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達夷悵然,收回目光,看到阿衡眼中的駭人血絲,玩笑:“阿衡,你是不是半夜做壞事了,眼睛這麼紅?”
阿衡揉揉眼睛,微笑:“是呀,做壞事了,想了兩天一夜終於想出了辦法,怎麼折騰你。”
達夷揉了亂發,笑得不似平日明快:“你說。”
阿衡溫和地開口:“你明天趕個早市,幫言希買排骨,怎麼樣?”
達夷粗啞著嗓子:“就這樣?”
“還要怎麼樣?對你這種愛睡懶覺的人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懲罰了。”
這少年眼眶卻又紅了,右手有些粗魯地抹了眼睛,開口:“溫衡你他媽不必如此安慰我。做兄弟的做到我這個份兒上,什麼忙都幫不上,算是言希倒了八輩子血黴!”
阿衡歎氣:“達夷,你又沒什麼錯。”
辛達夷啞聲:“阿衡,你裝什麼少年老成?心裏比誰都難受,卻還要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實在讓人討厭!”
阿衡微笑,垂了眼睛,小聲道:“達夷,我有些困,借你的肩膀趴一會兒,成嗎?”
達夷無奈,口中說著“你呀你”,卻把阿衡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肩上,拍了拍她的頭,動作雖然粗魯,卻帶了憐惜:“溫衡,老子長這麼大,還沒待見過哪個女人,你是第一個。”
思莞帶著言希走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慘白。
“思莞,言希怎麼樣?”阿衡問他。
言希站在一旁,眸子隻專注在遠處一個固定的角落,無聲無息。
思莞麵無血色,苦笑:“阿衡,我不瞞你,反正……也瞞不住了。兩年前,言希第一次發病,用的是心理暗示的療法,病情反反複複,治了大半年才治好。當時鄭醫師,就是言希的主治醫師,他說言希的病如果犯第二次,要是心理暗示治不好,就極難有治愈的希望了。”
“言希到底是什麼病?”辛達夷攥住了思莞的衣領,眉眼間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思莞麵無表情道:“癔症。”
阿衡想起了以前烏水鎮的鄰居黃爺爺,因為兒子孫子出了車禍,受不了打擊,得的就是癔症。每日裏不是哭鬧,就是坐在門前,不停念叨著兒子的名字。到最後,上吊自殺,幾日後才被鄰裏發現。
幼時放學經過黃爺爺家,他坐在門前,那目光也是呆滯空洞的。
了無希望。
阿衡沉浸在往事中,心絞得疼痛,一陣難受從胃中翻過。她許久沒吃飯,扶著電線杆,吐的都是酸水。
“阿衡!”思莞要去扶她,阿衡卻推開他的手。她彎著脊背,因為生理反應眼中積聚了大量的淚水。
思莞皺著眉:“為什麼不好好吃飯?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
許久了,她才能站直身。蒙矓的淚眼中,她隻看到,言希站在那裏,不動不笑。
“這件事,我無可奈何。心中難過惶恐時自然吃不下飯,等到終於振奮了精神,神采充沛時,又覺得吃飯實在是多餘。”
她拿袖子蹭了蹭嘴角,微笑著走到言希身旁,手指輕輕掖了圍巾,攏到他的下頜,溫柔開口:“言希,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言希卻歪頭看著她,半晌,攤開了手,方方正正的牌子,隱約的痕跡:09-68。
他帶了認真,幹燥的唇輕輕嚅動,捂住了胸口,單音節,含混的語音。
“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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