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竇孤山,活了半輩子,最害怕兩件事:一是年輕女人滴淚,當其時也,竇孤山心中滴血,恨不得那女人是電視人物,可以一撳開關叫她消失;二是同行送高帽子,當其時也,竇孤山的智商降為零,總是感情用事,活端端把自己當了黃鱔由別人去剮得鮮血淋漓!此刻,夏商周分錢不花的紙帽兒排闥而來,把個竇孤山刺激得忘乎所以:“呀!夏先生你讀過麼?見笑見笑,”夏商周沒想到這家夥如此經不住吹捧,不覺大喜,繼續一陣昏捧:“那還用說,先生你的作品,大陸有幾個人敢與你相提並論呢?真是的!現在的小說,有幾篇能跟先生的作品一樣,流傳後世呢?不要說多了,五十年後有人翻看,那絕對就跟《紅樓夢》一個檔次了!《紅樓夢》兩百多年了,雖然隻有專家如你我,還在翻翻看看,也夠意思了嘛!現在可好,遍街都是不在紅樓上做夢了的曹雪芹,生產了一地攤一地攤的玩意兒。想當初,秦始皇焚書,燒得天下幹幹淨淨,找塊打小孩的竹板兒都沒有!現在呢,造紙廠毀書,廢物利用,見了那些剛出版的玩意兒就搶購。怪不怪?媽媽的還越毀越多了,四處都不缺擦屁股的紙!但是,先生你的作品,敢斷言,即使秦始皇再世再燒,也有民間收藏家收了藏了傳之後世,即使造紙廠再造紙漿,也毀滅不到你名下來,所以兩百年後,先生的小小說還是會有專家翻看研究的。聽說先生你最近又改換文體,寫劇本了麼?”
竇孤山好比燒紅了的烙鐵忽地被人噴了口冷水,隻聽得噝的一聲:“嘖,你消息靈通呀!”
夏商周察覺對方尚未完全昏場,心中批評自己太性急:高帽兒、迷魂湯還沒甩夠灌夠,怎能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題呢?便道:“竇先生,以你的功底,如果改寫劇本,那絕對蓋了老舍呀曹禺呀的帽兒,更別說什麼湯顯祖、關漢卿、李漁這幫古典派了。憑我的直覺,先生這部劇絕對是先鋒派超現實主義的,至少是讓第七代導演有英雄用武之地的千古絕響……”
夏商周哇哇大發議論,口吐白沫,仿佛抽了羊角風。竇孤山閉目聽得呻吟喘氣,感覺自己成了反彈琵琶伎樂天,在這氛圍中飛來飛去,幻變著飛天的美妙姿勢,幻想著國家台的飛天大獎。好萊塢的奧斯卡金像,得抱他媽一大堆回來!夏商周見火候已到,方使出看家本領:“竇先生你完全了解,一部戲要引起轟天效應,必須具備兩方麵的先天條件不可:一是你的劇本,那不用說;二是我的,呃,你的導演,非得要學貫古今、對世界潮流有深刻的了解……”
竇孤山點頭讚同:“夏先生是個明白人,我這部戲麼,就是打算請大腕名導,他們實在忙不過來,抵死了,也得請個名人來客串……”
夏商周如挨當頭棒,腦袋嗡的一聲,心想自個兒吹過了頭,把張王趙李也搬出來跟自己搶飯碗了。橫了心,豁出一副置之死地的架勢:“張藝謀麼,哼哼,早已過時了。薑文怎麼能搞導演?幾部小電影鬧來玩玩可以,他有本事駕馭鴻篇巨製麼?”
竇孤山聽夏商周著急得像瘋狗咬人,心中暢快之極!他不想再跟這個江湖浪人瞎扯淡了,懶懶地伸個腰:“夏先生,就這樣吧,等到鞏俐來找你的時候,或者那一幫子大腕名導都自殺死絕,我們會,當然請你出山的……”
夏商周差點噎死,繼而紅了眼,惡狠狠地說:“竇先生,想不到你是這樣不通情理的人!我走遍祖國大江南北,沒遇見過你這種製片人,簡直什麼都不懂,‘日不籠統,貓鑽灶孔’,你他媽根本不是那回事,你他媽完全******……”
竇孤山冷靜地站起,從牆上拿下一把彝刀來,直指了對方的臉:“老子的媽教我說,遇見你這號‘亞視’漢奸,先就該給你******一刀……”
夏商周霍地彈起來,奪門絕塵而去。耳中回響著竇孤山嘿嘿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