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朗君打斷了她的話:“齋亭,權力不是讓你為所欲為的,你也知道,先王用她手中的權力幹了些什麼。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史書真是白讀了!”
齋亭被他這麼一訓,眼眶不禁有些紅了。
“不是這樣的。”她喃喃道。
“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記住了,你可以不必成為一代明君,但是要以先王的所作所為引以為鑒。你要是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相家就真的不認你這個子孫了。”他一番話說完,也曉得自己把話說得嚴厲過頭了,不由得放緩語氣道:“我不跟你一起去,在琅蒼城裏麵也能過得好好的。相家什麼沒有?難道還會比在都城差?倒是你,別再跟以前一樣嬌蠻任性了,對人對事留點心眼。從此以後,別再跟別人說你姓相了。”
“叔叔……”他這話,分明就叫她拋棄自己的姓氏啊!
“走吧!”他揮了揮手,聲音有些哽咽。
“我不走!”齋亭倔強地喊道,“你不去都城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我離開相家?如果成了君王就得拋棄自己的家人,那這個王我也不當了。”
“齋亭!”相朗君回頭瞪她。他的眼睛有些發紅,裏麵卻沒有絲毫怒氣,“你少在我麵前耍脾氣!君王哪由得你說當就當,說不當就不當?你不想當國君,還得問問你師父同不同意!”
齋亭立刻無限怨氣地瞪向樊桐。
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能坐在那裏悠哉悠哉地喝茶,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高人模樣,看著就讓人火大。
齋亭最討厭他這副超然脫俗的樣子,大聲地問道:“師父,你怎麼說?”
樊桐輕輕地放下茶盞,清冷的目光在他們叔侄身上一轉,淡淡道:“你要是問我能不能將你叔父接到都城去,我的回答是不能。至於能否昭告天下你就是相家人,我的回答還是不能。若是問我可不可以不當國君,我的回答仍是不能。”
她一聽,滿腔的火氣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我偏偏要這麼做的?”她是人人說不行,她偏要唱反調的擰脾氣。
樊桐眉峰輕輕一挑,神色冷冷的,完全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你當然可以為所欲為。不過後果要自己承擔。”
“好!我自己承擔。”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後果嗎?”樊桐問。
齋亭傲然地揚了揚下巴:“大不了王位不要了。”她又不稀罕這個王位。
樊桐鄙夷地看著她,冷然道:“你以為你成了國君,你的親人就能一世榮華富貴嗎?你去翻翻史書,看一看先王登基之後是如何優待自己的族人,而她的族人下場又是如何?沒錯!你想到最壞的後果就是失去了王位。可是,一旦失去王位,你還能保護自己親人的平安?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他幾乎是針針見血,戳得齋亭心頭上血淋淋的。齋亭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把他抓起來痛揍一頓,偏偏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無法反駁。
先王族人的下場在史書裏隻是簡略地一筆帶過——死於山賊之手。
可是,哪裏來的山賊,那些山賊下場如何?史書裏一筆都沒有記載,更加沒有聽說過先王為了死去的族人做過什麼。很明顯,那是被掩蓋了真相的曆史。
她不笨,自然明白遮掩之下的真實肯定是血淋淋的。
齋亭無力地垂下了腦袋,眼睛裏疼痛得無法忍受。她知道君王未必能事事如願,可是她連王位還沒有坐上去,就這般的身不由己了。她心裏有很多是不甘心,不情願,然而卻不知道如何去反駁樊桐的話。好像是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牢牢地網在了裏麵,她就連掙紮也不知道方向。
原來從成為了新王的那一刻開始,有些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了。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知道不自由是如此地難受。
她忍住心裏的難受,拉起相朗君的手哽咽道:“那叔叔,我要是想你了,能偷偷地回來看你嗎?”
他疼愛地摸摸她的頭:“我等你。”
她低著頭,最後一次感受著叔叔手心裏的溫暖,咬咬牙,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忿忿地說道:“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地回來,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相齋亭,你就是我相齋亭的叔父。”說完,堅決地看了叔叔一眼,轉身就跑了出去。
那奔跑的身影在眼光下拖得長長的,相朗君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仿佛她隻是跟以前一樣,機靈躲開了他的戒尺,狡黠地做一個鬼臉,朝著滿園的美景中奔跑而去。隻是這一次,她卻沒有回頭做鬼臉了。
終究是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