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多半是陰柔地,步雲與滾爺走了不過一會兒天上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滿地花瓣被雨水沾濕,撚成花泥晶亮亮地鋪了滿城,腳踏在上麵可以聽見啪啪的水聲。步雲開心地叫著:“原來這就是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滾爺聽見這話不由得回過頭,隻見她沒有撐傘,頭發被淋得濕漉漉地貼在臉蛋上,一雙清亮的眼睛因為興奮而炯炯有神。正是這一回頭,讓他突然想起,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這個清秀的禦前從侍也隻有十六歲而已。
見滾爺第一次用這樣深深地看著她,步雲不由得愣住了。雨中,他一雙墨黑的眼睛在濕噠噠的劉海下顯得分外桀驁,黑色的勁衣因為沾了雨水顏色更深,襯得他身材更加高大。就在步雲被主子這眼迷得七葷八素,動憚不得時,耳邊傳來他的低吼:“就知道念歪詩,宗蕭風跟丟了!”
步雲抽了抽嘴角,明明是他自個盯著她看了好半天。罷了罷了,主子的毛隻能順不能逆。
“嘿嘿,滾爺莫氣,回去問楊謀士一下不就好了。”
步雲一邊諂笑著,一邊伸手替他彈去額間的雨滴。見屬下這樣乖巧,滾爺受用地眯起眼,正準備說走爺賞你肉吃,卻發現眼前的小人兒突然不動了,眼睛直勾勾地越過他身後盯著某個地方,那雙清明的眼睛裏蓄滿了驚訝與欣喜。
“呀!”隻見步雲低呼一聲,將滾爺撥到一邊,以飛快的輕功直接撲進了一個白衣人懷裏。
她不出意料外地觸及到一個清涼的胸膛,在那裏蹭了蹭,又將手勾著他的脖子,將他的腦袋壓下了。滑膩如絲的頭發在她手間濾過,一雙同樣帶著訝然的清眸與她對上目光。
“容諫之!你怎麼會在這裏?”
“王爺讓我在這兒替他打理業務。倒是你,怎麼跑到江南來了?”
“如果我說是為了來尋你,你相信麼?”
聽到這句話,容諫之微微皺了皺眉,眼中最初的驚喜漸漸冷卻,不等白步雲反應,他就巧妙地從她手臂中掙開,與她保持了一定距離。
“諫之,你?”步雲有些迷惑地看著他。
“諫之不敢當,五世子請回吧。”
這樣冷漠的語調讓白步雲措手不及。她趕緊抓住白步雲的手,卻感覺到手指間一滑,他已將手抽了出來。
“你怎麼了?為什麼叫我五世子?”她有些受傷地看著他,眼前的容諫之還是那個溫良如玉,體貼入微的他麼?她一肚子問號無從解答,卻聽見後麵傳來“哼”的一聲。
被冷落在一邊的滾爺終於忍不住扯開扇子走過來,步雲一聽那聲音心想:糟了,剛才她一見容諫之高興得什麼都忘了,竟然讓滾爺在旁邊等了她半天。一回頭,果然那廝揚起眉毛,薄薄的嘴唇拉成一個不滿的線條,眼神頗為不善。
“小雲,這是誰啊。”
小、小雲——聽到這個詭異的稱呼從滾爺口中順溜兒地呼出,仿佛已經叫過千遍萬遍了一般,步雲噗地一聲在心裏噴了口狗血。但礙於淫威,隻好含笑忽略,狗腿子般地介紹:
“這是我爹收的義子,容諫之。諫之,這位是。。。滾爺。”
滾爺習慣性地扇著扇子,等著對方來問候。而容諫之在被步雲小小地拉了一下袖子後,微微一笑,十分有氣度地一拱手:“滾爺,在下與步雲分離數月,十分想敘一敘。但不巧又約了友人宗蕭風,不如在下請二位去前麵的酒樓一聚?”
滾爺聽到宗蕭風的名字眼睛微眯,用鷹般銳利的眼神盯著容諫之。而容諫之絲毫沒有被他的氣勢所壓,笑意不減地回看著他。
“好!公子請帶路。”
容諫之斂起眼皮,衣袖生風地向幾步遠的一棟烏木樓走去。轉身的一刹那,兩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滾爺一直微服私尋並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他剛剛說完自己想會見宗蕭風的意願,步雲的熟人就冒了出來,不僅認識這個人,還恰好是要去與他相見。這未免有些巧合,但他審視容諫之時,他不懼與他對視。如果此時他解釋,或目光閃爍,效果會適得其反。相反,他的眸子黑白分明清如古井,坦然淡定,此乃君子之眸,可以贏得他的信任。
而容諫之心裏卻想著,步雲什麼時候成了他的跟班?不過,剛剛若不是遇見她,他大概也沒辦法搭上那個人吧。用宗蕭風去投標本就是為了引他出來好給自己做引線,卻不想他們沒有跟著他到酒樓,反而是自己與他們在街上碰見。雖然懸了點,但總歸是搭上橋連上線了。不過,他一想到身後那個女扮男裝的白步雲,就心亂如麻,如何安置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