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鎮處在通往縣城的官道邊上,日本人沒來前,這裏是一個非常繁華的大鎮,冀中的糧食、口外的牲口、西山的山貨、城裏的日用小商品都在這裏集散。街麵上商鋪林立、商品琳琅滿目,每日裏商賈雲集,貨走八方。可是自從日本人在此設了據點後,鎮上的生意就蕭條了。
根據上峰的意思,小島曾強令那些關門歇業的店鋪開張營業,目的是粉飾和宣揚"大日本皇軍"為"大東亞共榮"進行"聖戰"而做出的"赫赫功績",但是一個月下來,客人連三成都不到,沒生意啊!讓掌櫃夥計們開著門喝西北風去?所以最後還是關門大吉。
就連那些各色的娼門窯子也沒剩下幾家。這些大日本皇軍的武士們,盡管站到哪兒也就三塊磚的高度,就像老百姓們戲稱的:"站著沒人高,蹲著沒高;一把攥住兩頭不露",但武士們在玩花姑娘這種事上卻一個比一個癮頭大,不給錢還花樣賊多。
整個柳林鎮顯得冷冷清清,日益蕭條起來。小島還為此受到聯隊長酒井三郎大佐的嚴厲斥責,使他一籌莫展。
小島出身於平民家庭,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村田步兵學校。靠著個人的勤奮和努力,他從一個見習軍官一步步升遷至步兵中佐,成了日軍駐柳林鎮的最高指揮官,但眼瞅著他的那些軍校同學,憑著家庭背景和在一線戰場所取得的戰功,有的已經是大佐、準將級的軍官,他一直有種鬱鬱不得誌的感覺。
小島認為,那些支那政府軍在大日本皇軍絕對優勢的打擊下幾乎不堪一擊,攻下一座城池往往要比消滅一支遊擊隊容易得多。他相信,憑著自己的勤奮、勇敢和智慧,在一線戰場獲取戰功是很容易的事情,而自己卻偏偏不得不滯留在這樣一個二線的守備部隊裏,整天和一群神出鬼沒的遊擊隊玩捉迷藏,還承擔著籌糧收稅的任務,他覺得自己都快變成治安官和收稅官了,這樣下去很難有所作為。這令他很壓抑,同時也感到很不公平。每當聽到哪個前線同學立功升遷的消息傳來,都會令他陰鬱好長一段時間。
原來滴酒不沾的他,近一年來動輒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喝悶酒,直到喝得酩酊大醉以麻痹自己,但酒醒之後心情卻往往更為沮喪。這種惡性循環使他的性格變得陰鷙而且喜怒無常。
"桃園酒家"的開張讓他感到一絲興奮,這畢竟是他帶兵駐軍以來開張的第一家酒店,他決定過問一下此事。
第二天,柳林鎮鎮長兼維持會會長張寧被叫到據點裏。小島毫無表情地坐在辦公桌後,旁邊還站著哈著腰臉色蒼白的劉大牙。
"張桑,"桃園酒家"的什麼的幹活?你的明白?"小島操著生硬的"協和語"問道。今天他看起來心情不錯,臉上竟浮現出一絲難得的笑紋。一聽問這個,張寧放下心來,臉上立刻堆出媚笑:"回大太君的話,"桃園酒家"的喝酒的幹活。"說著還用手比劃了個喝酒的動作。
"太君是問掌櫃的和夥計都是些什麼人,你別東拉西扯!"劉大牙在一邊不耐煩地插話道。老子能不明白?要你多嘴!張寧心裏咒罵著劉大牙,嘴裏卻道:"都是大大的良民,大大的良民,掌櫃的張勝是皇協軍王隊長的親戚。""喲西,你的去過?""昨天開張的,我的去過,喝酒的幹活。"這哪兒是在說人話啊?真他媽累!張寧心裏罵著臉上笑著。"你敢保證他們都是良民嗎?"劉大牙陰著臉問了一句。
看來他家著火的事還窩在心裏沒緩過來勁兒來。老天爺真是不長眼,怎麼不將你跟那個老雜毛一塊兒燒死?張寧恨不得撲上去將劉大牙當場掐死。他咬著後槽牙,看也不看劉大牙,對小島一鞠躬說道:"大太君的英明,我的對皇軍的大大的忠誠,有王隊長的擔保,我調查過了,他們的大大的良民,大大的良民。"小島臉上的笑意更濃,唇上的人丹胡也快活地抖了兩下。看到小島的笑容,張寧受到了鼓勵:"大太君有空的我的可以請大太君的去喝酒的。"
"喲西,喲西……"小島這下是真的高興了。"那……""八嘎!"劉大牙還要插嘴,讓小島一聲怒罵給撅了回去:"我和張先生說話,你不要插話。"這句話小島是用日語罵的。
"哈伊,哈伊。"劉大牙紅著臉,膽怯地看著小島,身子向後退了兩步,點頭如搗蒜,腰哈得更低了。
這下,張寧樂得渾身亂顫,但又不能笑,差點憋破肚皮。雖然他聽不懂小島的日語,但"八嘎"他還是能明白的,看來也小島不滿意劉大牙亂插話。
他忍住笑,用他斥之為"不是人話"的協和語揶揄道:"劉桑,大太君的話的你他媽的明白?"話中特意加進了髒字,反正小島聽不明白。
這下,輪到劉大牙窩心漲氣了。他聽出張寧在罵他,可當著小島的麵他又不敢翻臉,隻能在心中暗罵:"張寧,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心裏這樣想著,嘴裏還得說:"我的明白,我的明白。"他臉衝著小島,一臉的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