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忘記了身體上的累,飛奔了不知多少時候,直至眼前出現的湖泊擋住了去路,方才止步。葉歸塵心中茫然,一種複雜的心緒充塞胸臆,是錯愕,是欣喜,是恐懼,是彷徨……連他自己都無從辨別。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茫然無措中隻想永不停歇地奔跑,似乎唯有這樣方能平息心中的迷惘。
他回憶起了那個出現在他午夜裏無數次的夢魘。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酒星不在天,哈哈,酒星獨愛在人間,嗯,好酒……”柳夢醉以詩就酒,以酒潤詩,懸身於柳梢之上,將新得來的一壺杏花村酒飲得暢快淋漓。無怪人說:“人間極品,非杏花村莫屬。”果然名不虛傳,此番興之所至來走一遭,來的好,來的妙嗬。
夢中一個總是背對著自己的人絲毫不差的便會在此時出現:“柳夢醉,你可真叫我好找啊!卻原來是躲在這杏花村裏頭解酒癮來了。”如今喚醒了所有的聯係,那聲音就是常木夕的了,怎麼之前竟沒有想到呢?是啊!什麼前世今生的荒誕言論,什麼凡人與神仙,自己當然無論如何都不會牽扯到這裏來。任憑誰,會想到自己居然能擁有前世的記憶呢?荒謬,實在荒謬頭頂。可是,可是木夕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斬釘截鐵,讓人不容置疑,那麼我,應該選擇相信嗎?一路上的事情,全是因那個叫柳夢醉的而起,而我就是柳夢醉,柳夢醉就是我。
葉歸塵獨自立於湖邊喃喃自語,太過難以置信的緣故,說話便開始顛三倒四語無倫次起來,他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又似乎更加糊塗了。
“柳夢醉,我曾經以為天各一方,咱們再也不會見麵了,再也不能在一起喝酒暢懷了。”不知什麼時候,常木夕已經站在了身後。
“我無數次的被那個怪夢所困擾,也無數次的想要知道為什麼我會一夜又一夜的做著同一個夢,我以為如果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不會再感到困擾、壓抑、痛苦、彷徨了。可現下我才明白,一旦知道了真相,反而是痛苦的開始,而不是終結。”
“對不起,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些,可到了這步田地,如若仍要繼續瞞下去,非但不會讓你好好的,反而更會給天下蒼生帶來無謂的災難。這個然烏,以及他充斥在內心的仇恨,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必須幫助你恢複記憶,因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共同還天下一份安寧。”
“可是,我已經成了一介凡人,手無縛雞之力,還能做什麼呢?”
“不,自從我下界找到你,我竟然在你身上感應到了你的法力,原來,你的法力並沒有因你墮入凡間重生而消失,隻是隱藏了起來,假如能夠喚醒塵封在你腦海深處地有關柳夢醉時的記憶,那麼操控法力的能力你也將恢複,那時,你仍將是酒仙柳夢醉了。”
“什麼?這不可能,我有法力,自己怎會不知?”
“以你凡人的肉身,再加上記憶的喪失,自然無法自行窺探得到隱藏在身體內的法力。”
“我現下才真像是在做夢一般了,又像是你給了我一記重重的悶拳,讓我眼冒金星,茫然透頂。我隻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葉歸塵,是葉家的大兒子,怎麼,怎麼就成了什麼柳夢醉了呢?還酒仙?開玩笑的吧,啊?告訴我,你剛剛不過是在逗我呢,是嗎?”
“不管你是葉歸塵也好,柳夢醉也好,是凡人也好,還是神仙也罷,你都始終是你,你的本質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
日漸黃昏,天邊的晚霞將雲朵映得紅彤彤,澄澈的湖水也因此而披上了一件紅色的紗衫。雀鳥自湖麵掠過,振動著羽翅隱沒在了山林中。紅日落下去,圓月便要掛上夜幕了,生靈們便要回到自己的窩裏去了。日複日,年複年,沒有誰定下過這些個規矩,然而所有的一切在不厭其煩的操持著。在葉歸塵心裏,他隻想做一個凡人,同樣遵循著自然的規矩,平淡的生活著,可以飲酒,可以暢遊山水,犯錯了會被父親責罰,雞毛蒜皮地會跟弟弟爭搶打鬧。如今,他猛然變成了什麼柳夢醉,什麼喝酒的神仙,神仙人所羨慕,能禦風於天際,能長生不老,能做許多凡人不能夠的事,可他葉歸塵就是不稀罕,他隻想要平凡,平平淡淡地生,平平淡淡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