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賜我穿腸毒(3 / 3)

江山如畫詩卷空,墨撰留芳皆英雄。

自古風流終臥土,獨留山河錦鏽峰。

江山如畫英雄如墨,書寫在那畫卷上的人都是英雄豪傑。但風流人物終究要逝去,隻留下一片大好河山依舊秀美。比起宗蕭風的溫香軟玉,滾爺的詩自帶了一分豪情與酣暢。

容諫之抬起頭,他已有三分醉意,冰白的薄唇染上荷色,敲著筷子念道:

少女素執手,芊指若柔夷。

少女發三千,綠雲疏擾擾。

眸啟星辰淡,未語我自休。

賜我甘如飴,情若穿腸毒。

他風馬牛不相及的一首詩,讓眾人皆是一愣。他還想接著念,卻在看見白步雲的一刹嫣然一笑,丟了筷子,止了詩。宗蕭風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哈哈,我與滾兄一個寫美人,一個寫江山。你卻獨獨念了一個情字。莫不是。。。”

容諫之端起酒杯,微微一笑,說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對這個情字,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說罷他獨獨將目光停留在白步雲身上,步雲猛地一抬頭,對上容諫之的目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依舊純潔如稚子,她小時候第一眼就被這純黑的眼珠吸了進去,後來日日夜夜,四目相對,她多麼熟悉那雙桀驁卻沉靜的眼睛。兩年後從床上醒來,她再見他時,這雙眼睛已如上好古玉,溫潤動人。她太了解這雙眼睛了,以至於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曾經的他盡管眼神清冽,但冰涼中總會沾染一絲絲暖意。如今他的眼神像皎月一般明鏡高照,卻冰涼冷清,即使是她那麼用力地尋找,卻不見那古井般的眼眸中再起一絲波瀾。

是用這樣的方法告知自己死心麼?白步雲終於撤掉目光,苦笑著低下頭。無需再問,無需再試,他的心已經在剛才的那一刻宣告了自己的地位——不,是沒有地位。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但白步雲明白,他的眼裏再也沒有她了。如果眼神不明白,人家的話也該說明白了,他對她無意,無心,無情。

步雲垂下眼,看見那雙冰涼滑膩的手就在自己手邊,芊芊食指隨意地搭在酒杯邊緣,這樣美麗,這樣風雅,卻與自己咫尺天涯。。。視線逐漸模糊起來,她終究忍不住酸楚,一滴淚嗒地滴下來,落到了那隻芊芊玉手之上。

感覺到手背上的那滴溫熱,容諫之有些詫異地看著身邊的人。見她低著頭不語,以發絲遮住眼睛,他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偏偏這時,滾爺又起了興致,轉過頭對步雲說:“小雲,過來替我磨墨,我好將這些妙詩寫下來!”

白步雲不敢擦眼淚,更不敢去滾爺身邊磨墨,她一動現在這模樣必然會落入眾人眼中。要問起來,她也不知如何敷衍。但她不動,滾爺卻等不得,他有些不耐地挑起眉,說:“又不聽話了?”白步雲聽見他的語調就知道自己若再不過去就要惹他生氣了,隻好硬著頭皮站起來。容諫之皺起眉,一隻手按下那個微微顫抖的肩膀,一邊站起身、將那絲怒意隱藏起來,容諫之溫良一笑,道:“步雲醉了,我來替她為滾兄磨墨。”

在宗蕭風與白步雲驚訝的目光中,容諫之真地卷起衣袖,以白皙的手指捏住墨條,加了點酒就緩緩沿著圈磨起墨來。體溫化開了部分的墨條,墨汁沾到了他的手指尖,他卻不以為意,那認真的側顏卻打動了在場的三個少年。

步雲看著他青黑的手指,心間微妙地一痛,那雙無暇的手是為她沾染了墨色,那層疊的衣袖是為她卷起,這樣一個驕傲細膩的人已經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她喜歡上他又有何不可?縱使他對她沒有那種感情,她依舊可以守在他的身邊日日相伴,這樣何嚐不是一種幸福?想到這裏,步雲的心豁然開朗。賜我穿腸毒,我亦甘如飴。這就是情至則無怨尤。

滾爺對容諫之微微頷首,他觀察這個少年進退有度,溫潤如玉,甚至為了朋友願意替陌生人研磨,可謂有情有義,深不可測。隧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材,不由得生了惜才之心。他笑道:“我喜愛淡墨,如此便可。容兄快去洗洗手罷。”

說罷便提起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撰寫下剛才的詩句,不知是不是因為容諫之以酒替水,滾爺寫下的字頓時在紙上散開一陣清新的墨香。

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街上的行人紛紛從避雨的屋簷下走出來,誰也沒有在意,剛剛過去的那場雨讓這四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這個江南烏木樓中結為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