上。”

我不得不告訴他:“問題在於我們單位一把手是正廳級。我們那個辦公大樓上,一把手是正省級。研究生畢業這麼多年,我在大樓上出出進進,仍然是領導們眼中‘新來的那個小姑娘’。簡單點說就是,那幢樓上絕大多數人都比我級別高,我業務倒是熟練了,本質上不還是個新鮮人?”

他愣一下,感慨:“也是啊!”

當然是。

初中時候學物理,知道了一個名詞叫作“參照物”。我物理學得不好,但對這個詞的引申義倒是各種體悟,比如:許多事,所謂優劣,所謂高矮,其實就看你跟誰比、怎麼比。

科級單位裏的科員級別也有可能是部門負責人,因為在“科員”下麵還有“股級”;廳級單位裏的主任科員(正科)雖然也掛著“主任”兩個字,但中間隔著一堆處級幹部,本質意義上仍然是小蝦米——問題不是拿你的級別比我的級別,而是在度過了最初的陌生與手足無措之後,你所處的工作環境是否是你喜歡的那種?你每天從事的工作是不是讓自己能學到新東西的工作?你對未來的規劃有多少是可以通過點滴積累慢慢實現的?你的職場奮鬥對你的生活狀態會有怎樣的影響?

不錯,我是個大機關裏的小蝦米,但我很喜歡我的單位,因為我的領導在公務上不乏嚴謹督促,逢生活問題又很人性化;因為我的同事不光沒給我使過什麼絆子,還助我良多;辦公條件挺局促、食堂的午飯也不便宜,但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暖氣食堂飯菜味道還不錯……我知足,是因為我從沒想要苛刻地拿自己的短處去比別人的長處,過日子不是田忌賽馬,何況田忌賽馬肯輸也是為了贏。

他沉默,若有所思。

三年後,我回家鄉,聽說他已經去一個鄉鎮做鎮黨委副書記,副科級,約等於九品芝麻官,但轄下52個行政村,人口約四萬人,方圓一百多平方公裏——同學聚會他沒來,因為天幹物燥,他帶人上山防火去了。

我在微信上給他留言,問他上班遠離市區和家庭累不累,他挺憨厚地表示“也不算太遠,開車走高速公路也就半個多小時的事兒,就是最近森林防火才沒空回家”,接著還沒忘邀請我有空去看看他們的好山好水好核桃。

我很真心地讚揚他:“你在做的工作多麼有意義!就是太辛苦,自己多保重吧。”

他嘿嘿地笑著答:“其實都是份工作唄,誰還真指望載入史冊嗎?後來真想開了,機會反倒多起來了,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

其實他還會有抱怨,比如抱怨有些人本事不大貪心不少,抱怨有些事想法挺好落實太難……但我知道我已經不需要再去做那個治愈他的人,因為多了這些年的閱曆和工作經驗,他完全懂得如何治愈自己。他需要的,隻是一個能聽他訴說種種不易的朋友。

我傾聽,我點頭,有時感慨,也不乏建議。是因為在我們彼此心裏,“抱怨”不是貶義詞,反倒是一種可信任的懂得。

這就像,你信任你的家人,才敢對他(她)抱怨職場上的坎坷或鬧心;你信任你的朋友,才敢對他(她)抱怨家庭的口角或瑣事;你信任你的同事,才敢對他(她)抱怨上級部門的某些做法實在是不接地氣兒……各類心靈雞湯常說要少給人灌注“負能量”,我想的卻是,如果幾句抱怨就算灌注負能量的話,那隻能說明你找來聽取你抱怨的那個人,選錯了。

畢竟,你已經鬱悶到需要人替你解答困惑、寬慰內心,那麼除非對方是個情商挺高的管理者、見多識廣的過來人,或者對方慣有生活智慧和豁達品性,甚至對方在此刻剛好從逆境中掙紮出來可以給你很多支持與提點,再不濟他(她)就是個歡樂的“二貨”熱衷於以犧牲自我形象的方式開解他人……否則別開口求同情。

因為首先,對方要懂你,懂這份抱怨的意義,懂這生活的艱辛,也懂他(她)自己,才有可能做好一個開解者或是純粹隻做一個傾聽者,才有可能據此“治愈”你。

當然,這一切都要建立在“適度抱怨”或“善於自省”的基礎上——如果你偏偏就是那種絲毫看不見陽光、睜眼隻能看見苦楚,甚至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的人……那可能連心靈雞湯都不待見你,就更別指望有人能帶著日複一日的溫暖與鼓勵來聽取你的抱怨了。

所以,在不苛求自己也不苛求他人的基礎上,適當地保留一點抱怨吧,那是你作為一個“凡人”的權利,也未嚐不是“信任”所帶來的溫情。

畢竟,能做一個有處傾訴抱怨的普通人,比做一個高處不勝寒、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孤獨鬥士,要幸福多了。

能做一個有處傾訴抱怨的普通人,比做一個高處不勝寒,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孤獨鬥士,要幸福得多。

那個深埋於心的角落,叫“家鄉”

直到今天,我才突然發現:我的家鄉,她竟然從未走遠!她深深埋在我們心底最安寧恬淡的那個角落,而我,我們,從那裏走來,把根須藏在那裏,哪怕走再遠、變化再大,骨血深處,仍然是她的孩子。

我的家鄉,叫煙台。

那是個不大不小的城,在山東的東北部,一麵環山,三麵臨海。小時候,每逢冬天,凶猛的北風從海上呼嘯而來,裹挾著清冷的海腥氣,把城市吹成一片白雪皚皚。那是20世紀80年代,城市裏還沒有如今這麼多的高樓,我家地勢略高,甚至能看見幾公裏外煙台山上的燈塔。每逢下雪天,睡不著的夜晚,我就趴在臥室的窗台上往外看,還能看到燈塔的光轉一圈,再轉一圈,穿越紛飛的雪花,忽閃忽閃地灑到我屋子裏來,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寂寞與堅持。

是的,盡管這個城市有繁花似錦、碧海藍天的春天;有涼爽舒適、遊人如織的夏天;有雲卷雲舒、葡萄酒香的秋天;但當我離家越來越久,最難以忘懷的,竟然是那裏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的冬天。

煙台的冬天,是一種迥異於東北冰寒的“雪窩窩”。

因為地處溫帶海洋氣候的影響下,煙台的冬天極少有零下十度以下的徹骨嚴寒,但空氣濕度大,雪也就來得格外盛大一些——往往前一晚睡覺的時候還是零星雪花,第二天一早醒來,下樓,才發現外麵的雪已經沒膝。所有人都知道,下雪意味著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但我們那裏的孩子從小就知道下雪意味著要掃雪啦!

因為是一個雪多的城市,那個城市裏有著完善的除雪機製。逢下雪天,天還不亮的時候,馬路上就轟隆隆地開過撒鹽撒土車,略微一融化,除雪車再開過去。而路兩邊的人行道上,對應場所的工作人員、學生、市民一早就開始鏟雪。從小到大,我已經記不清掃過多少次雪,但我深深地記得掃雪就可以不用上早自習,那可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幸運——避過英語早自習就不用背課文,避過數學早自習就不用算習題……反正,少上一節算一節!

那是一場全校出動的盛事:每個班都有明確的責任區,有的班掃校園裏,有的班掃校園外。那時我在文科重點班,我們班女生很多、男生極少,盡管如此,從小到大,班裏的鏟子一直是由男生拿——我能回憶起來的時光裏,男生在前麵吭哧吭哧地鏟雪,女生跟在後麵掃雪倒雪,是默契協作的好時光,也是一場膠東爺們兒自小對身邊女性的嗬護。

當然,有時候雪下得太大,或是前半場下過雨,雪層下麵就會有冰層。覺得任務實在艱巨的時候,我們也會求助馬路對麵的“兵哥哥”——高中時代的母校對麵是一所軍校,穿著海軍軍裝的學員們那時候往往負責鏟路北側的雪,然後順帶著,就幫我們把路南的雪也鏟了。我曾經很認真地注視過身邊那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男孩子鏟雪的動作,堅定的、有力的。還有他肩膀上的學員肩章上落了雪花,他的頭發很短,他……他的臉慢慢、慢慢就紅了。

手被凍得很涼,但那些記憶,都是暖的。

更暖的,是雪天裏的食物。

下雪了,最幸福的食物莫過於火鍋了吧。沿海城市,涮羊肉什麼的自然要往後站——鍋沸了,綠的蔥片黃的薑片褐色的香菇片紅色的番茄片白色的豆腐片都在湯底裏翻滾;先放幾隻青得透明的對蝦,別太大,隻圖個淺嚐輒止的鮮嫩;再放雪白的扇貝丁,都是現挖出來的,還帶著原汁原味乳白色的汁液,涮熟了不僅不腥,還有淡淡的甜;然後是幾個牡蠣,入鍋略一收縮就可以往外撈,這東西不怕生,怕太老;然後還有蛤蜊,涮鍋一般選那種淺色外殼的飛蛤,肉大飽滿,咬一口,有點鮮掉舌頭的脆;還別忘了筆管魚(海兔)或是八帶(章魚),軟體動物看著怪但鮮香兼具……當然,後麵還可以有魚片、魚丸、海帶,蘸著自家用味極鮮醬油、香油、香菜末甚至自家炸的辣椒油或花椒油一起調製出來的海鮮料,堪稱絕配!

再然後,雪下著下著,就到過年了。

膠東過年的氣氛向來都很濃厚。在我小的時候,市場經濟還不發達,沒有今天這麼多便捷的半成品,所以家家戶戶的男人都是了不得的全能選手——臘月裏,灌香腸已經算是簡單工種,最麻煩的是打豬皮凍,因為要自己給豬蹄拔毛。數不清有多少個小年夜,我睡得迷迷糊糊,隻聽見我爸媽在廚房裏一邊說話一邊打豬皮凍。我爸熬的鬆香味道貫穿了我童年與“過年”有關的所有記憶,那代表一種期待,一種妥帖,一種節日的幸福感。

然後是“雞瓜”,老煙台人才知道的一道涼菜,大抵是把雞煮好後放涼,然後把雞肉撕成細絲,把黃瓜切成細條,與木耳、香菜梗、薑絲、蔥絲,尤其是雞湯一起拌好,放在冰箱裏或窗外寒冷的空氣中凍著,待到雞絲、黃瓜絲上凍出了鮮美的雞湯凍後方可享用。我媽說早先的時候春節期間沒有新鮮的黃瓜,老人們都是買了鮮黃瓜後在秋天醃好,過年泡一下,再拿出來做這道菜——所以,對所有人來說,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當然還得有熏魚,這個是必須要做的涼菜。用新鮮的鮁魚切成片,先醃,再炸,撒五香粉,實際上是五香魚。雖然後來我也學會了這魚的做法,但爸爸做的熏魚總是特別好吃——離家久了,已經分不出吃的究竟是魚的味道,還是家的味道。

好了,準備好過年要用的涼菜,蒸好了過年要吃的大棗餑餑(饅頭),也就到了大年夜。這個晚上,煙台本地人的年夜飯除了後半截要上的蝦仁餃子,一定還有前半截的下酒菜——甭管體積大小,蔥燒海參和糖醋黃魚通常是要有的,用雞蛋羹、蟹腿肉、黃瓜丁等食材烹製而成的“全家福”海鮮湯也不能少,甚至困窘時就算是把天然蟹腿肉換成人工蟹棒或者別的什麼,“全家福”的彩頭也不能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