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芮玉知又來送晚飯。華允宥見玉知將菜都擺了上來,臉色卻不像往日的雀躍。
玉知有些奇怪:“快吃啊。”
“又是這些菜。”華允宥的臉色越發黑了些。
玉知看了看桌上(她從看守屋內搬來了一張小桌),四菜一湯,犖素俱全,雖然不是什麼難得珍肴,也算得是美味了。微微一笑:“這些菜都是我用心做的。有你吃的就不錯了。你就好好吃吧。”
這段時間與他親密了些,玉知說話的語氣也放肆了不少。誰知這一回話一出口,反應卻不同平常,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起,隻聽“嘩啦啦”一陣亂響,一桌美味都喂了土地公。
玉知跳開慢了一點,裙上沾了一大片湯湯水水,手背上更是被燙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她還沒有開口,華允宥已經一臉怒氣地道:“你這賤人,竟敢這般對我說話,給你點臉,你就忘了自己卑賤的身份了嗎?”
芮玉知咬住唇,燙傷的手痛得發抖,也不多說,草草收拾了東西出來。連著三天,隻在送飯時進來一下,將食物放下就走。華允宥也冷著一張臉,不與她說話。
到了第三天,芮玉知來送飯時,放下籃子正要走。忽然手被人抓住,一回頭,卻見華允宥捧著她燙傷的手對著燭火細細打量。芮玉知用力要將手抽回,卻敵不過他的手勁。
華允宥用手輕輕摸了一下那燙出來的水泡,低聲道:“王府的冰淩散很好用。下回讓李興安送些來。”雖然不曾開口認錯,那語氣已經是極為溫柔的了。高傲的小王爺終於低頭服軟,玉知也不是個心胸狹隘的女子,知他被困在此處的煩燥,緊板著的臉終於鬆了下來,但語氣中仍有殘留的怒氣:“你那高貴的爪子幹嘛抓著賤人的手?”
華允宥一笑,定定看著芮玉知,笑容若雲開日出,照亮了一室陰鬱。
忘了她正在生氣,芮玉知終於在瘋子床上略坐了片刻。下次送飯時,特地多帶了一隻瘋子愛吃的兔腿。兩人這便算和解了,不但前嫌盡釋,比以前更多了許多親密。
瘋子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總是困在那樣一個陰暗潮濕的牢房裏,人自然也暴燥無比。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再怎樣口出惡言,終是不曾再對玉知動過粗。但芮玉知的心卻不曾有片刻放鬆,隻怕他哪一天忽然又發了瘋病。隻是想著法兒討他開心,隻希望他心情一好,瘋病就不發作,就算發作,也輕一些。
華允宥臉上笑容漸漸多了起來,而芮玉知卻越來越不安,隱約聽到一些傳聞,好像瘋子這回逃獄,已經讓皇帝對他起了殺機。過了幾天,借著王府侍衛長李興安送銀子的時候,她細細打聽了有關華允宥的所有事。李興安卻和前幾次一樣支吾以對。
芮玉知終於忍不住發怒:“王妃讓我侍候小王爺。我再用心,他在這種地方也不能過得好。到底王爺王妃還記不記得他們的兒子。自己住在那麼華麗的王府,卻對親生兒子的生死不聞不問。”
忽然發飆的芮玉知把李興安嚇了一跳,這才仔仔細細將眼前這個嬌小又帶點野性的女子,就憑這份敢直斥王爺王妃之非的勇氣,也不能不讓人另眼相看。
“參見王妃。”芮玉知恭身行禮。
王妃的神色卻格外慈祥,親自俯身將玉知從地上拉了起來,柔聲道:“好孩子,坐下說話吧。”
這聲“好孩子”讓芮玉知有些意外,雖然在李興安麵前口不擇言,真見了王妃,心裏還是有些膽怯,卻沒想到王妃一臉慈愛,眼中盡是欣慰之色。
王妃拉著芮玉知坐下,輕輕撫摸著她的手。養尊處優,保養極好的手竟比玉知那雙操持粗活的手更加細嫩光滑。王妃輕輕道:“好孩子,宥兒果然有眼力。現在,我可以放心將他托付給你了。”
芮玉知一怔,驚道:“王妃,您說什麼?”
王妃輕輕歎了口氣:“宥兒自幼聰明,卻未料竟犯了這般大罪。本來他若不逃,王爺和我為他求情,還有些希望,現在皇上下了狠心,王爺和我,用盡全力,也不見得能救宥兒。”
芮玉知急了:“王妃,你不能不管他啊。”
王妃點點頭,沉聲道:“我隻有宥兒一個兒子,他犯了如此大罪,就算求得太後出麵,最好的結果也是被廢為庶人,他從小嬌生慣養,又得了這樣的瘋病,怎麼能在民間生存?有了你,我就可以放心了。明天我隨王爺進宮,拚了性命也要把宥兒從牢裏救出來。”
王妃神色中的陰鬱讓芮玉知畏縮了一下,莫名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