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枝牙關一錯:“娘的,老娘當不成,別人也休想當穩!老娘在劇組一陣昏攪,要弄得那個代理,哼,自動讓位!你信不信?”
雷電一見女人變臉變色,腦中忽然閃現出“司馬女”臨終的獰笑,慌忙應酬道:“那肯定那肯定,呃,當年,武則天不是把老公、兒子硬逼得退位了麼?”有了曆史依據,魏一枝心頭好過了些:“竇哥兒不定睡著了,我們去看看,呃,今兒,我請你吃飯……”當“第五代”與“第八代”用午餐填平代溝之時,方而正得到筱廣華的飛報,知道竇孤山出了車禍,野心果然勃發,頓時著手:一麵告誡小鋼炮封鎖消息,名義上是擔心劇組內亂;一麵放寬政策,主動將說戲上課的特權下放給了夏商周,自己匆匆趕到醫院。竇孤山醒過來,見柳姹紅變成了方而正,心中輕鬆了些,笑道:“嘿嘿,看來,我真的不行了,你們輪流來搞臨終告別儀式了……”
方而正直奔主題:“竇哥,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劇組呢,不可一日無製片人,你現在歇著,總得確定個代理,不然,原定幾天之內開機,怎麼能實現呢?”竇孤山仍笑開了臉:“你的意思是……”方而正迫不及待主動請纓:“我來代理!事實上,一個劇組,最有權力的是製片人,最有威望的是導演,二者合一,誰敢亂來?曆史上有根據:一代大師卓別林,不正是集製片、編劇、導演、作曲於一身的典型範例麼?”
竇孤山的熱笑轉作了冷笑:“我看你,倒真是像卓別林演的那個“獨裁者”!老子還沒死,你就等不得,來逼宮了?”
方而正誠懇道:“竇哥,我這是為你分憂呢!反正你得找個代理,未必你放心讓別人去幹?我們十幾年交情了,我們在劇組合作這麼久了……”竇孤山血氣上通,又不敢亂動,強忍火氣道:“是呀十幾年了,老話說日久見人心,我他媽怎麼十幾年了,對你還是一無所知?這事兒,你別給我說!說到底,咱倆都是打工的,有本事,給柳老板說去!娘的,老板說了算!”
方而正被唾手可得的製片人燒昏了頭,不依不饒地逼道:“那好,我去說!柳老板如果問到竇哥的態度,我就說你全同意,怎麼樣?”竇孤山肋腔一陣大痛,呻吟道:“嗯……”
方而正見狀大喜:“竇哥同意了?同意了就好,我這就去!”說畢,把可憐的“大哥”扔下,自己風火走人。竇孤山悲從中來,想到自己對人際關係的日常審定,理論上似乎是完全正確的:比如“有錢就有朋友”,比如“大難臨頭各自飛”,比如“隻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這些個,自個兒平常清楚得很,因此心態準備頗為充分,不怕落難時節的冷眼,落井時刻的下石。但當生活中的真情景腦震蕩般驀然降臨後,自己竟然吃不住勁!說到底,自己還是一個可憐兮兮的小人物:可以欣賞品味驚濤拍岸、雷電轟鳴、懸崖飛身、子謀父命的藝術品,卻無膽無力泛舟於險惡恐怖的洶湧人海之中……一個女子悄然而進。竇孤山閃眼看去,心頭一熱:“哦,楊笑芳!”
楊笑芳秀靈的臉兒還是那樣未語先紅:“竇老師……”
竇孤山訝然道:“怎麼,你還沒回海邊去?”
楊笑芳將水果放下,著急製止道:“老師,少說少問……”
竇孤山口中喃喃:“不重不重……沒事沒事……”
楊笑芳仔細審視了老師的傷處,端來水,把竇孤山沒洗的臉洗了,汙穢的腳擦了,掖好被,又削開了蘋果,無聲無息地推翻著竇孤山對人生一團漆黑的看法。竇孤山沒想到這個嬌小玲瓏的女學生竟是一個藏在暗處的有心人,呃。他不敢希望的事兒偏偏會成為現實,他希望的事兒沒一件不讓他失望。哦,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無端遭了腦震蕩後的意外麼?竇孤山品著楊笑芳喂進嘴裏的蘋果,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