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呼國慶都一一笑納了……
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範騾子。
範騾子應該是最早得到消息的。當他知道呼國慶要下台時,一下子高興壞了!就猛喝了些酒。要擱平時,酒也就是喝到了七八分的樣子,可他因為鬱積太久、仇恨太多,心裏突然這麼一暢快,就喝得有些猛,喝著喝著,那酒勁自然就上頭了。酒壯人膽哪,於是,借著幾分酒力,他就大白天挎著一支大號手電筒,搖搖晃晃、大大咧咧地到縣政府大院裏來了。
進了院子,他馬上就捏亮手電,對著辦公大樓,四下裏亂照了一氣!有人圍上來,好奇地問:“騾子,你這是幹啥呢?”範騾子吐著滿嘴酒氣說:“停、停、停電了不是?聽說停電了?我來給你們照、照個亮!”有人說:“騾子,你是喝醉了吧?誰說停電了?”騾子就一邊四下裏打著手電,一邊擠擠眼說:“這、這事誰不知道?滿大街都知道!你還不知道哩?我來給你們照、照照……”有人就逗他說:“騾子,你是來要錢的吧?”範騾子就嘟囔著說:“黑、黑呀,太黑了!太黑了!”
就這樣,範騾子在大天白日裏打著手電筒,在縣政府的辦公大樓上一層一層地走,一邊走一邊嚷嚷著……他先是到各局委走了一遍,進這個門出那個門,後邊跟著一群看熱鬧的。有人好心好意地勸他說:“騾子,算了,回去吧,回去吧。”他就咧著大嘴高喊:“停電了?停電了!縣政府也有停電的時候?!”見有人在他身後指指點點地笑他,他就突然轉過身來,用手電照著人家的臉,高聲說:“我就是範騾子!範騾子就是我!誰不要臉?我不要臉!……”有人實在看不下去,就拽住他說:“騾子,你是喝高了,走吧,走吧。”他就猛地一甩胳膊,高聲喝道:“我走?叫我走?還不定誰走哩!”
最後,範騾子竟然打著那支手電闖進了呼國慶的辦公室。本來,當他一跨進樓道這頭的時候,政府辦公室的幾個人已經把他給攔住了,可範騾子一邊掙紮一邊不停地大聲吆喝……於是,呼國慶就沉著臉說:“讓他進來吧。”
幾個人手一鬆,範騾子就踉踉蹌蹌地闖進來了。進門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似乎也不敢太張狂,可他還是把手電捏亮了,他拿著手電四下裏照了照,故作驚訝地說:“這屋怎麼這麼黑呀?停電了?”
呼國慶坐在那裏,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是啊,停電了。”
範騾子噴著滿嘴酒氣說:“縣長……也有停電的時候?”
呼國慶很平靜地說:“電這東西,可不管你是騾子是馬,它該停就停。”
範騾子晃著手電說:“操,它也是六親不認哪?!”
呼國慶說:“人有人的規則,電有電的規則。電是按線路走的,它一短路,親爹親娘也沒辦法。”
範騾子說:“那是。我手電都拿來了,就是給你照路的,前頭的路老黑呀!”
呼國慶說:“路是人走的,有人怕黑,有人不怕黑。朗朗乾坤,怕什麼?!”
說著,說著,範騾子的酒勁又上來了,他晃著手裏的電筒,徑直照到了呼國慶的臉上!說:“姓呼的,你,你行,行啊。你是螞蟻尻象——大玩家!油鍋裏滾嘰吧——鋼鳥一個!飛機上放腰水——尿哩高!蠍子貼膏藥——又黑又毒!……”範騾子到底是幹過鄉黨委書記的,連醉話也是一套一套的。
手電的強光一晃一晃地照在呼國慶的臉上,可他仍是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裏。
麵對醉醺醺的範騾子,他覺得他是到了一個關口了,當人格和尊嚴受到侵害的時候,也可以說是到了檢驗他是否具有靜氣和定力的時候了。在經過了一些事情之後,他覺得他的定力太有限了,在這塊土地上做事,沒有足夠的磨力和耐性是不行的。而且,他也想給人們造成一種誤解,這誤解就是一把丈量人心的尺子,他要好好測一測……
範騾子見呼國慶一聲不吭,就更猖狂了。他逼到跟前來,噴著滿嘴唾沫星子,用手電筒直直地照著呼國慶的兩隻眼睛,說:“姓呼的,老天有眼哪!毛主席有個‘七律’你知道不知道?那題目叫個啥子、啥子《 送瘟神 》,我今天是特地送你來了。”
呼國慶微微一笑,說:“騾子也蠻有人情味嘛。”
範騾子乜斜著眼說:“人都有畫句號的時候。你也該畫句號了吧?我給你畫一個?”
呼國慶平靜地說:“好哇,畫吧。”
範騾子把手電筒“咚”的往桌上一放,竟然把腰上的皮帶扣解了,他一邊解褲子一邊放肆地說:“我這鳥筆可不好使哇,我用尿給你畫個句號吧!我、我給你、你畫得圓、圓一點……”
呼國慶心裏的怒火“噌”一下躥起來了,身上的肉直顫,他覺得他的忍耐已經超過極限了!他真恨不得揚起手,扇他一耳光!可他突然憶起了官場上的一句老話,叫做“寵辱不驚”。什麼是“寵辱不驚”?又有誰能做到“寵辱不驚”呢?於是,他緊咬著牙關,仍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心說,尿吧,我要看看你是怎樣尿在縣長辦公室的!
就在範騾子甩出“家夥”,準備用尿給呼國慶畫上一個大“句號”時,秘書小趙和辦公室的人都跑了進來,小趙一把抓住範騾子,說:“老範,你這不是胡鬧嗎?快,快把‘家夥’裝起來吧!有你的電話。”
範騾子掙著身子說:“啥、啥電話,不接!……”
小趙把手機遞到他的麵前,說:“縣委王華欣書記的電話,你也不接?!”
聽到“王華欣”三個字,範騾子怔了一下,訕訕的,還是接了。然而,電話裏隻傳出了一個字。那個字似乎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滾!!”
就是這一個字,範騾子一屁股出溜在地上,又成了一攤爛泥了……最後,還是小趙給他係上褲子的扣,把他像拉死豬一樣地拖出去了。
呼國慶仍是一動不動地在那兒坐著……
當天晚上,“句號事件”很快就在全縣傳開了。正是範騾子的過激行為使呼國慶扳回了難得的一分。在這種時候,範騾子本不該出現的,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況且,範騾子又是給人家行過賄的,現在,人家要走了,你跑去大鬧,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人指使?而呼國慶的沉默,卻使他表現出了一種讓人不得不佩服的大氣!
據說,縣委書記王華欣知道以後,把範騾子叫去,破口大罵,把他罵得狗血淋頭!說他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五、釜底抽薪
風向說變就變。
誰能想得到呢?頭天還是東南風,花花眼兒就成了西北風了。
二十四小時之後,市委組織部長坐著一輛“奧迪”匆匆趕到了縣城。部長並沒在縣城過多地停留,他隻是把縣委常委召集在一起,當眾宣布了市委的決定:任命呼國慶為潁平縣縣委書記。同時,免去原縣委書記王華欣的職務,另行分配工作……
這個決定就像是晴天霹靂,一下子把王華欣打蒙了!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裏,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的手一直抖著,幾次想端茶杯都沒端起來……最後,他終於端起了茶杯,“啪”一下摔在了地上,說:“這是幹什麼?突然襲擊嗎?!我不走!”
這個決定確實太突然了。組織部長料定王華欣會有意見,就很嚴肅地說:“老王哇,有意見可以提嘛,還是要服從組織決定。你跟我走吧,李書記要找你談話。”
王華欣氣呼呼地說:“我不去。”
於是,部長站起身來,走到王華欣的跟前,拍了拍他,緩聲說:“老王,走吧,走吧,跟我走。”就這樣,在組織部長的一再勸說下,王華欣才勉強跟他同車走了。
散會以後,王華欣前腳剛走,縣委辦公室主任就把那輛“一號車”派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對呼國慶說:“呼書記,你坐這輛車吧?”
呼國慶微微笑了笑,說:“噢,一號車?”
辦公室主任連連點頭說:“一號車,一號車。”
呼國慶說:“這樣不好吧?”
辦公室主任忙說:“這也是為了工作……”
呼國慶淡淡地說:“開回去吧,我不坐。”說完,徑直朝他那輛車走去了。
辦公室主任愣在那裏,好半天沒回過味來……
任命下達之後,在潁平縣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人們普遍認為,是範騾子把事搞糟了。他做得太過火,以至於招致了上級的不滿。也有的說,是王華欣指使範騾子告呼國慶的,讓上邊查出來了……知道一些內情的,反而十分迷茫。
呼國慶當上縣委書記後,做的頭一件事,就是開車到呼家堡去了一趟。他覺得應該再去見見呼伯,他知道,如果不是呼伯插手,事情是不會發生逆轉的。可是,等他到了呼家堡,卻沒有見到呼伯。
是呼伯不見他。
村秘書楊根寶對他說:“呼伯說了,他不再見你了,讓你好好工作。”
呼國慶知道老頭的脾氣,他是說不見就不見。於是,他問楊根寶說:“根寶啊,你給我透點信兒行不行?”
根寶嘴很嚴,他搖了搖頭,說:“我不能說。”
呼國慶說:“你多少透一點,也讓我心裏有個數。”
根寶想了想說:“按說,我是一個字都不能說的。這麼說吧,從北京到省裏再到市裏,一直到辦公室的打字員,九個環節全拿下來了。這其中還不包括給省城大學捐助那五十萬。那五十萬你不用操心,因為其中有一個條款,是省城大學每年要為呼家堡培養五名大學生。呼伯說,光一年保送五個學生,十年就是五十個,這就值了……你想吧。”
呼國慶心裏一沉,又問:“呼伯留下什麼話沒有?”
根寶說:“有。兩個字:複婚。呼伯說,還是複婚吧。”
這兩個字,幾乎把他給打垮了!呼國慶沉默了很久,終於說,“根寶哇,好兄弟,無論如何,你讓我再見見呼伯,讓我直接給他老人家說……”
根寶很無奈地說:“你是縣太爺,你想,我能攔你嗎?是呼伯再三叮囑,他不見你了。無論你說什麼,他都不會再見你。呼伯還特意說,讓你自己拿主意!這話,夠重了吧?”
呼國慶不清楚他最後是怎麼離開呼家堡的,也不清楚他是怎麼開著車上了環城公路的,他把車開到了一百二十邁!隻聽風在耳邊呼呼地響著……他覺得他整個人好像是劈成了兩半,一半在說:我不能複婚,就是天塌地陷,我也絕不複婚!小謝是我最愛的女人,她給了我一切,我絕不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上天有眼,給我送來了一個好女人,一個精靈般的女人,我怎麼能拋棄她呢?拍拍你的良心吧……另一半卻說: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如果不做這個官,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是權力讓你結識了她,如果你僅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你會認識她嗎?你要想清楚,丟掉了權力,你也就丟掉了她。在權力的磁場裏,你充其量隻是一個環節呀,假如脫離了權力機器,你就成了一個沒人要的廢物!愛情?愛情又是什麼?那是需要強大的物質基礎作鋪墊的,你懂嗎?!……
公路兩旁,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秋已謝了,大地舒伸著漫向久遠的沉默。經過了一年的供奉,土地顯得很乏、很無力,那漫無邊際的灰色就是大地的語言。它說,我累了,人會累,我也會累呀。一季一季,我已承受了這麼多,我還將一年一年地承受下去。在這塊土地上,活就是一種承受。
呼國慶幾乎要崩潰了。他開著車在公路上跑了一夜!他一次次把車開到了市裏,而後又倒回來;有一次竟開到了小謝的宿舍樓門外,如是者三……
三天後,王華欣悄悄地回到了潁平。走已是板上釘釘了,雖然市委書記李相義再三安撫他,甚至默許他擔任下一任的副市長,可他對此事仍耿耿於懷。當他前去辦公室收拾東西的時候,由於心中那口惡氣實在是難以下咽,他就挺著那微微凸起的大肚子去找了呼國慶。見到呼國慶的時候,呼國慶表現得非常熱情,一邊讓座、一邊吩咐秘書倒茶,還一口一個老書記地叫他。王華欣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秘書,說:“你出去一下。”秘書走出去後,他看了呼國慶一眼,說:“呼縣長,噢,呼書記,有句話我想問問你。”呼國慶說:“老領導,你說吧。有哪些不周的地方,我一定改進。”王華欣說:“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是怎樣讓市委改變決定的?我始終不明白,你究竟使了什麼手段,能使堂堂的一級組織為你出爾反爾?!”呼國慶笑了。呼國慶說:“老班長,你究竟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王華欣說:“真話。”呼國慶說:“好,那我告訴你:不知道。”王華欣說:“真不知道?”呼國慶說:“我真不知道。”王華欣說:“好,到底是年輕有為,幹得漂亮!”接著,王華欣又說:“那麼,我告訴你,作為剛剛到任的市信訪局局長,假如潁平有人來投訴,我還是會受理的。”呼國慶笑著說:“那好哇,有老領導坐鎮信訪,那對我們就是最大的支持!”
王華欣走後,呼國慶站在那裏,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很疼,像針紮一樣……
傍晚時分,呼國慶獨自一人開著車,突然到吳廣文的娘家去了。
進門時,他見屋子裏幾乎站滿了人,那些人都是吳家的親戚,有的還是縣裏的幹部,顯然,他們是正在商量著什麼……見進來的竟然是他,人們一時全都愣了,都用十分詫異的目光望著他,誰也不說話。
呼國慶打了聲招呼說:“都在呢……”說著,徑直走進了堂屋,當他看見吳廣文時,就吸了一口氣,慢慢說:“廣文,跟我回去吧。”
當呼國慶說了這句話後,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人們就像是傻了一樣!
吳廣文的爹咳嗽了一聲,可往下,卻不知該說什麼……其實,他們正在教吳廣文如何寫告狀信呢。
呼國慶當著眾人的麵,又說:“唉,我想過了,不管誰對誰錯,孩子沒有錯。為孩子考慮,回去吧。”
這時,丹丹突然撲到了呼國慶的懷裏,“哇”的一聲,哭起來了……
呼國慶歎了口氣,拍拍她說:“別哭了。不要哭了。拉上你媽,咱走吧。”
就這麼一句話,就像是鬼使神差一樣,吳廣文慢慢地站起身來,沒有再吐一個字,竟然跟著他走了……
一屋人就那麼傻傻地站著,眼睜睜地看著呼國慶把人領走了。廣文娘追到門口,張口結舌地叫道:“他、他、他……”一直到他們走後,廣文娘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流著滿臉喜淚說:“老天哪,他姑爺到底是回心轉意了!”
又過了兩天,範騾子被人秘密地叫到了縣城的一家賓館裏。去叫他的人告訴他說,是上邊有人要見他。然而,當他跨進218豪華套間房門時,卻見一個人背對著房門在窗前站著。那人聽到動靜,仍未轉過身來,隻說:“是漢章同誌嗎,坐吧。”
範騾子沒有坐,他聽出來了,那人是呼國慶。竟是呼國慶把他叫到這裏來的……
這時,呼國慶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說:“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坐下,咱倆交交心。”
範騾子不坐,範騾子就在那兒站著,此時此刻,他心裏的滋味是很難形容的。他就像鬥敗的公雞一樣,滿臉都是遭過羞辱的血紅!
呼國慶緩聲說:“老範,平心而論,那件事,我處理得不夠妥當。我知道,這十年來,你也不容易。有些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到我那裏去,給我塞一萬塊錢,我真是不敢收哇。掏心窩子說,我假如說收了你的錢,又給你辦不成,那我成了什麼了?就是辦成了,我又成了什麼了?人們會怎麼說我?噢,給你送錢就辦,不送錢就不辦?當時,我是有點蒙啊。我也不說我多高尚,我主要是怕,是心裏害怕。客觀上說,當時呢,我認為你是王的人。假如王真心想給你辦,就不會讓你去找我,他是一把手啊。你也知道,那時候,無論什麼事,都得他點頭才行。這件事,在處理的時候,坦白地說,我是有私心的,我擔心這是王耍的手腕。王要辦,是一句話的事情;他讓你找我,我不能不防哇。當然,我當時腦子裏亂,也沒想那麼多,就覺得你既然是王的人,就讓王把事處理掉算了。我也想得簡單了,我以為,王會在私下裏把錢退給你,頂多罵你兩句,也就算了。沒想到,他轉手就交給了紀委的‘二炮’……”
範騾子不吭,他一聲也不吭。他心裏在流淚、淌血,可他一句話也不說!
呼國慶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這件事,要論得失,你失的最多,臉丟盡了,成了一個買官鬻爵者。其次是我,我落了個裏外不是人,成了個陰謀者、小人。這就是咱倆人的下場。而人家,脫得很淨啊!事出來之後,當我聽說,你還借了債時,我心裏很難過……人,都有個三昏三迷的時候哇!”
範騾子滿臉都是淚水,泣不成聲……他心裏說,人咋走到這一步呢!
呼國慶又說:“老範,今天我把你請來,就是要跟你打開窗戶說亮話的。我知道你心裏有恨,恨不能掐死我。你要罵,就罵吧。可有一條,我得告訴你,你的的確確是給人家當槍使了……你要有腦子的話,不用我多說。”
範騾子腦子裏亂哄哄的,想哭、想罵、想喊,可他的頭卻慢慢勾下了……
最後,呼國慶臉色一變,嚴肅起來了。他說:“關於個人恩怨,今天就說到這裏。下邊,我是以縣委書記的身份,正式地跟你談工作。你坐下吧……”
範騾子仍在那兒立著……
呼國慶沉聲說:“坐下!”
範騾子一屁股在沙發上了……
呼國慶說:“關於你的工作問題,我反複考慮了。你也知道,咱縣是煙葉財政,基本上是靠煙葉吃飯的。煙葉收不上來,工資都成問題。所以,我決定讓你到煙草公司去,統管全縣的煙葉收購,你要把全縣三十八個鄉的煙站給我管好……”
久久,範騾子終於抬頭,喃喃地叫道:“呼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