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牧關的夜風，有一些冬天的寒冷。風吹在臉上，帶著沙塵的粗礪感。
站在倚牧關的城牆上遠眺，一彎新月掛在深黑的夜幕中，遠處的一切盡數籠罩在黑暗裏麵。連綿的城牆上，幾盞孤燈，士兵們的身影，隱隱約約。
洛璞穿著一身深藍色常服，提著兩壇子酒走上城樓，抬眼看著站在上麵的祭司。隻見他一襲幹幹淨淨的白衣，在深深的夜幕底下，像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暈，皎潔得似乎不屬於這人世間，不可以染上一絲灰塵，一點汙垢。
他呆呆地看了許久，邁腿走了過去。
“祭司大人，你能喝酒嗎？”他把酒壇子在樊桐麵前晃了晃。
樊桐回頭睨了他一眼，接過一壇酒。
“咦？你竟然會喝酒？”洛璞像見到什麼新鮮事物一樣驚叫起來。
“我不會。”他淡淡道。
“呃……”
“我想試試。”
“呃……”祭司大人有時候真是坦率得可愛啊！
兩人一時無語，揭開了壇子的封口仰頭喝起酒來。洛璞暢快淋漓地仰頭灌了起來，相比之下樊桐就比他斯文多了，隻是就著壇子小小的喝了一口，模樣就像他手裏捧著的不是一個壇子，而是端著一個精巧的水晶酒杯，喝著宮中的佳釀。
洛璞不禁鄙夷地嗤了一聲，道：“祭司大人，你這是女人的喝法。男子漢喝酒就要大口大口地灌下去。像這樣！”
話音未落，他用力托起樊桐那壇子酒的壇底。樊桐一個不防，壇中的酒嘩啦一聲澆在了臉上，頓時淋濕了衣衫，滿身酒氣。
洛璞一怔，哈哈大笑起來。
樊桐也不生氣，呆呆地盯著壇子許久，問道：“這是什麼酒？”
“嘿嘿！洛英那家夥的私藏。管它是什麼，聞著挺香的，肯定是好酒。”
樊桐默默地喝了一口。這一口，比剛才第一口喝得更多一些，喝完了皺眉道：“不是很好喝，也不算難喝。沒那麼讓人喜歡，也不討厭……”他微微歪著頭，認真的端詳著手中的酒壇子，年輕的臉上露出幾分平時看不到的天真，“以前先王總喜歡喝酒，喝很多很多。洛璞，酒喝多了是什麼感覺呢？”
洛璞微微一呆。自認識他以來，從沒有聽見他說起先王。難道是喝多了？兩口就喝多了？
“你沒殺洛英？”他又問。
“我犯不著殺他。雖然小時候被他欺負得很慘。同是洛家的子弟，境遇卻相差十萬八千裏。他應有盡有，我卻隻能站在旁邊看。有時候甚至在想，總有一天要殺了他。或許他死了，別人就能看到我。”洛璞仰頭喝了一口酒，目光帶著些許憂傷地望著夜空，“然而就是想想而已，等到真正要動手的時候，我卻覺得不想殺了。”
“哦。能不殺還是不殺的好。”
洛璞頓時無語。有時候他真是不明白祭司大人是真天真還是假天真。
“殺了他對我也沒有好處。一時痛快了，等打完戰回到家裏麵怎麼辦？洛家那麼多口人，光是唾沫就能把我淹死了。倒不如讓他當一名普通的士兵，看著我如何超越他，如何為國立功，如何取代他成為天之驕子。如果死在戰場上，那麼是他的命。假若僥幸不死，也讓他知道，士兵出生入死大戰是多麼九死一生，丟下城池容易，要走就走，但打下城池要付出多少人性命，該讓他自己體會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