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笑,看見誰都笑。
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笑起來,傾國傾城。
她笑著對電話裏的人說:“親愛的莫奈。”
夜風吹過來,額頭沁涼,卻仿佛更暈了,連腳步都有些晃。
她扶著雕花的門,依稀看見院子外麵那棵銀杏樹下站著一個男人,背對著她,手裏夾著煙,微弱的火光在黑夜裏明滅閃爍。狗蹲在他旁邊。
渾圓橘黃的大月亮低低地掛在天邊。
“紀瓷,你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一盒牛奶。”莫奈在電話那頭說。
“哦。”紀瓷咳嗽了一下。
男人聽見動靜,轉過頭。
紀瓷咧開嘴,卻再也笑不出來。
江恩寶曾經說過,紀瓷你別笑,我知道你隻有想哭的時候才會笑得那麼燦爛那麼傻!
是的,她笑得嘴角都僵了,然後,眉頭漸漸擰到一起,終於抑製不住地哭出來。
她小跑了幾步,奔向那個陌生的男人,在對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緊緊地抱住了他。她使出了身體裏最大的力氣,因為仿佛隻要一鬆手,這個夢就會散了,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了。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前,那麼溫暖的氣息,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卻總是轉眼成空。
03
這是馮宥第一次遇見紀瓷。
他站在那棵樹底下,懷裏的女孩就像個小炸彈,他一動也不敢動。
然後,他聽見她哭著說:“你怎麼敢消失了那麼久。”
他的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左胸腔那塊最堅硬最麻木的地方,倏地有了疼的感覺。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緩緩伸出手,覆在女孩子的背上,僵硬地,給予她安撫。
棕棕看著他們,“嗚”了兩聲。
馮宥對著棕棕做了一個“噓”的嘴型。可是下一秒他就後悔了,因為那個女孩子哭得太傷心,吐了他一身。
04
紀瓷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到了對麵的牆上。
頭是痛的。她努力回憶著昨夜的片段,隻記得男人和狗模糊的影像。似乎是出了醜吧。紀瓷微微歎口氣,抓起床頭的鬧鍾,九點一刻。
“不用看了,模範生紀瓷的第一次翹課,成功!”莫奈坐在窗子邊,對著鏡子仔細地塗著睫毛膏,她看見鏡子裏紀瓷懊惱的表情,不由得咧開嘴:“不翹課的大學,不是完整的大學,紀瓷,恭喜你。”
紀瓷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又躺下,把被子蒙在頭上。
她很少有失控的時候。昨天,是個例外。
已經過了那麼久,一直控製著自己,不去想那個人。已經分手的戀人,她毫無留戀,想起來,反而恨會比愛更多一點。
在外文係所有的任課老師看來,紀瓷都是個最完美的學生,務實、上進,每學期的A等獎學金獲得者,學生會的學習部長,愛讀書,又從來不會死讀書,同樣熱衷社團,因此人緣也不差。自然,也是無數男生心儀的對象,宿舍樓底下不乏拿著玫瑰花的追求者。
但昨天是怎麼了呢?是因為桂花酒,還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側臉那麼像林斐?她尋思著要不要給小梅姐打個電話。
“喂,想悶死自己啊!”莫奈揭開她的被子。
“我昨天是怎麼回來的?”
“我把你接回來的!”
“我……表現還好吧?”
“嗯哼,哭完之後在出租車上就睡著了,然後我找咱們係的男生把你背上樓的。嘖嘖,你那冰清玉潔的小龍女形象算是毀了!”
莫奈幸災樂禍地捏捏紀瓷的臉,回身把厚厚的一本書塞到紀瓷手裏:“看在昨天我接你的份上,你替我去上選修課吧,在二教301,喏,我還給你買了牛奶和餅幹。”
“天文學?”紀瓷看著手裏的書,“你竟然選了這麼高深的一門課。”
“教天文的是個老頭,據說他特別照顧女生,隻要是女生報他的課都能過。你幫我應付一下點名就行。”
莫奈不似紀瓷,對學習沒那麼上心,都大三了,選修課的學分還沒修夠。
莫奈也鮮少在學校裏呆著,除非有主課。漂亮又張揚的女生,身邊的男生也不停地輪換著,非富即貴。在宿舍裏,她與旁人關係並不好,但惟獨與紀瓷合得來。紀瓷說那是因為我合群。莫奈冷笑著說,紀瓷,那是因為你和我一樣是個疏離的人,你看起來跟誰都合得來,其實你跟誰也沒那麼親近。
一句話說到紀瓷的心裏,倒是有些赧顏,對誰都好,確是對誰也沒有付出真心。這樣的人,其實是最令人討厭的吧?在熱情親和的外表下,藏著的卻是一顆對所有人都設防的心。
可是從來沒有人發覺過,更沒有人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模範生紀瓷,你做給別人看的其實隻是一個假相啊。
沒有被揭穿之後的尷尬,紀瓷從此和莫奈倒是更親近了幾分。因為這個人看透你,所以反倒覺得在她麵前會很輕鬆。
紀瓷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濃妝豔抹的莫奈:“你這是幹什麼去啊?像埃及豔後似的。”
“試鏡!路公子給我介紹的一部微電影,女二號哦!Bye——親愛的!”莫奈飛了個媚眼,一轉身就走了。
紀瓷和莫奈合得來,不止因為他們同樣是疏離的人,最重要的,因為莫奈是一個簡單直接的人。看起來莫奈要的東西很多,喜歡錢,喜歡奢侈品,喜歡名氣,她所有的喜歡都被人不齒。
但是在紀瓷看來,這些欲求都那麼直接而誠實。
她受夠了人心的複雜。
紀瓷剛從上鋪下來,莫奈忽然又推開門,笑得像隻美豔的狐狸:“忘了說了,昨晚上你抱著的那個男人真好看,我看上了,如果我和路公子沒戲,我就去搭訕他。你別和我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