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創造人性的境界(1 / 3)

第二章創造人性的境界

——馬斯洛如果你選擇作為研究對象的是非常優秀而健康的人,堅強的人,有創造力的人,純潔的人,明智的人——實際上正是我選出的那種類型的人——那麼你就會得出對人類的一種不同的看法,你會問,人能成長得多麼高大?人能變成什麼樣子?

人最終能變成什麼樣子

我發現,對於我的學生,對於其他和我持同樣看法的人,自我實現的觀念幾乎已變成類似羅夏墨跡那樣的東西了。但請記住,有些思想還不是很成熟。它常常能使我對於利用它的人比對於現實有更多的了解,我所做的是探索自我實現的某些性質,不是作為一種廣泛的抽象概念,而是就自我實現過程的操作意義來看。就某一特殊時刻的情況看,自我實現意味著什麼?例如,它在星期二下午四時意味著什麼?

從設計到開始,我對自我實現的調查並不是研究工作性質的。這些調查起初隻是一個青年知識分子的努力,他試圖理解他所敬愛和崇拜的兩位老師,他認為他們是非常優秀的人物。這是一種高智商活動。我不能滿足於簡單的崇拜,而是力求理解這兩個人物為什麼如此與眾不同。他們是本尼迪克特和韋特海默。在我取得哲學博士學位從西方來到紐約市以後,他們是我的老師,是最卓越的人。

我的心理學能力完全不足以理解他們,似乎他們不僅僅是人,而且是某種意義存在的超人。我自己的調查研究是作為一種前科學或非科學的活動開始的。我做了有關韋特海默的描述和雜記,也做了有關本尼迪克特的雜記。當我試著理解他們,試著去思考他們的事跡,並在日記和記事本中寫下我的看法的時候,我忽然在一個奇妙的時刻認識到,從他們這兩個範型能夠歸納出某些共同的特征。我是在談論某種類型的人,而不是兩個沒有可比性的個體,這件事使我極為興奮。我試著觀察這一範式能否在他處發現,後來我確實又在他處、在他人身上發現了。

所以按照嚴格的和有控製研究的常規標準來討論,這的確不算是實驗室研究。我的歸納是從我對一定類型的人的選擇中做出的。很明顯,需要有其他裁判。盡管如此,有人已造出也許是二三十位他非常喜愛或崇拜而認為是十分卓越的人物,試著描繪他們,並發現他們。他已能做出一種綜合症說明——對於他們每一位都適合的範式說明。他們僅僅是來自西方文化的人,選出的人帶有各種內在固有的傾向性。雖然這樣的歸納並不可靠,它仍然是唯一適用關於自我實現者的界說。

當我的研究成果發表以後,又出現了許多不同的印證路線支持我的發現,不是重複的驗證,而是從不同角度做出的研究。羅傑斯和他的學生的研究成果集中起來成為對全部綜合症的確證。布根塔提供了心理治療方麵的印證。某些使用LSD(一種麻醉藥,對治療效果很有效)的研究,某些測驗結果——的確,我所知道的每一事實都構成印證的支持,雖然還不是完全的支持。

我個人對於這項研究的主要結論非常自信。我不能設想有任何研究能在這一範式中做出重大的改變,雖然不可避免會有小的改變,我自己也做過某些小的改變。但我的自信不能替代一個科學的論據。假如你對我關於猴子和狗的論據提出疑問,你就是在懷疑我的資格或把我看成製造謠言的人,我也就有權利反對你這樣做。假如你懷疑我關於自我實現者的研究成果,你可能是有自己的理由,因為你對於研究這個問題的人了解並不太深,是他選出了一些人據以得出全部結論的。這些結論是處於前科學的範圍中的,但結論陳述是以一種能夠經受檢驗的形式提出的。在這樣的意義上,這些結論是科學的。我選擇研究的人年齡已經比較大了,他們已經度過了生命的一大段旅程,而且可以認為他們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我們還不知道這些發現是否也適用所有的人類。我們不知道自我實現在其他文化中的意義如何,雖然在中國和印度對自我實現的研究也已經開展了。我們不知道這些新的研究將有什麼發現,但有一件事情我敢肯定:如果你選擇作為研究對象的是非常優秀而健康的人,堅強的人,有創造力的人,純潔的人,明智的人——實際上正是我選出的那種類型的人——那麼你就會得出對人類的一種不同的看法。你會問,人能成長得多麼高大?人能變成什麼樣子?

我的直覺告訴我,在一些別的事情上,我會肯定比以上問題的討論反對的論據更少。自我實現很難界說,更困難得多的是回答這樣的問題:什麼是超越自我實現?或者,假如你願意:超越真實性是什麼?在所有這一類問題中,僅僅誠實是很難回答的。關於自我實現者我們還能有別的什麼說法沒有?實際上,許多年輕人本質上是非常好的人,盡管他們往往受搞惡作劇。不管怎樣,我認為(縱然有時有各種行為證據),他們就第一流的意義說也是理想的,他們是在尋求價值,他們很想有什麼東西作為獻身的目標,作為熱忱的追求,作為崇拜、仰慕和熱愛的對象。

人生要有熱忱追求的事業

所有的自我實現者都會投身於一項自我以外的事業之中,他們專心致誌地從事某項工作,某項他們非常珍視的事業——按舊的說法即天命或天職。他們從事於命運以某種方式安排他們去做的事,他們做這件事也喜愛這件事,因此,工作與歡樂的分歧在他們身上已消失了。一個人獻身於法律,另一個人獻身於正義,第三個人獻身於美或真理。所有這些人都以某種方式獻身於尋求我稱之為“存在”價值的東西,那種固有的終極的價值,不能再還原到任何更終極的東西。這些存在價值大約有14種,包括古人的真、善、美,還有圓滿、單純、全麵等等。

這些存在價值的存在給自我實現的結論增添了一係列的複雜性。這些存在價值像需要一樣在起作用。那種我稱之為超越性需要的剝奪會釀成某些類型的病態,它們還沒有得到適當的說明,我可以稱之為超越性病症——即靈魂病。例如,總是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而形成不信賴任何人的病態。正如我們需要谘詢專家幫助以解決因為某些需要未能滿足而產生的一般病症一樣,我們也需要超谘詢家幫助治療因為某些超越性需要未能滿足而產生的靈魂病。就某種可以說明和實證的方式說,人需要在美中而不是在醜中生活,正如他肚子餓了需要吃飯或疲乏了需要休息一樣。說得更具體些,這些存在價值就是絕大多數人的生活意義,但許多人甚至不能認識到他們有這些超越性需要。谘詢家的職責可能就在於使他們意識到他們自身中的這些需要,正如傳統的心理分析家使患者意識到他們那些類似本能的基本需要一樣。最終,某些專家或許會認為自己是哲學的或宗教的谘詢家。

我們可以試著幫助那些因存在價值問題而來谘詢的人向自我實現的方向運動和成長。實際上,許多年輕人本質上是非常好的人,盡管他們往往受搞惡作劇。不管怎樣,我認為(縱然有時有各種行為證據),他們就第一流的意義說也是理想的,他們是在尋求價值,他們很想有什麼東西作為獻身的目標,作為熱忱的追求,作為崇拜、仰慕和熱愛的對象。這些年輕人時刻都在進行選擇:是前進還是後退?是離開還是趨向自我實現?我不知道谘詢家或超谘詢家能否告訴他們如何才能更充分地成為他們自己。自我實現意味著完全地、活躍地、忘我地體驗生活,全神貫注,寵辱偕忘。它意味著不帶有青春期自我意識的那種體驗。在這一體驗的時刻,個人完完全全地成為一個人。

傾聽生命內在衝動的呼喚

當一個人趨向自我實現時,他是否會拚命凶狠地壓榨他人?就實際的行為步驟看,自我實現意味著什麼呢?個人趨向自我實現有八條途徑。

第一,自我實現意味著完全地、活躍地、忘我地體驗生活,全神貫注,寵辱偕忘,它意味著不帶有青春期自我意識的那種體驗。在這一體驗的時刻,個人完完全全地成為一個人。這就是自我實現的時刻,這就是一個人在實現自我時的瞬間感受。作為個人,我們都偶爾體驗過這樣的時刻。作為谘詢家,我們能幫助求診者經常性地得到這樣的體驗。我們能鼓勵他們全身心地投入某一件事,而忘記他們的偽裝、拘謹和畏縮,從而徹底獻身於這件事。從局外角度看,我們能看出這是一種非常美妙的時刻。在那些正在試圖變成非常固執、世故和老練的青年人身上,我們能看到某些童年天真的恢複;當他們完全獻身於某一時刻並充分體驗著這一時刻時,他們的臉上能再現出純潔無邪而又幸福的表情。這種體驗最關鍵的是要達到“無我”,而大多數青年人的毛病正出在太少無我而太多自我意識和自我覺知。

第二,我們可以設想是一係列的、一個接著一個的選擇構成了生活。每次選擇都有前進與倒退之分,可能有趨向防禦、趨向安全,趨向畏縮的運動;但在另一方麵,也有成長的選擇。做出成長的選擇而不是畏縮的選擇就是趨向自我實現的運動。自我實現是一個連續進行的過程。它意味著每一次都要在說謊或誠實之間、在偷竊或正義之間進行選擇,意味著使每一次選擇都成為成長的選擇這就是趨向自我實現的運動。

第三,自我實現的含義就是設想可以實現一個人真實的自我或成功的自我。人不是一塊白板,也不是一堆泥或代用粘土。人是某種已經存在的東西,至少是一種軟骨的結構,至少是他的氣質,標準的生物化學平衡等等。這裏有一個自我,我過去曾說過“要傾聽內在衝動的呼喚”,意思就是要讓自我顯現出來。我們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候(這特別適用於兒童和青年)不是傾聽我們自己的真情呼喚,而是傾聽媽媽的、爸爸的教訓,或教會的、長老的、權威的或傳統的聲音。

作為邁向自我實現的簡單的第一步,我有時提醒我的學生,當有人遞給他們一杯酒並問他們味道如何時,他們應該試著以一種全新的方式作答。首先,我建議他們不要看酒瓶上的商標,不要想從商標上得到任何暗示再考慮應該說好或不好。然後,我要他們閉上眼睛,“定一定神”。這時,他們就可以麵向自身內部,避開外界的嘈雜幹擾,用自己的舌頭品一品酒味,並訴諸自己身內的“最高法庭”。這時,隻有這時,他們才可以開始說“我喜歡它”,或“我不喜歡它”。這和我們慣常得出的結論是不同的。在一次宴會上,我偶爾看到一瓶酒上的商標,並向女主人說她確實選到了一瓶非常好的蘇格蘭酒,接著我趕緊閉上了嘴巴。我為此而深深自責,因為我並不知道蘇格蘭酒的味道如何,我所知道的都是廣告上說的,我根本不知道這一瓶酒是好還是壞。可往往我們都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拒絕做這種傻事是實現一個人的自我的連續過程的一部分。

第四,要誠懇地表達出自己的懷疑而不要壓抑和隱瞞。在各種場合都能碰到“有懷疑”這一短語,因此我們沒有必要過多討論有關交際手腕的問題。當我們產生懷疑時,往往不會誠實相告。來谘詢的人往往是不誠實的,他們在做戲,在裝模作樣,他們並不是很容易就聽從“誠實”的勸告的。在許多問題上反躬自問都意味著承擔責任。這本身就是邁向自我實現的一大步。很少有人研究過這種責任問題,在我們的教科書中也沒有這一問題的地位。誰能研究白鼠的責任呢?可是,在心理治療中,這幾乎是可以觸摸到的一部分。在心理治療中,你能看到它,感覺到它,能知道責任的分量。於是,就清楚地理解了責任的內涵,這是重要的步驟之一。每次承擔責任就是一次自我的實現。

第五,我所說的體驗都是不帶自我意識的,選擇成長而不是畏懼、聽憑於衝動,變成誠實的和承擔責任的人。所有這些都是邁向自我實現的步驟,都確保著美好生活的選擇,當每次選擇時刻到來時能做到這些小事的人,將會發現這些經驗合起來就能達到更好的選擇,在素質上對他是正確的選擇。他開始懂得他的命運是什麼,選擇什麼樣的妻子或丈夫,他一生的使命是什麼。除非一個人敢於傾聽自身的自我,而且時刻都如此,並鎮靜自若地說“不,我不喜歡如此這般”,否則他就不能為自己的一生做出聰明的抉擇。

偉大的藝術世界被我不信任的一小群輿論製造者和風尚操縱者把持著。這是我個人的判斷,但它對於這樣的一些人似乎是十分公平的,因為他們自認為有資格說:“你們要喜歡我所喜歡的,不然你們就是傻瓜。”而我們卻告訴人們要傾聽自己的誌趣愛好。多數人不是這樣的,當站在畫廊裏看一幅費解的彩畫時,你很少會聽見有人說:“這幅畫很費解。”例如有一年在布蘭代斯大學舉行聖誕舞會,放電子音樂、錄音帶,人們做一些“超現實的”和“頹廢派”的事情。燈亮了,人人目瞪口呆,手足無措。在這種場合,大多數人會說幾句俏皮話而不會說“我要想想這種事”。說老實話,則意味著敢於與眾不同,寧願不受歡迎,成為不隨波逐流的人。假如谘詢家不能告訴來谘詢者真相,不論年長或年輕的,要準備自己不受人歡迎,這樣的谘詢家最好馬上關門。要有勇氣而不要怕這怕那,這是同一件事的另一種說法。

第六,自我實現是在任何時刻任何程度上實現個人潛能的過程,而絕非一種結局狀態。例如,倘若你是一個聰明的人,自我實現就是通過學習變得更聰明,就是運用你的聰明才智。這並不等於說要做一些遙遠而不可及的事,而是說要實現一個人的可能性往往需要經曆勤奮的、付出精力的準備階段,可以是鋼琴鍵盤上的手指鍛煉。自我實現可以是努力做好你想要做的事。隻想成為一個二流的專家,那還不是一條通向自我實現的正確途徑,你應該要求自己成為第一流的,或要求竭盡你自己的所能。

第七,高峰體驗是自我實現的暫短時刻,這是一些心醉神迷的時刻。你隻能像劉易斯所說的那樣“喜出望外”。但你能設置條件,使高峰體驗更有可能出現,或者架設條件弄得它較少可能出現。破除一個錯覺,擺脫一個虛假的想法,知道自己不善於做什麼,知道自己的潛能是什麼,這也是構成發現你實際上是什麼的一部分。

雖然人人都確實產生過高峰體驗,但卻並非每一個人都能意識到這些。有些人把這些小的神秘體驗丟棄了。谘詢家或超谘詢家的任務之一是幫助人們在這些短暫入迷的時刻到來之時認識到它們。然而,一個人的心靈怎麼可能在外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作為交流手段的情況下看到另一個人的隱秘心靈然後還要試著進行交流呢?我們不得不找出一種新的交流方式。我認為這種類型的交流對於教育、谘詢,對於幫助成年人竭盡所能地充分發展,也許要比我們看到教師利用黑板書寫所進行的那種慣常的交流更為適合。假如我喜愛貝多芬並在傾聽他的一曲四重奏中受到感動,而你卻無動於衷,我如何能使你去傾聽呢?

音樂明顯是客觀存在的,但為什麼我可以投入地欣賞,而你卻什麼也聽不出來呢?你聽到的僅僅是一些音符而已,我怎麼能使你聽出美來呢?這是教育中更重要的問題,比教你學ABC或在黑板上證明數學題或指點一隻蛙的解剖更重要。後麵提到的這一類事情對於兩個人都是外部的,你有教鞭,兩個人能同時看一個目的物。這種類型的教學比較容易,另一種教育要困難得多,但那是谘詢家工作的一部分,也就是所謂的超谘詢。

第八,看清楚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什麼對於他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他正探索什麼,以及他的使命是什麼——向一個人自身展示他自己,這意味著揭露心理病理。這意味著對防禦心理的識別和識別後找到勇氣放棄這種防禦。這樣做是痛苦的,因為防禦是針對某些不愉快的事樹立的,但卻是值得的。如果說心理分析文獻沒有教給我們任何別的東西,至少已使我們懂得壓抑並不是解決問題的上策。他們尊重自我;他們承擔責任;他們是忠誠的;而且,他們工作勤奮。他們能正確估價自己,他們是什麼,這不僅是依據他們一生的使命說的,而且也是依據他們日常的經驗說的。

從永恒的方向理解人的追求

讓我說一說心理學教科書中沒有提到過的一種防禦機製,但這對於某些青年人來說卻是一種非常重要的防禦機製,這就是“去聖化”。這些青年人懷疑價值觀念和美德的可能性。他們覺得生活中人們欺騙自己或壓迫自己。他們大多數人的父母本身不是很高明,他們並不怎麼尊敬他們的父母。這些父母自己的價值觀念也是混亂的,他們看到自己的孩子的行為僅僅是感到很吃驚,從來也不懲罰他們或阻止他們做壞事。於是,便出現了這樣一種情況,這些年輕人把他們的長輩看得很卑鄙,而且通常有確切充分的理由。這樣的年輕人已經由此得出一個廣泛的結論:他們不願意聽從任何大人的勸告,假如這位長輩說的話和他們從偽善者的口中聽到的一樣就更不願聽從了。他們曾聽到他們的父輩談論要誠實或勇敢或大膽,而他們又看到他們父輩的行為卻與此截然相反。

這些年輕人能夠將人還原為具體的物,卻不從人的象征價值或恒久意義看人,不去看人可能成為什麼。例如,我們的青少年已經使性“去聖化”。性無所謂,它是一件自然的事情。他們已把它弄得那麼自然,使它已經在很多場合失去了它的詩意,這意味著它實際上已經失去了一切。自我實現意味著放棄這一防禦機製並學會再聖化。

再聖化的意思是,願意再次從“永恒的方向”看一個人,像斯賓諾莎所說的那樣,或在中世紀基督教的統一理解中看一個人,那就是說,能看到神聖的、永恒的、象征的意義。那就是以尊敬的態度看女性,以尊敬所包含的一切意義看待她,即使是看某一個毫不相幹的婦女也一樣。另一個例子:一個人到醫科學校去學解剖腦。如果這位醫科學生沒有敬畏之心而是缺乏統一理解,把腦僅僅看成一個具體的東西,那麼肯定不會學得很全麵。對再聖化開放,一個人就會把腦也看作一個神聖的東西,看到它的象征價值,把它看作一種修辭的用法,從它的詩意一麵看它。

再聖化往往意味著一大堆會過時的談論——“非常古板”,年輕的孩子們會這樣說。然而,對於谘詢家,特別是對老年人提供勸告的谘詢家(由於人到老年這些關於宗教和生活意義的哲學問題開始出現),這就成為幫助人趨向自我實現的最重要途徑。年輕人可能說這是古板,邏輯實證論者可能說這是無意義的,但對於在這樣的過程中來尋求幫助的人,這顯然是非常有意義而且非常重要的,我們最好是回答他,否則我們就是沒有盡到責任。

綜上所述,我們看到,自我實現不是某一偉大時刻的問題。並不是說在星期四下午四時,當號角吹響的時候,你就永遠地、完完全全地步入萬神殿了。自我實現是一個程度問題,是許多次微小進展的日積月累。然而往往可以見到,來谘詢者傾向於等待某種靈感來臨,使他們能夠說:“在本星期四三時二十三分我成為自我實現的人了!”能選為自我實現榜樣的人,能符合自我實現標準的人,不過是從這些小路上走過來的:他們尊重自我;他們承擔責任;他們是忠誠的;而且,他們工作勤奮。他們能正確估價自己,他們是什麼,這不僅是依據他們一生的使命說的,而且也是依據他們日常的經驗說的。例如,當他們穿一雙另外類型的鞋子的時候,他們的腳就會受傷,以及他們是否喜歡吃茄子,或喝了大量的啤酒是否整夜不露麵等等。所有這一切都是真正的自我所含有的意思。他們發現了自己的生物學本性,先天的本性,那是不可逆轉的或很難改變的。自我的無意識麵受到壓抑,而真實自我的發現就在於揭露這些無意識的方麵所隱含的意思是相信真理能治病。學會破除自己的壓抑,理解自己,傾聽衝動的聲音,揭示勝利的本性,達到真知、灼見和真理——這些就是所需要的一切。

破除自我認識的防禦機製

谘詢家是何許人呢?他如何能幫助來求助的人朝著成長的方向運動呢?

探求一個合適的模型。我曾用過“療法”、“心理療法”和“患者”等詞。實際上,我厭惡這些詞,我厭惡這些詞所表達的醫學模型,因為醫學模型的意思是說,來找谘詢家的人是一個有病的人,受傷痛和疾患的煩擾,是來尋求治療的。實際上,我們希望谘詢家是一位幫助促進人的自我實現的人,而不是一位幫助治好一種疾患的人。

幫助也不是合適的模型,也必須放棄。它使我們把谘詢家設想為一位專家,他懂得一切並從他高高在上的特權地位走到下界可憐的凡人叢中,這些凡人什麼也不懂而不得不以某種方式接受幫助。谘詢家也不可能是一位通常意義上的教師,因為教師的訓練和擅長是“外在的學習”,而進入一個可能達到的最佳境界的成長過程卻是“內在的學習”。

我想推薦布根塔的著作《對真實的探求》來作為存在主義治療家曾力求解決這一模型問題的討論。布根塔建議我們把谘詢或治療理解為試著幫助人成長到竭盡他們所能的高度,或許這比我曾建議的詞更好些,我建議的詞叫做心靈教育。不論我們用哪一個詞,我認為我們最終必然達到的概念都將是阿德勒很久很久以前就提出過的一個概念,即他所說的“哥哥”。哥哥是可承擔責任的人,正如一位哥哥對他年幼的弟弟所做的那樣。自然,哥哥懂得多些,因為他多活了幾歲,但他沒有什麼質的不同,也不是屬於另一種推理的範式。聰明而親愛的哥哥試著促使弟弟進步,並試著使弟弟勝過自己,在弟弟自己的生活方式中得到更好的發展。這和“教導無知者”的那種模型有很多不同之處!

告訴人應該做什麼和如何做,諸如訓練、塑造或普遍意義上的教導,都不是谘詢家所關心的,也不讚揚宣傳。它是一種“道家的”啟示和啟示後的幫助。“道家的”意味著不幹預、“任其自然”。道學不是一種放任哲學或疏忽哲學,不是拒絕給予幫助或關懷。作為這一過程的一種模型,我們可以設想這樣一位醫師,如果他是一位不錯的醫師並且也是一個不錯的人,他絕不會夢想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患者或以任何方式進行宣傳,或試圖使一位患者模仿自己。

幫助求助者弄清並破除那些針對他自己的自我認識的防禦機製,恢複並理解自己,這才是好的臨床醫師所應該做的。理想的情況是,醫師的,相當於抽象的參照係統,例如他曾讀過的教科書,他曾上過的學校,他對世界的信念——這些都絕不要讓患者覺察到,尊重這個“小弟弟”的內在本性、本質和精華所在,讓他達到美好生活的最佳途徑就是更充分地成為他自己。我們稱為“有病”的人是那些尚未成為他們自己的人,是針對人性樹立起各式各樣神經質的防禦機製的人。正如對於玫瑰叢來說,不論是中國人、意大利人,還是法國人或瑞典人,結果都一樣。對於那個小弟弟來說,幫助他的人是怎樣具備這種能力的也無關緊要,幫助他的人必須給予的是某些和他的身分無關的服務,不論他是瑞典人,還是天主教徒,或伊斯蘭教徒,或弗洛伊德的信徒,或其他任何人都一樣。

這些基本概念包容著、蘊含著、而且完全符合弗洛伊德的和其他心理動力理論體係的基本概念,是弗洛伊德的一項原理說明,自我的無意識麵受到壓抑,而真實自我的發現就在於揭露這些無意識的方麵所隱含的意思是相信真理能治病。學會破除自己的壓抑,理解自己,傾聽衝動的聲音,揭示勝利的本性,達到真知、灼見和真理——這些就是所需要的一切。

勞倫斯·庫比在“教育中被遺忘的人”裏曾提出一個觀點,認為教育的一個根本目標就是幫助人成為一個人,盡他的可能成為一個具有完全人性的人。

對成人而言,我們也並非是束手無策的,我們已經有了一些能力和才能,有了方向、使命和職業、主要的任務。假如我們認真看待這一模型,那麼就幫助他們,使他們已經具有的更完善,使他們處在潛意識內的東西成為在事實上更充分、更真實、更現實的東西。在我的頭腦中,“有用”既有“對生存有用”的含義,又有“從基本缺失性需要向自我實現和自由的高度成長”的含義。更具體地說,它代表一種生活方式和一種世界觀,不僅由基本需要的係列所引起,而且也來自個人特有的潛能發揮的需要。

自我實現者的生活哲學

我認為有必要在兩種自我實現的人之間做出區分,若用更恰當的說法,應該是兩種程度。一種人是明顯健康的,但很少或沒有超越體驗,另一種超越體驗在他們那裏很重要,甚至具有核心的意義。作為前一種健康型的自我實現者,典型的人物我可以舉羅斯福夫人,或許還有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作為後一種的典型,有阿爾杜斯·赫胥黎,或許還有施魏策爾、布伯和愛因斯坦。

可惜的是,我在這一水平上已不能再做到理論上的明晰。我發現不僅自我實現者能超越,而且不健康的人、非自我實現者也有重要的超越體驗。除自我實現者之外,我覺得我已發現有某種程度的超越,像我對這個詞所做的說明那樣,或許它還會更廣泛地發展,隻要我們能有更好的方法和更明確的概念和理論。但請記住一點,我所說的畢竟隻能是從我最初的探索中得到的印象。我的初步印象是:不僅在自我實現的人中有對超越的認識,而且在有很高創造力或才華的人中,在很聰明的人中,在非常堅強的人中,在強有力而負責任的領導者和管理者中,在特別善良(有德性)的人中,在“英雄”人物——那些曾克服逆境並由此而變得更堅強而不是更衰弱的人物中,也有這樣的認識。

不過,我還不能清楚地分辨這種人。超越型自我實現者是我所說的“高峰人物”而不是“非高峰人物”,是“說yes的人”而不是“說no的人”,是對生活采取積極態度而不是消極態度的人,是渴望生活而不是厭倦生活的人。

健康型的自我實現者主要是更實際、更現實、更入世、更能幹和更超凡脫俗的人,他們更多的生活在現實的世界,生活在我簡稱為缺失的王國,生活在缺失需要和缺失性的認知的世界。在這種世界觀中,對於人或物主要是以一種實際的、具體的、現實的、實用的方式來看待,當作缺失需要供應者或阻撓者對待,或作為有用或無用,有幫助或危險,對個人重要或不重要來對待。

在我的頭腦中,“有用”既有“對生存有用”的含義,又有“從基本缺失性需要向自我實現和自由的高度成長”的含義。更具體地說,它代表一種生活方式和一種世界觀,不僅由基本需要的係列所引起,而且也來自個人特有的潛能發揮的需要。前者需要包括單純的軀體生存需要,安全和保障需要,歸屬、友誼和愛的需要,敬重和尊嚴需要,自尊和價值的追求需要;後者為同一性、真實自我、個體特性、獨特性、自我實現等需要。換個方式來說,它涉及的不隻是一個人的人類共性,而且還有一個人自己的特有潛能的實現。這樣的人生活在世界上,並在世界上達到自身的實現。他們能有效地把握環境,引導環境,並最終利用環境達到有益的目的,例如健康的政治家或實務家的所作所為。這些人往往是“實幹家”,而不是沉思者或冥想家;他們是有效率、重實際的,而不是審美的;重視現實檢驗和認知,而不是重視情感和體驗。

另一類型的超越者可以說更經常地意識到存在認知,生活在存在水平;即目的水平,內在價值水平;更明顯地受超越性動機支配;或多或少地能經常有統一的意識和“高原體驗”;有或曾有高峰體驗(神秘的,神聖的,極度歡樂的),並隨帶著啟示或卓識或認識,能改變他們對世界和對他們自身的看法。不過,這一切也許是偶然的,也許是經常性的。

可以公平地說,“僅僅健康的”自我實現者從總體上看能實現羅格利克Y理論的期待。但關於超越型自我實現的人,我們必須說,他們不僅已經實現而且已經超越或超過Y理論,他們生活在一種我在這裏為了方便可以稱之為Z理論的水平上。而且,由於它和X、Y兩種理論同處於一個連續的係統中,三者可以形成一種整合的層次。

顯而易見,我們這裏討論的是非常錯綜的問題,而且實際上是討論的一般生活的哲學。延伸的和推論的處理部分需要寫多卷和多種著作。但我認為,一個濃縮的開始能作為輔助得到理解。用基斯·戴維斯那非常方便的摘要表作為基礎,我做了一些擴充(具體內容請見下麵“組織管理水平和其他層次因素的關係”表)從理解角度而言,它是很不容易的。但我確信,任何真有興趣的人能從中或多或少地理解我要傳達的意思。更擴充的討論可以在參考文獻的各個項目中找到。

最後需要謹慎的一點是,應該注意到這一層次安排留下了一個困難的有待解決的問題——在以下漸進順序或層次之間的交迭或相關的程度:

需要的層次係統(能歸結為埃裏克森年齡係列中的危機,或以年齡不變為條件)。基本需要滿足的漸進過程,從嬰兒期,經過童年期,青年期,成年期,到老年,但在任何時代都一樣。生物學的、種係的演化。從疾病(萎縮,發育不全)到健康和豐滿人性。從生活在不良環境條件下到生活在良好條件下。從成為體質上或總體上的一個“劣等樣品”(就生物學者的用語說)到成為一個“優等樣品”(就動物園管理員的用語說)。

顯然,在所有複雜問題麵前,用“豐滿人性”這個概念代替“心理健康”的概念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前者能恰當地應用於所有這些變異情況而無困難,後者的含義甚至比通常的含義更不切實際。反過來說,我們又能用“人性或萎縮”這一概念來取代發育不全不成熟、不幸、病態、先天缺陷、貧乏等等。“人性萎縮”能包含所有這些概念。真正優越的超越性自我實現者對待事實上低下的人總是采取對待一個兄弟的態度,把他看作家庭的一員,必須愛護他、照顧他,不論他做了什麼事,因為他終究是家庭的一員。但他仍然能像一位嚴厲的父親或兄長那樣處理事務,而不僅僅作為一位寬恕一切的母親或慈母般的父親。

超越自私的協同生存準則

非超越的和超越的自我實現者(或Y理論和Z理論的人)都具有自我實現的全部描述特征,這項例外是高峰體驗、存在認知和阿斯拉尼稱之為高原體驗(寧靜、沉思的存在認知而不是高潮的認知)的存在或不存在,或者更可能的是較大或較小數量和不同重要程度的存在。

但我的強烈印象是,非超越的自我實現者與超越者相比,不具有或較少具有下列特征:

對於超越者,高峰體驗和高原體驗成為他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製高點,是生命的確證,是生活最寶貴的方麵。

超越者說的是存在語言,詩人的、神秘主義者的、先知的、篤信宗教者的語言,是生活在柏拉圖理念水平或斯賓諾莎水平的人的語言,而且,他們在永恒麵的籠罩下,這種語言是那麼自如、正常、自然,是無意識脫口而出的。因此,他們應該能夠較好地理解寓言、修辭手段、悖論、音樂、藝術、非語言交流和溝通等等。而且,這些命題是很容易檢驗的。

超越者能進行統一或神聖的(即幾人中的神聖化)觀察,或者他們能在實際的、日常的缺失水平上觀察事物的同時,也看到一切事物中神聖的一麵。他們能隨意地使每一件事物神聖化——從永恒的方麵觀察事物。這一能力是添加在缺失領域內良好現實測驗之上而不是與之相互排斥的。禪宗的“無特例”概念對此是很好的說明。

自我更自覺地和有意識地受超越性動機的支配。存在的價值或存在自身既被看作事實又被看作價值,例如,完善、真理、美、善良、統一、二歧超越、存在娛樂等等都是他們的主要動機或最重要動機。

出於某種原因好像是彼此認識的並在初次相遇時幾乎立即達到親密相交和互相了解的程度。接著他們不僅能以語言方式交往,而且也能以非語言方式交往。

對美更敏感,這很可能證明是一種美化一切事物的傾向,包括美化一切存在價值,或比他人更容易看出美,或比他人更容易有審美反應,或認為美最重要,或能從常規或習俗不認為美的人或物中看出美(這有點概念混淆,但這是我現在所能做出的最好的說明)。

關於世界的看法比那些“健康的”或實際的自我實現者更傾向整體論。當然,後者也具有同一意義上的整體論觀點。人類是一個整體,宇宙是一個整體,對於“國家利益”或“神父的宗教”或“不同等級的人或智商”等類概念,不是被中止存在,就是輕易地被超越。假如我們承認人人皆兄弟,認為國家政權有權決定戰爭,這就是一種愚蠢或不成熟的表現形式。假如我們認為反對戰爭是終極的政治需要(今天也是最迫切的需要),那麼,超越者更容易有這樣的想法,他們會更敏銳、更自然地這樣想。以我們“通常的”或不成熟的方式思考問題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費力的事,盡管他們能這樣做。

和這一整體論看法相交迭的是自我實現者協同傾向的增強。其內容包括心理內部的、人與人之間的、文化內部的、國與國之間的協同。在這裏不能詳盡討論這一問題,因為那會離題太遠。一個簡短的——或許不是很有意義的——說明是:協同超越了自私與不自私之間的分歧,並在一個超越縱坐標的概念下包容了兩者。它是一種對競爭的超越,對賭博輸贏的零與全的超越。自然也有對自我、對自我同一性的更大、更容易的超越。

他們不僅是可愛的(如一切最佳自我實現者那樣),而且他們也更令人肅然起敬,更“不同凡響”,就中世紀的意義說更神化,更聖潔,更受尊崇,就過去的意義說也更“可怕”。對於這些人,經常在我心中引起這樣的想法:“這是一個偉大的人物。”

超越者更容易成為創新者——新事物的發現者,在這方麵來看,他們更勝過健康的自我實現者,後者寧可說傾向於去做一件“現實中”不得不去做的非常好的事情。超越的體驗和啟示能使人對存在價值,對理想,對完美,對什麼是應該做的,什麼是實際能做到的,什麼是潛在的,對什麼是或許有可能完成的等等的一切看得更清楚。

超越者不如健康者那樣“愉快”。他們可能更入迷,更狂喜,體驗到更高度的“愉快”(這個詞太弱),勝過一般快樂的和健康的自我實現者。但我有時得到這樣一個模糊印象,覺得他們也容易,甚至可以說更容易受到一種宇宙悲哀或存在悲哀的侵襲。對於人們的愚蠢、自我挫敗、盲目、彼此的殘酷對待、目光短淺等等感到憂心忡忡。也許這種哀愁來自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強烈對照,超越者很容易生動地看到這種理想,而且在原理上也很容易達到。也許這是超越者必須付出的一種代價,以抵償他們對世界的美,對人性的神聖可能,對那麼多的人間邪惡的非必要,對似乎顯然需要一個良好的世界等等的直接觀察。

例如,一個民主的政府,協同的社會製度,為了人類的善而進行教育,而不是為了較高的智商或更熟練於某一原子化的工作而進行教育等等。任何一位超越者都能坐下來並在五分鍾內寫出一個實現和平、友誼和幸福的計劃,一個絕對實際可行、絕對能夠做到的處方。但他卻沒有把所有這一切都做起來,或者正在這樣做,卻做得那麼遲緩,致使大屠殺、大破壞搶先一步。毋庸置疑,他會感到哀愁或憤怒或不耐煩,盡管從長期來看,他是一個很“樂觀”的家夥。

與僅僅健康的自我實現者相比,超越者更容易解決有關“精英論”的深刻衝突,那是自我實現學說中所固有的,因為自我實現者和一般人比較起來,終究是更優越的人。衝突有可能解決,因為他們能很容易地同時生活在缺失領域和存在領域,他們能很容易地使每一個人神聖化。這表明他們能更容易地調和兩方麵的情況,一方麵是在缺失世界中絕對需要某種形式的現實檢驗、比較和精英論(你必須為了工作挑選一名技藝高超而不是低劣的木匠師傅;你必須在罪犯和警察、病人和醫師、誠實人和騙子、聰明人和笨蛋之間做出某種區分);另一方麵是人人都有的超限的、平等的、無法比較的神聖性。

在一種非常重視經驗和實際需要的意義上,羅傑斯談到“無條件的積極關懷”對於有效的心理治療是一種先決條件。我們的法律禁止“殘酷而異常的”懲罰;即,不論一個人犯了什麼罪,他必須被當作一個有尊嚴的人來對待,不能降低到一定限度以下。正如宗教的有神論者所說:“人人都是上帝的孩子。”

對於每一個人,每一個生物,甚至那些美麗的無生物都能非常容易、非常直接地在其現實中感知這種神聖性,他幾乎一時一刻也不會忘記它。這種感知和他的極優越的對缺失領域的現實檢驗相融合,使他能夠成為神一般的懲罰者,對軟弱、愚蠢或不勝任進行對比教育,但這種懲戒和對比不是一種輕蔑,更不是一種壓榨和掠奪,甚至當他以現實主義態度認識到缺失世界中這些可分等級的性質時也是如此。

關於我所發現的這一反論,我有一個非常有用的說法:真正優越的超越性自我實現者對待事實上低下的人總是采取對待一個兄弟的態度,把他看作家庭的一員,必須愛護他、照顧他,不論他做了什麼事,因為他終究是家庭的一員。但他仍然能像一位嚴厲的父親或兄長那樣處理事務,而不僅僅作為一位寬恕一切的母親或慈母般的父親,這種懲罰和神一般的無限愛護是完全相容的。從超越的觀點看,而且能很容易看出,即使是為了越軌者自身的利益,這時也最好是懲罰他,使他受到困難的挫折,對他說一聲“不”,而不是滿足他或討好他。

我的深刻印象是,超越者更顯著的特征是:在知識的增進和神秘感、敬畏感的增強之間有正向的關係——而不是更通常的反向關係。當然,在大多數人眼裏,科學知識被認為是一種削弱神秘感的力量。因為對於大多數人而言,神秘孕育著畏懼,削弱神秘也就意味著削弱畏懼。於是,人們把求知作為減輕焦慮的手段。

但對於高峰體驗者特別是超越者,以及一般的自我實現者而言,神秘與其說是令人生畏的,不如說是有魅力的,是一種挑戰。自我實現者在一定程度上容易對已知的事情感到厭煩,雖然這種知識可能有用。高峰體驗者尤其是這樣,因為在他們看來,神秘感和敬畏感與其說是一種懲罰,不如說是一種獎賞。

不管怎麼說,我在我曾訪談過的最有創造性的科學家中發現,他們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容易進入一種心醉神迷的欣喜狀態,自覺無知,謙卑,自視渺小,在廣闊宇宙麵前的敬畏,或在蜂鳥嗡嗡聲前的眩暈,或如嬰兒般的神秘。所有這些混為一體,是一種積極的獎賞。

因此,謙卑和承認自己無知,但又幸福愉快,這就是科學家作為超越者的感受。我們可能也都有過這樣的體驗,特別是孩提時期。不過超越者似乎更經常如此,感受也更深,也最珍惜這些感受,認為是生活中的高潮。這種說法的含義既適用於科學家,也適用於神秘主義者,也適用於詩人,藝術大師,企業家,政治家,母親們和許多其他類型的人。無論如何,我認為這既是一種認識理論,也是一種可以驗證的科學理論,即在人性最高發展水平上,知識和神秘感、敬畏、謙卑、終極的無關、尊崇以及奉獻等情感是正向關係而不是反向關係。

在我看來,超越者應該比一般自我實現者更不怕“怪人”和“刺頭”,因而也更有可能善於鑒別和選拔有創造力的人才(這樣的人有時候看起來是很古怪的)。我推測,自我實現者一般是重視創造性的,因而能做出更有效的人才選拔(因而也應該能使最佳人選擔任經理、人事幹部或顧問)。但要能賞識威廉·布雷克式的人物,需要對超越有更深的體驗和更大的重視。類似的鑒別力在對立的一極也適用:超越者也應該更善於識別那些沒有創造力的怪人和刺頭,我覺得,這樣的人在數量上要比有創造力的更多。

我在此提不出實際的經驗,這是理論的推導,作為一種易於驗證的假設提出來的。

從理論上推導,超越者應該更能“諒解惡”,這是就諒解惡有時是不可避免的意義說的。而在更廣闊的整體論的意義上說,甚至是一種必需,即“從上麵”在一種神一般的或奧林匹斯山神的意義上說是如此。由於這意味著對惡的更深刻的了解,它應該能夠引起更大的同情而又更不含糊和更不退讓的對惡的戰鬥。這聽起來似乎矛盾,但稍微想一想,就能看出一點也不自相矛盾。在這一水平上而言,更深的了解意味著有更強大(而不是更微弱)的武器,更有決心,更少內心衝突,不模棱兩可,不追悔,因而能更迅速地行動,更堅定不移,更有成效。假如需要,你能懷著同情心打倒某一惡人。

我渴望能在超越者中發現另一似乎矛盾的現象。他們更容易認為自己富有才華,是一個具有更高智慧或更高領導藝術的、“超個人”的、臨時的監護者的工具。這好像是一種特異的客觀或對自己的超脫,那在非超越者看來有點像驕傲、浮誇、甚至妄想狂。我發現最能說明這個問題的例子是懷孕的母親對她自己和她的未降生的孩子的態度。什麼是自我?什麼不是自我?難道她無權這樣要求,這樣自我讚美,這樣驕傲嗎?

我想我們聽了這樣的話:“我是完成這任務的最佳人選,我請求你把它交給我。”這時我們一定會感覺到吃驚,正像你聽到同樣可能的判斷——你是完成這一任務的最佳人選,因此,取代我做這件事是你的責任。對此,難道你不會感覺到吃驚嗎?超越隨帶著“超個人”的忘我。

就神學或非神學的意義來說,超越者大體上(我沒有資料)更易於有深刻“宗教的”或“重視精神生活”的。高峰體驗和其他超越體驗實際上也可以看作“宗教的或精神的”體驗,隻要我們對後一類概念重下定義,排除那些曆史的、因襲的、迷信的、習俗的附加含義。僅僅從因襲的觀點看,這樣的體驗的確能被認為是“反宗教的”,或宗教的替身,宗教的代理,或一種“關於通常被稱為宗教或精神性的東西的新說法”。某些無神論者比某些牧師遠為虔誠,這種似乎矛盾的現象很容易驗證,因而能獲得操作上的意義。

或許在這兩類自我實現者之間可能顯露的另一定量性質的不同——我還不能完全肯定——是超越者更易於做到超越自我,超越自我同一性,超越自我實現。說得更明確些,我們也許可以說,關於健康型的自我實現者我們的說明已經很充分了,說他們主要是堅強的個性,他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他們到哪裏去,他們需要什麼,他們擅長什麼,一句話,他們是堅強的自我,善於正確地運用自己的力量,按照他們自己的真正本性發揮作用。但這自然還不足以說明超越者。超越者當然是這樣的,但他們又不止於此。

由於缺乏具體資料,我僅把這作為一種印象:超越者由於更容易領悟存在王國,因而會比更實際的自我實現者有更多的目的體驗(本來麵目的體驗),更多的入迷體驗。那是我們在兒童中常常可以看到的,他們會看著一個水坑中的光色發呆,或非常有興趣地注視著雨珠沿著玻璃窗向下流動,或撫摸皮膚的平滑,或追蹤毛毛蟲的蠕動。

在理論上,健康型的自我實現者應該較重實用,而超越者則應該多些道家思想。由於存在認知的存在,種種事物看起來更像是一種奇跡,更完美,正如它理應成為的樣子。因此,存在認知很少有改造對象的衝動,因為對象的本來麵目就很姣好,不那麼需要改造或打擾。因此,更大的衝動應該是僅僅注視它和審查它而不是對它或用它做什麼事。

越過矛盾心理雖然沒有添加任何新的東西,但卻把上述的一切和全部內容豐富的弗洛伊德理論結構緊緊維係在一起,這概念我認為更有助於說明一切自我實現者的特征,並可能證明在某些超越者中更適用。它表示全心全意和無衝突的愛,接受、表露,而不是更常見的愛與恨的混合,這種混合物常被當作“愛”或友誼或性欲或權威或權力等等。

最後,我請大家注意“報酬水平”和“報酬種類”問題。盡管我不能肯定我的兩類自我實現者在這方麵會有多大不同。最重要的是這一事實本身,即除金錢報酬外還有許多種類的報酬,而隨著物資的豐富和人品的成熟,金錢作為報酬的重要性在不斷減退,高級的報酬形式越來越重要。而且,即使在金錢報酬仍然顯得重要的地方;那也往往不是因為它自身原有特性的原故,而是作為地位、成功、自尊的一種象征,有了它可以贏得愛、讚美和尊重。

這是一個易於調查研究的題目。我收集廣告已有一段時間,這些廣告有為和平隊和誌願服務隊尋求工作者的廣告,有時甚至是尋求不那麼熟練的藍領雇員的廣告,但都是期望專業的、行政的或執行的雇員。在這些廣告中有吸引力的誘餌已不僅僅是金錢,還有高級需要和超越性需要的滿足。例如友好的共事者,宜人的環境,有保障的未來,鞭策,成長,理想的滿足,責任,自由,一種重要的產品,對他人的同情,有益於人類,有益於國家,有實踐個人想法的機會,能使你感到自豪的公司或團體,合理的學校製度,甚至有意思的釣魚活動,有美麗的山峰供你攀登等等。和平隊走得更遠,以致把低工資和工作艱苦、要求自我犧牲等等作為一種引誘,說明這一切都是為了幫助他人。

我設想,更高的心理健康者會更看重這些種類的報酬,隻要錢夠用,有恒常的經濟收入就行。自然,會有很大比例的追求自我實現的人或許已經以某種方式把工作和娛樂融合為一,即他們熱愛他們的工作。你也可以說,他們已經以某種方式從他們作為一種消遣的工作中得到報償,從能使他們得到內在滿足的工作中得到報償。

我能想到的進一步調查有可能在我的兩類自我實現者之間發現的唯一不同是:超越者可能會主動尋求那些更有可能帶來高峰體驗和存在認知的工作。

談到這一點的一個理由是:我相信在設計優美心靈組織、良好社會時,必須在理論上將領導和特權、剝削、財產、奢侈、地位、統治他人的權力等等分開。我能看到的唯一途徑,使較有能力的人,使領導者和經理免遭仇視,免遭弱者大力妒忌,免遭被剝奪,基本社會權利者、能力較差者、需要幫助者忌恨,免受競爭失敗者顛覆的唯一途徑是付給他們不是更多或是更少的金錢,而是付給他們“高級的報酬”和“超越性報酬”。顯然,這將使自我實現者和心理發展較差者兩方麵都感到滿意,並將抑製相互排斥和敵對的階級或等級製度的發展,那是我們在人類曆史上屢見不鮮的。要使這一後馬克思的、後曆史的可能成為實際,我們需要做的就是要學會不付給太多的金錢報酬,即更重視高級的而不是低級的東西。在這裏也有必要消除金錢的象征化,即不應該讓它象征成功、值得尊重或值得愛。

在理論上,這些改變應該是完全可行的,因為這完全符合自我實現者的潛意識的或不完全意識到的價值生活。雖然這一世界觀究竟是或不是超越者更突出的特征仍然有待揭示,但我推測是這樣的,主要的理由是,曆史上神秘主義者和超越者從來都似乎自發選擇簡樸生活而避免奢侈、特權、榮譽和財富。“普通人”因而大都愛戴並尊敬他們而不是害怕和仇視他們。這也許能成為設計美好世界的一種幫助,使最有能力的、最清醒的、最有理想的人能被選擇、被擁戴為領導者、導師、仁慈而不自私的當權者。

有可能我所說的超越者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更易於成為謝爾登式的外向結構,而那些不經常超越的自我實現者似乎更常常是中層結構。我提及這一點僅僅因為這在大體上較易於驗證。

也許很多人對此極難置信,但我必須明確地說,我曾在企業家、事業家、經理、教育家、政界人物中發現也有很多超越者,正如我曾在宗教界人士、詩人、知識界人士、音樂家和其他被認為是超越者和已有定論的超越者中所發現的那樣。我必須說,這些“專業”每一種都有不同的風俗,不同的行話,不同的外表,不同的服裝。任何執政者都將談論超越,盡管他連超越的最明顯的特征是什麼也不了解。而大多數企業家將會小心翼翼地掩藏他們的理想主義、他們的超越性動機和超越性體驗,裝出一副“堅韌不拔”、“現實主義”、“隻求私利”的樣子,並且用精辟的話語所突出的各種說法來表示他們很膚淺,所有的一切隻是出於防禦。他們更真實的超越性動機往往並不是遭到壓抑,而僅僅是被抑製著。我有時發現很容易就能突破表麵的保護層,隻要提出一些非常直率的非難和疑問。

我還必須審慎從事,以免給人一種假象,好似我有數量眾多的研究對象(我較詳訪談和觀察過的隻有三四十人,另有一二百人隻是一般的交談,讀過有關的材料,進行過觀察,但不是很仔細,也缺乏深度),好像我的資料很可靠(這都是探索或調查或草測,而不是審慎的最後研究,是初步的接觸而不是正規印證的科學,那些要到以後才會到來),或者我的選擇有代表性(我選擇的是我能得到的,主要集中在最好的抽樣上,包括智力、創造性、性格、力量、成功等條件)。

我必須堅持說,這是一種依據經驗的探索和報告,是關於我所認識到的問題的報告,而不是出自我的夢幻。我發現,假如我願稱這些報告為前科學而不稱之為科學的話(科學一詞在許多人看來意味著印證而不是發現),那將有助於消除我在自由探索、提出論斷和假說科學時的不安。無論如何,本文中的每一論斷大體上都是可以驗證的,無論你從論斷的正反哪方麵證明,結論肯定是正確無誤的。他們並不忽視未知的東西,不否認它或躲避它,也不力求掩飾仿佛已經了解它,他們也不過早地組織它、分割它或對它分類,他們並不依賴熟悉的事物。他們對真理的探索,也不強求確定、保險、明確和有條理。

自我實現者的創造之源

隻有改變傳統創造力的觀念,才能再著手研究真正健康的、高度發展和成熟的、自我實現的人。首先,我必須放棄那種陳腐思想,即認為健康、天賦、天才和多產是同義的。我的研究對象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在特定意義上,他們雖然是有創造力和健康的,然而在通常的意義上,他們卻不是多產的。他們既沒有偉大的天才和天賦,也不是詩人、創作家、發明家、藝術家,或有創造性的知識分子。而且這一點也是不言而喻的,即某些最偉大的人類天才肯定不是心理健康的人,如瓦格納、梵穀、拜倫等。有一些是心理健康的,而另外的一些則不是,這是很清楚的。我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偉大的天才不僅多少有賴於性格的優良和健康,而且也有賴於我們對之了解很少的某種東西。例如,有些證據表明,偉大的音樂天才和數學天才,更多的是通過遺傳而來,而不是後天獲得的。看來很清楚,健康和特殊天才二者是獨立的變量,它們可能隻有微弱的關聯,也可能沒有關聯。

我們也可以承認,心理學對於天才類型的特殊才能所知甚少。這方麵我不準備多說,我隻限於談那種廣泛的創造性,這種創造性是每個人生下來就有的繼承特質。看來,這種創造性與心理健康是互為變量的。

而且我發現,我已經像大多數人一樣,變得根據成果考慮創造性了,並且我已經身不由己地把創造性隻局限在人類努力的某些傳統領域上,我無意識地假定:任何畫家、任何詩人、任何作曲家,都過著創造性的生活。理論家、藝術家、科學家、發明家、作家可能也有創造性,而其他的人則可能沒有創造性。我不知不覺地假定,創造性是某些專業人員獨有的特權。

但是,那麼多的實驗對象否定了我的那些假設。例如,一名婦女,她是沒有受過教育的、貧窮的、完完全全的家庭婦女和母親,她所做的那些平凡工作沒有一件是創造性的,然而她卻是奇妙的廚師、母親、妻子和主婦。她不用花很多錢就能把家裏布置得很溫馨。她是一個完美的女主人,她做的膳食是盛宴,她在台布、餐具、玻璃器皿和家具上的情趣是無可挑剔的。她在所有這些領域中,全都有獨到的、新穎的、精巧的、出乎意料的、富有創內含的造力。我的確應該稱她是有創造性的。我從她那裏以及像她一樣的其他人那裏學到:第一流的湯比第二流的畫更有創造性;一般來說,做飯、做父母以及主持家務,可能具有創造性,而詩卻並不一定具有創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