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下苦澀,極力斂了所有情緒,淡淡說了句,“什麼時候回來的?”
聽她淡漠聲調如常,他滿意地笑了,“你關心嗎?”
“當然關心了。”鬱可菲看似平靜,其實心已提到嗓子口。依她對邵傑夫的了解,他們的友誼似乎沒有終結,因為他沒有把她當作陌生人,掉頭就走。頓時,她的擔心不安散了,愉快開心一下子漲滿心胸。
“既然關心,那我可以告訴你。我沒去。”
“你一直在巴厘島?”
“我坐的比你晚一天的那班機。小心……”
兩個醉酒的年輕人步子不穩,而鬱可菲又坐在過道中間。因此,鬱可菲身子被蹭了下,身子便斜斜向道旁的桌子撞去。
邵傑夫一個箭步,向鬱可菲伸出了手。
可是,他卻晚了一步。
鬱可菲已斜斜跌入一個人的懷抱。
“可菲,怎麼樣?有沒有撞傷?”聽到淩長風的聲音,鬱可菲心中大呼不妙。
果不其然。邵傑夫恢複淡漠,慵懶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借過。”
“傑夫,你……”鬱可菲慌忙推開淩長風。但是,聲音中又不自覺略帶乞求。
邵傑夫輕歎,他隨手把車鑰匙甩給鬱可菲,“你忘了在巴厘島答應過我的事。我後備箱有個袋子,裏麵的衣服樣品幹洗過了。本想晚上送你到家的。換好來找我。”
鬱可菲一愣,但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好,你等著。”
邵傑夫頭也不回走向舞台。
淩長風盯著鬱可菲,他不知怎麼樣開口。因為,鬱可菲從不給他插言她和邵傑夫之間所有事的機會。每每他提起,總引起鬱可菲的不快。
鬱可菲卻沒有顧慮到淩長風的感受,她徑自向大門方向而去。
淩長風身後站著的楊樂樂目光自鬱可菲身上收回,然後,若有所思回頭尋找溶於舞台的邵傑夫。舞台上的那個男人很眼熟,他異於別的男人,很自我很隨性。
她想了會兒,忽地想起了曾經在‘可姿’多次見過這個男人。
“你的結婚對象似乎沒有把你放在眼裏。”說這話時的楊樂樂心底掠過絲快意。
淩長風默看她一眼,“那是她唯一的朋友。我理解她。”
楊樂樂恨恨咬了下牙,但臉上的笑卻更為嫵媚,“原來是這樣。”
米黃大開V領短款上衣,低腰水藍多口袋牛仔休閑膝下褲,黑色夾腳涼拖。白皙的纖腰,修長的小腿。變裝後的鬱可菲整個換了個兒人。
然後,把換下的衣物放在車後座。走到吧台邊卻發現淩長風仍站在剛才的位置沒有離去。
“淩長風,如果有事明天再聯係。”鬱可菲越過他時就說這麼一句。
“可菲,你朋友很有眼光。挑得衣服很適合,像專門為你量身打造的一般。”淩長風沒有順著鬱可菲的話音說,他雙眼的注意力在鬱可菲剛換的衣服上。他不明白邵傑夫為什麼隨時攜帶女裝,他不是雙魚邵藏德不成器的小兒子嗎?
這話聽得鬱可菲心裏一揪,“我去跳舞了。”
邵傑夫設計的每一款每一件都是以她的尺寸為標準。雖說她穿得是樣品,可都是單款單件,以此而做的成品都是又稍加修改的。
“這就是淩總孤陋寡聞了。鬱小姐的那位朋友是‘可資’的人,區小姐身上所穿衣服可姿雖也有賣,但款式又有所不同。估計不是限量版,就是特意設計的。”楊樂樂對品牌服飾很了解,鬱可菲出現在她視力範圍內的一刹那,她便看出了門道。
淩長風心中突然不安起來。他理解不了鬱邵兩人之間的這種感情。
為了氣氛,旋轉舞台設計的並不是很大。
因此,擁著擠著扭動的紅男綠女之間沒有一點間隔。
人多勢眾,國際飯店的那幫年輕人開辟了一方小天地,把楊樂樂和淩長風圍在中間,舞得特歡實。
舞台上大燈已經關了,偶有彩色光束打過來。不難發現邵傑夫的神態看似頹廢十足,但注意力卻和不遠處的淩長風一樣,一直在鬱可菲身上。
被兩個男人注意著的鬱可菲卻渾然不覺,她的思緒停在了自己的猜想上,她很想開口問邵傑夫,他們還是不是朋友?但是,這個問題她已問了很多遍,她不知怎麼樣開口合適。
她就這麼思索著,苦惱著。直到叫囂喧鬧的音樂驟然停下,舒緩悠揚的輕音樂響起。
神遊太虛的鬱可菲隨著人流就準備下舞台。
“可兒。不繼續嗎?”邵傑夫發出邀請。
鬱可菲一愣,“你不是從來都不跳慢舞嗎?”
“什麼事都有第一次。”邵傑夫已向她張開雙臂。
身旁的人都已開始起舞,站在舞台上的兩人顯得特突兀。鬱可菲意識到這一點,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左手輕放於他的肩頭。
邵傑夫輕哼一聲,“你顧慮什麼?如果不想跳,我們這就下去。”
鬱可菲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話中含義,已覺他放在她後腰處的手一收,她的身子已貼向了他。兩人中間再無空隙。但這樣還不算完,就在鬱可菲恍神的瞬間,邵傑夫已把她的雙手環在他的脖頸處。
“這……”淩長風、楊樂樂恰好出現在邵傑夫身後,鬱可菲略顯尷尬。
“這什麼,你瞧瞧周圍。不都這樣麼?”邵傑夫不給她思想喘息的機會。
“好歹咱們倆也‘同居’好幾年了。跳個貼麵舞而已,我怕什麼。”她眼瞼慢慢低垂,目光盯在邵傑夫脖子的飾品上。因而,她又一次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神情變化。
邵傑夫掠了眼一直在他們身前身後晃動的兩個人,繼而雙眼微眯看向鬱可菲。她的頭一直低著,近十分鍾了,仍沒有抬起的意思。淩長風與楊樂樂僅跳了個貼麵舞,她就這麼在意麼?他覺得自己的心痙攣了下,那感覺似疼痛又似麻木,他有些分不清。一直掛在他唇畔的笑意大了些,但細看就會發現那抹笑是那麼苦澀。
兩人都是思緒飄忽,因而舞步也微亂了些。鬱可菲更是一腳踏上了邵傑夫腳上。
邵傑夫衣著一貫很潮。今晚,他白色短袖襯衫,齊膝寬腿牛仔,腳上和鬱可菲一樣,純黑夾腳涼拖。
沒有阻隔物,踩上去當然巨疼。
“想什麼呢?”邵傑夫呼痛後出言調侃鬱可菲,“如果心裏不舒服,咱們先閃。”
“說錯了。不是心裏不舒服,是身體不舒服。剛才腳被咯了下。”
“是麼?要不,我也不舒服一下?”邵傑夫臉露出絲壞笑。但是,眼裏卻是落寞與心疼交纏,心裏更是苦甜參半。眼前的可兒尚知掩飾,證明她還沒有陷進去。真正陷進愛情不能自拔的女人,如果遭遇眼前這種狀況,正常的反應該有兩種。一是掉頭走出去,二是直接走過去。她明明在意卻裝作不在意,隻能說明她心裏在乎,但用情尚不深。
“邵傑夫,記得你是男人。別小氣巴拉的。”鬱可菲雙腳齊跳。
邵傑夫攬在她腰間的手重重收了一下,“曾記得某人一直叫我‘姐們’,是我聽錯了,還是某人叫錯了。據說,女人心胸較男人狹窄了那麼一點點,既然狹窄,那被人無故踏上一腳,正常反應應該是上去回報一腳。”
聽他半真半假的開著玩笑,鬱可菲決定舉白旗投降,“邵傑夫屬年輕小夥,聽力絕對超好。肯定是某人叫錯了。是吧,心胸巨寬闊的男人你。”
邵傑夫收了笑,故作深沉點了點頭,“某人應該以後不會再叫錯。”
“應該不會,應該不會。”鬱可菲賠笑迭聲重複著。
“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邵傑夫一反剛才的嬉笑,表情看起來有點嚴肅,有點認真。
“衣服的事?”她問。
他點頭。
“上班也必須穿你設計的?”鬱可菲又問。
他再點頭。
鬱可菲有心辯幾句,但又異常清楚邵傑夫的脾氣。況且,這也確是她自己答應的。於是,她雙肩聳了下,笑說,“有免費衣服穿,何樂而不為。從明日起,我上班也穿可資。”
“我會為你設計幾套上班穿的。”邵傑夫豈會看不出她的為難。
音樂聲、喧鬧的人語聲交雜,他們兩人恐旁人聽見,因而說話聲音很低。這種場合下,聲音低又能聽得清晰,隻能近距離才能實現。他們兩人頭湊得很近。看在外人眼裏,像是熱戀中男女旁若無人說‘愛語’一樣。
淩長風心裏如被人硬生生塞進一團棉花。他無法理解,鬱可菲和那個男人是正常的男女,但是,很顯然的是他們之間絕不是正常的男女感情。淩長風可以確定那美到至極的男人絕對深愛鬱可菲,可鬱可菲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始終揣摩不透。
還有,更令他苦惱的卻是,鬱可菲、邵傑夫之間似被罩上了一個無形的網,他看得見網中的他們,但他卻無法走進去,甚至想伸進一隻手也是奢望。
他的注意力在鬱可菲身上,而楊樂樂的注意力卻在他身上。看他這樣,楊樂樂眼裏掠過絲怨恨之色。
鬱可菲突覺脊冷颼颼一片,於是,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鬱小姐,交換一下舞伴怎麼樣?”楊樂樂的麥色皮膚在光束的照射下異常美豔。
鬱可菲覺得應該征求邵傑夫的意見,畢竟他對不怎麼感冒的人根本不屑於搭理。她的擅自作主,最直接的後果很可能就是她和楊樂樂同時碰一鼻子灰。誰知,她剛回過頭,目光還沒有投到邵傑夫臉上,便聽到淩長風的聲音自身後傳過來,“楊樂樂。咱們該走了。”
“淩總,我隻是想讓鬱小姐的舞伴指點一下秋季衣服的流行趨勢。”
十幾天前,淩長風突然宣布婚訊,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猶如當頭一棒。她至今都無法接受,她沒有預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她曾幻想通過上班接觸,下班搞飯店聯誼活動,占盡他休息之外的全部時間來奪取他的心。她知道事業心極重的他,在事業與家庭之間選擇,事業在他心裏占的比重較大。
可是,淩長風臉上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楊樂樂的氣焰慢慢消逝,神色有些不自然,笑對鬱可菲、邵傑夫兩人說,“我們部分員工明日要正常上班,不能太晚。那改日再請教了。”
他們一行準備往下走,很意外,邵傑夫對她的提議不止有興趣,且興趣濃厚,“擇日不如撞日,以後再見的機會不會太多。”
一直對外人不理不睬的邵傑夫忽然開口,不止鬱可菲微愣了一瞬,就連淩長風也停下往舞台下正走的步子。隻有楊樂樂唇角勾起一個彎彎的弧度,“拒絕似乎不太禮貌。淩總,咱們再玩一會兒。”
淩長風雙眼再轉冷厲,默盯楊樂樂一眼,“我們在下麵等你。”
楊樂樂有點騎虎難下,淩長風雖沒有明言阻擋,但話語之中的冷意令她不安。她略感為難望向邵傑夫,邵傑夫卻一臉淡漠朝她伸出手。
國際飯店隊伍裏有兩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她們太年輕還分辨不出別人話中含義,也根本沒有意識到氣氛的怪異。她們一致要求淩長風再多玩一會兒,並打趣說,楊副總都說了交換舞伴了,人家鬱小姐還站在舞台上呢。現在下舞台,多不合適呀。
淩長風向鬱可菲走來。
四個人重新分為兩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邵傑夫帶著楊樂樂向舞台邊沿移動。
“婚宴上需要一張我們的結婚照。另外,結婚證書上也需要兩寸彩照。如果明天沒什麼安排,咱們去照相怎麼樣?”淩長風微微笑著。
其實,他心裏很想知道剛才她和邵傑夫談論的話題是什麼,她會這麼高興。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問,婚前他不能,即便婚後,她鬱可菲的不想說的事他同樣不能問。
“明天是周六……沒什麼安排。”
鬱可菲準備這個周末抽一天時間看望爸媽。自國外回來她一直沒時間回家。這期間,她隻打給曉曦一通電話,由此知道老爸鬱達明已經出院,開始了正常上下班。鬱可菲有個願望,她希望在婚前得到老爸的諒解。這麼做有兩方麵原因,一來是她的婚禮希望她老爸出席,二來,鬱達明也需要這個台階。
她本來計劃是周六回家。周日她要和鬱建業碰個麵。她希望和大哥兩個人能每個周末回家一次。老爸雖然嘴硬,但每逢媽媽提起鬱建業時,老爸神色也有細微變化。她明白,人老了,是需要親情的。況且,她的親生媽媽突然有了消息,孫素影雖然嘴裏說理解,可是心裏的結真能解得開嗎?
可是,這樁婚事雖然有契約性質,可裏裏外外都是淩長風一個人在忙乎。她菲不止沒有插手,甚至連進程都沒有問一聲。似乎也很過分。
“我明早叫你。”
“還需要什麼,明天一並辦了吧?婚宴酒店定了嗎?”
“客房重新裝修了下,床上用品還沒買。如果明天時間充裕,一並買了去。酒店定好了。西花園。”
“定金也交了?”
“還沒有。本來想在國際飯店,可是,熟人太多,保證不了清靜。恐未來嶽父不喜歡,定了西花園。總經理是業內的朋友,不需要定金。”
“這兩天我會回家一趟,征求一下我爸爸的意見。或許他會另有安排。”
鬱建業結婚時,本來定好了的酒店被鬱達明一口否決,理由很簡單,他鬱達明的子女婚事戒鋪張。
淩長風點頭,“你家人如果有什麼想法,及時告訴我。還有時間,來得及改。”
鬱可菲搖搖頭,“也許隻是場地會有變動。至於其他的,不要太鋪張就好。”
兩人的話題一直圍著婚事轉。
狂烈叫囂的音樂又起時,兩人已溝通的差不多了。
國際飯店的員工陸續走下舞台,楊樂樂朝邵傑夫點了下頭後尾隨眾人走了。
淩長風臉帶問詢看著鬱可菲。
鬱可菲搖搖頭,走向邵傑夫。
淩晨兩點,迪巴清場。
鬱可菲、邵傑夫兩人出了迪巴,向停車場走去。
“可兒,去奧斯卡大世界看夜場電影吧?”
“有什麼好片子?”
“全民超人、赤壁、十分愛,還有幾個,記不太清楚。”
“全民超人、赤壁你都買過碟子。十分愛,誰演的?”
“鄧麗欣、方力申。裏麵沒有腕,隻是覺得片子的宣傳語很有意思。”
“怎麼個有意思法?”鬱可菲有些好奇,究竟是部什麼片子,居然令看片隻為消磨時間的邵傑夫覺得有意思。
“宣傳語是:是生活太過安逸還是愛情本身就迷離?是備受愛的煎熬還是欲念酣暢放縱?是紅杏出牆還是玫瑰陷阱?激情燃燒的青春,曖昧迷離的情事!圍城內外,欲望都市,誰在迷失?”這麼繞嘴的一大通話,邵傑夫居然說得異常流暢。
鬱可菲拿出車鑰匙,站在她的雪鐵龍邊,“用這當噱頭的電影我不感興趣。”
“其實這隻是電影院的宣傳,這部影片真正的含義是對愛情與婚姻,激情與責任的沉思。”說到愛情與婚姻時,他特流暢的表述停頓了一瞬。
邵傑夫的意思,鬱可菲豈會聽不出來。他想讓她明白,紅塵之中,愛情、情欲、婚姻等等都隻是過眼雲眼,隻是生活的附屬品。他想她和他一樣,生活在這個圈子之外,過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心底卻有著自己執拗。當閃婚、七年之癢……這些都成了年輕男女嘴裏為婚外情感、離婚開脫代名詞時,鬱可菲思索過、觀察過,從身邊的例子也不難發覺,即便相愛的男女結婚後,經過歲月的沉澱,曾經承諾的地老天荒的愛情終會變成左手握右手的親情。她很想過像邵傑夫期望的那樣,生活在紅塵之外。
可是,她必須結婚。
因為她是鬱達明的女兒,因為孫素影哺育了她,因為……有太多不似理由的理由擺在她的麵前。
既然不得不結婚,就結個婚來堵著大家的嘴。她心裏想,隻要把心留在自己身上,在愛情麵前她便能百毒不侵。
因而,對於今晚邵傑夫有意的行為,她仍是打哈哈裝作不懂,“如果沒有你說得精彩,我很有可能睡著哦。”
暈黃路燈的照射下,邵傑夫脖子裏掛著的墜子反射出炫目的光芒。他沒有接鬱可菲的話,卻問了個和電影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明天有事?”
鬱可菲一愣,“怎麼了?”
“沒怎麼。你看不看,如果看,我們就去奧斯卡,如果不看,我們回家臥倒去。”邵傑夫雙眼一反剛才的透明有神,轉為淡泊,“快點決定,深夜杵在這兒,別把巡警招來了。”
照相頂著熊貓眼確實不怎麼好看,況且她對這部十分愛興致並不高,“我有些困。”
邵傑夫點一下頭,向自己的車子走去,“還能開車麼?”
鬱可菲是喝了點酒,可這些酒對於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況且,距離喝酒已有五六個時辰,開車沒有任何問題。
她邊開車門邊回答他,“能開。”
邵傑夫外表柔美,骨子裏卻侵著狂野不羈。高架橋上,他的車速可媲美夜空中的飛行物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