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第三天,梅局長竟主動到賓館裏看他們來了。這一次,梅局長客氣了許多,一見麵就說王書記是他的老領導,是王書記一手提拔了他,老領導專門寫了信,有什麼忙他是一定要幫的。可蔡先生臉上卻一點也不急,蔡先生說,先吃飯吧,咱們邊吃邊談。在宴席上,蔡先生說:“像梅局長這樣的,一定是什麼菜都吃過了。不過有一道菜,是我們鄉下的土產,我保證梅局長是沒有吃過的。”梅局長說:“那好,我一定要嚐嚐。”
最後,自然是讓梅局長品嚐了“女兒涎”。梅局長也自然是讚不絕口!說是平生未見、平生未嚐的一味佳肴,也就不由得多看了八哥兩眼。
飯畢,蔡先生又陪梅局長洗了一道桑拿浴。而後,當兩人坐進日式茶室的時候,關上門,蔡先生才慢聲細語地講了彎店村發生的故事。梅局長聽了,沉思了很久,才說:“原來是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呢?棘手,太棘手了!既然縣裏已經插手了,怕不好辦哪。”蔡先生說:“彎店是王華欣書記過去抓的點,呼國慶這一手純粹是報複。梅局長,你要是能幫這個忙,不但彎店一村的父老鄉親忘不了你的大恩,就是王書記,也會感激你的……”話已說到這一步,梅局長仍沒有鬆口,隻說:“讓我考慮考慮。”
當天夜裏,蔡先生就帶著人返回了。臨行前,他對留下來的八哥說:“閨女呀,咱彎店這一次就靠你了。隻要你能把這二十萬給咱花出去,就有指望了。”
八哥看了看給她撇下的那一箱子錢,流著淚說:“叔啊,咱咋有豬頭進不了廟門哪?”蔡先生說:“閨女,你要是後悔了,就說句話,你叔不難為你。”八哥牙一咬,說:“你們走吧,等我的信兒。”
不久,省裏果然派出了一個調查組,而且聲明要接管彎店村的假煙案。
三、十麵埋伏
一個電話打到潁平,說省裏要來調查組。範騾子先就慌了,他就趕快給呼國慶撥了個電話。
呼國慶接了電話後,沉吟片刻,說:“你馬上過來。”
呼國慶是何等人物,放下電話後,他就明白了,這一定是那姓蔡的在外邊活動的結果!這個假煙案一旦交上去,那麼,過不多久,肯定會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加上王華欣在後邊給他們出謀劃策,任其發展下去,那就不知道還會出什麼事情。省裏一旦插手,隻怕連那些處理假煙的錢也要上交。搞來搞去,七跑八跑的,說不定又會回到姓蔡的手裏。縣裏動了這麼大勁兒,其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這邊呢,他已經把話說出去了,到時候,教師的工資怎麼辦?那不等於他吹牛皮,自己打自己的臉嗎?!況且,就在這段時間裏,告狀信滿天飛!縣城裏已經謠言四起了。有人竟然說他呼國慶曾偷偷地去彎店索要賄賂,因為口張得太大,人家沒有答應,所以才去查人家的。有人甚至說,這是狗咬狗一嘴毛!
呼國慶心想,看來,事態很嚴重啊!
於是,就在範騾子趕到時,縣公安局的楊局長也被他召來了。待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後,呼國慶劈頭就對範騾子說:“你把彎店假煙案的情況給楊局長彙報一下。”範騾子也不知道呼國慶要幹什麼,就一五一十地把彎店製假、販假的情況給楊局長講了一遍。接著,呼國慶很嚴肅地指示說:“楊局長,這是一個上億元大案。上邊非常重視。製假販假,證據確鑿,影響極壞。最近,聽說那姓蔡的四下跑,到處活動,你先把那姓蔡的給我扣起來!”
不料,楊局長卻說:“呼書記,這件事,看來也不是一個人的問題,由公安出麵,怕不大合適吧?”
呼國慶沉著臉,久久不說一句話。他心裏清楚,這個楊局長也是王華欣提起來的幹部,對彎店的情況大概也知道一些,不然,他不會說這樣的話。於是,呼國慶背過身去,輕聲說:“老範,你先出去一下。”範騾子很知趣地退出去了。緊接著,呼國慶背著雙手,在屋子裏一趟一趟地來回走動。他走到哪裏,楊局長的目光就跟到哪裏,可呼國慶根本就不看他,隻是不停地走……過了一會兒,一直等他把聲勢造足了,才突然轉過身來,單刀直入,對楊局長說:“老楊,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是聽縣委的?還是聽王華欣的?!”
這句話問得太猛,太直接!頓時,楊局長頭上冒汗了。他頭上冒出了一豆一豆的汗珠,那汗珠雲集在他的腦門上,像豆花一樣,一片一片地盛開著……片刻,他終於抬起頭來,說:“我聽縣委的。”
呼國慶說:“那好。你馬上把人給我扣起來。三天換一個地方,不允許任何人接觸他!”
楊局長遲疑了一下,說:“扣人我執行,可我隻有十五天的權限。超過十五天,就得報檢察院了……”
呼國慶手一擺,說:“技術問題由你處理。今天務必把人給我抓回來!”
楊局長不由得兩腳一並,說:“是。”
等楊局長一走,呼國慶又把範騾子叫了回來,吩咐說:“等省調查組的人到了以後,你的任務就是陪他們吃好、住好、玩好。記住,關鍵是拖住他們,不能讓他們了解任何情況。”
範騾子說:“這個你放心。可他們要是死追不放哪?”
呼國慶很幹脆地說:“你就往我這兒推。”
中午的時候,呼國慶仍不放心,又給縣公安局的楊局長掛了一個電話。楊局長在電話裏說,他正在調動警力。因為彎店是個大村,怕人手少了會出現意外情況。呼國慶一聽,眉頭皺起來了。馬上對著電話說,立即取消這次行動!楊局長急了,說怎麼了?呼書記,你是信不過我?!呼國慶解釋說,不是不相信你。你講的有道理。我也怕出現意外情況,萬一被群眾圍住怎麼辦?這樣吧,你馬上帶兩個人到我這裏來,就地待命。
放下電話後,呼國慶沉思片刻,又給範騾子掛了一個電話,叫他立即過來。於是,範騾子撂下飯碗,又“橐橐”趕來了。呼國慶匆匆地對範騾子說:“你現在就坐我的車,到彎店去一趟。你一個人去,把那姓蔡的給我請來,就說我要找他談話。”
範騾子說:“他要不來呢?”
呼國慶說:“你一定要把他弄來。你就說,請他來,是要跟他談拍賣機器設備的事。他會來的。”
範騾子走後,呼國慶仍有些心神不寧。他當然知道那姓蔡的不是一個簡單人物。他製假販假這麼多年,已成了氣候了。那“億元村”也不是平白喊出來的。他錢來得容易,撒得就開。再說,這姓蔡的又是有名的大方人,既然如此,誰知道他到底賄賂了多少上層人士?!除了王華欣,他背後還有沒有更厲害的人物?這是不能不防的。如果他得到消息,人一跑,那事就難說了。他覺得這事既然辦了,就必須想得更周全些,得有十二分的把握才行……
呼國慶思前想後,反複掂量,最後,又給省報的副總編馮雲山掛了一個電話。電話響了三聲之後,話筒裏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哪一位?”呼國慶趕忙說:“是馮老師嗎?我是國慶哇。”立時,電話裏的聲音變了,馮雲山十分熱情地對著話筒說:“噢,是國慶啊。國慶,聽說你當‘老一’了?祝賀你呀!你這個國慶,也不請我去你們那裏玩玩。”呼國慶說:“馮老師,我這次就是邀請你的。我正式邀請你到潁平來……不,不是客氣,我是誠心誠意的。你聽我說,我們這裏最近來了一個神人。是,確有其事……我已經試過了,人家是帶功按摩。人家給國家領導人都按過。對,對,放音樂。按頭時放的是《 二泉映月 》,按身子時放的是《 百鳥朝鳳 》,絕了!你不是腰不太好嗎?來這裏住上一段,洗洗桑拿,讓他給你好好按按,一切由我安排!……”馮雲山高興地說:“此話當真?”呼國慶就說:“我馬上派車去省裏接你。”馮雲山對著電話說:“那倒不用了,我帶車去吧。”呼國慶又一次叮囑說:“那好,你可一定來呀!”
放下電話,呼國慶又叫來了秘書,讓他趕快去準備兩份材料,一份要詳,是準備讓省報公開發表的;另一份要簡,是要讓馮總編帶回去,作為“內參”往上邊送的。題目一定要打眼,內容就是彎店村假煙案……秘書聽了,自然不敢怠慢,就急匆匆地準備材料去了。
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半鍾,那電話才驟然響了!
當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有一刻,呼國慶怔怔地站在那裏,似乎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個電話。他想,萬一人跑了呢?
這時,時間已不允許他多想了。當鈴聲響到第六遍時,他快步走上前去,抓話筒時,就像攥了個火炭似的!他對著話筒大聲說:“我是呼國慶。”此刻,隻聽話筒裏說:“呼書記,客人請到了。”呼國慶暗暗地罵了一句,而後說:“人呢?”範騾子在電話裏彙報說:“已經到縣城了。你不是要跟他談話嗎?”呼國慶說:“你馬上把他交給楊局長,交給楊局長之後,你就不要管了。”
於是,這位名為蔡花枝的蔡先生,半個小時之後,就糊糊塗塗地被送到鄰縣一個看守所裏去了。他剛剛被帶走,不到一刻鍾,省調查組一行五人到了潁平縣。領頭的自然是那位煙草局的梅局長。
當天晚上,呼國慶又親自擺酒為梅局長一行接風。在縣委招待所0號廳裏,擺了一桌極為豐盛的酒席:酒上的是“茅台”,煙上的是“大中華”( 真的 )!主菜是從南方空運來的“大龍蝦”……在一旁作陪的範騾子特意給梅局長介紹說:“在我們潁平,這是最高規格的接待。這裏沒有1號廳,1號不好聽不是?在咱潁平,0號就是1號,意為圓圓滿滿,是‘老一’親自出麵才用的。除非省裏來了貴客,一般進不了0號……”
呼國慶打斷他說:“你給省裏領導講這些幹什麼?領導們啥沒吃過?主要是要配合好領導的工作。”範騾子忙又說:“那是。我囉嗦幾句,是想說明縣委的重視……”呼國慶端起酒說:“省裏領導親臨潁平指導工作,縣委能不重視嗎?不要再說了,梅局長,我敬你三杯!”一時杯來盞去,風卷殘雲,縣煙草局的頭頭們輪番上來敬酒,他們也都不說什麼,隻剩下一個字:“喝!”待酒過三巡,呼國慶站起來說:“梅局長,失陪了。我那邊還有個會。”梅局長初來乍到,已喝得迷迷糊糊,就說:“你忙,你忙。”呼國慶卻轉回頭又對範騾子指示說:“老範,我就要求你一條,對省調查組的工作,要人給人,要車給車,全力配合!”梅局長站起身來,一語雙關地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呼國慶出了0號廳,七轉八拐又到了樓上的另一個雅間。那雅間的門上標的是二號廳。推開門,隻見又是一桌豐盛的酒席:酒上的仍是“茅台”,煙上的也是“大中華”( 真的 )!主菜自然也是飛機空運來的“大龍蝦”……客人是剛到不久的省報副總編馮雲山,在一旁作陪的是縣委宣傳部的徐部長等人。進了門,呼國慶三步兩步搶上前去,跟馮雲山握手:“馮老師,實在對不起。有個會,晚來了一步。”馮雲山笑著說:“不晚,不晚,我也是剛到。”待呼國慶坐下後,在一旁作陪的徐部長也趕忙介紹說:“馮老師,在我們潁平,這算是最高規格的接待了。咱這裏沒有1號廳,1號不好聽不是?在咱潁平,2號其實就是1號,是‘老一’親自出麵才用的。除非省裏來了貴賓,一般進不了2號……”
呼國慶又批評道:“你說這些幹什麼?馮老師是省報總編,啥沒見過?啥沒吃過?在馮老師眼裏,這算什麼?咱潁平小地方,要啥沒啥。要不是我親自打電話,你能把馮老師請來嗎?”徐部長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馮雲山很矜持地笑了笑說:“太豐盛了,太豐盛了。像這樣有龍蝦的酒席,在省城,一桌也是要上千元的。謝謝,謝謝。”呼國慶說:“咱閑話少說,倒酒倒酒,馮老師輕易不來,我得跟他好好喝兩杯!”馮雲山馬上說:“酒是不行,我高血壓,肝兒也不好,醫生不讓多喝。”接著,他又暗示說,“那‘神人’倒是可以見一見。”呼國慶說:“那沒問題。先吃飯,今晚上我就陪你去!”聽了這話,馮雲山高興了,說:“國慶,有見報的任務沒有?要有,我回去就發!”呼國慶就隨口說:“回頭再說,回頭再說。”
第二天,梅局長一覺醒來,頭仍是暈暈的,看看表,已近十一點了,卻不見縣裏有人來。梅局長的臉當時就沉下來了。一直等到十一點半,範騾子才匆匆趕來了。他一進門就說:“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來晚了。”梅局長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範騾子說:“梅局長,實在是對不起。昨晚上,局裏出了車禍,傷了好幾個人……”一聽他這麼說,梅局長的臉色才慢慢緩過來了,說:“我們來這裏是工作的。你要有事,可以讓別的同誌來嘛。”範騾子說:“基層這些人,都沒見過啥世麵,我是怕他們照顧不周……”梅局長說:“那好,下午就開始工作!”範騾子抬頭看了看表,說:“先吃飯,先吃飯。”就這麼,三說兩說,就又把這一行人領到餐廳裏去了。這一次,範騾子還特意叫來了一個“酒簍”。在平原,可以說各縣都有這樣的“酒簍”。“酒簍”是專門來陪客的,隻要“酒簍”一上桌,那是一定要喝倒人的。
不料,等菜上齊之後,梅局長突然一變臉,很嚴肅地說:“從今天起,酒是一滴都不喝了。”範騾子訕訕地站了起來,賠著小心說:“梅局長,你是上級領導,到咱潁平,要是酒一滴不喝,我也沒法給縣委交代。這樣吧,入鄉隨俗,不能多喝,就少喝點。”這時,“酒簍”就站起來了。“酒簍”說:“梅局長,你是省裏來的大領導,到咱潁平小縣,那是上上的貴賓!是八抬大轎都請不到的。酒你可以不喝,我的‘段子’你不能不聽。我現在給你講三個‘葷段子’,講了之後,如果有一個人不笑,我把這桌上的酒全部喝光,喝光後我站起就走,絕不再為難領導!這行不行?咋也是到咱潁平來了,禮數還是要講的。對不對?”範騾子在旁邊一唱一和地說:“好,好。你說吧。可有一樣,要是領導不笑,你咋辦吧?!”“酒簍”說:“我不是說過了嗎,要是領導不笑,我頭朝下從這間屋子裏‘骨碌’出去!”於是,“酒簍”就開始講他的“段子”了。
講了第一個,梅局長仍是緊繃著臉,沒笑;講第二個的時候,“酒簍”剛說了一半,隻聽得“噗”的一聲,一口茶水從梅局長嘴裏斜翹著噴了出來,立時就是前仰後合,滿桌大笑!……再往下,就由不得客人了,“酒簍”的才華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他先是敬酒,二是勸酒,三是跪酒( 那是在客人麵前雙膝跪倒,雙手捧著一杯酒,高高舉起,頂在頭上,可以說是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你還能不喝嗎?!)……就這樣,三瓶酒下來,已是一片狼藉!
等梅局長再次醒來,已是華燈初上了。他看了看帶來的四個人,有三個還在床上躺著,吐得是一塌糊塗!梅局長氣呼呼地說:“這酒是堅決不能再喝了!”誰知,晚飯並沒再讓他們到餐廳去吃,卻讓小服務員一一送到房間裏來了。想得倒是挺周到:一人一碗醒酒湯,一碗敗火的綠豆粥,一碟炸好的小饅頭,四樣爽口的小菜,還有水果之類,都是他們心裏想吃的。於是,也就不好再埋怨什麼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範騾子帶著一輛麵包車趕到了招待所,又把他們一一請上了車。待車子開出縣城時,梅局長突然覺得不對勁,就質問範騾子說:“停車!這是到哪裏去呀?”這時,範騾子趕忙解釋說:“梅局長,這是先拉你們到彎店去實地考察一下,彎店就是那個有名的造假億元村……另外,本地也有一些古跡,想你們來一趟不容易,也順路看一看。”梅局長臉一沉說:“老範,你是不是想封鎖我們呢?!”範騾子很委屈地說:“梅局長,你是省裏來的大領導,我就是長一百個腦袋,也不敢封鎖你呀?”一時,場麵就顯得非常尷尬,幾個人都望著梅局長,誰也不敢吭了。
這時,同來的一個女士說話了,這女的看上去有三十來歲,她愛人是省委組織部的,大約是有些依仗,她用手絹拍了梅局長一下,嬌氣氣地說:“梅局長,你不要動不動就板臉嘛。人家也是一片好意……”經這女的從中一說,氣氛才又慢慢地緩過來。梅局長的臉色溫和多了,就說:“老範,你不要計較,我也是為了工作嘛。”範騾子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我是生怕接待不好,完不成縣委交給我的任務。”那女的就說:“梅局長,就按人家老範的安排,去彎店吧。反正早晚要去的。”梅局長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於是,這輛麵包車就順著平原上的大道一路開下去。路上,這裏一個景點,那裏一個景點,這裏一個典故,那裏一個典故,車也就開開停停,範騾子還把照相機帶來了,就這裏照上一張,那裏拍上一景……待車到彎店的時候,天已黑下來了。天黑,梅局長的臉更黑!在車上,麵對前邊的一片燈火,範騾子就那麼伸手一指,說:“前邊就是彎店。你們還看不看了?”到了這會兒,一天玩下來,已是十二分的疲乏了,看梅局長一聲不吭,眾人都說:“不看了,不看了。”
就這樣,一拖拖了三天。到第四天頭上,呼國慶才親自出麵了。這時,省報已登出了潁平縣打假的長篇通訊,題目就叫做《 平原第一案 》。招待所天天都送報紙,想必梅局長已經看過了。所以,當著梅局長的麵,呼國慶就對範騾子說:“情況給梅局長彙報了嗎?”範騾子說:“還沒顧上彙報呢。”呼國慶就很嚴厲地批評說:“你是怎麼搞的,到現在還沒彙報?太不像話了!現在就給我彙報!”範騾子嚅嚅地勾下頭去,也不解釋。於是,一行人來到會議室,分賓主坐下,在縣委書記呼國慶的主持下,範騾子給省調查組念了一遝子準備好的材料……待他念完後,呼國慶鄭重其事地問:“材料就這些嗎?”範騾子說:“就這些。”呼國慶就說:“那好,現在請梅局長作指示。”說完,他率先從提來的一個小包裏拿出了一個小本、一支筆,作好記錄的準備,很認真地望著梅局長。
梅局長冷冷一笑,說:“報紙都登出來了,我還能指示什麼?既然這樣,就辦移交吧。把查辦的一切統統移交給調查組,而後我們再重新複查。”
這時,呼國慶說:“按說,上級派來了調查組,作為下一級,是應該無條件執行的。可現在材料可以移交,這是沒有問題的。至於扣押的那些東西,就無法移交了。”
梅局長質問說:“為什麼?”
呼國慶說:“梅局長,不是我不想交。主要是這個案子目前已進入了司法程序。對蔡花枝,公安局已經立案偵查,檢察院也已正式辦了批捕手續。也就是說,行政上已經無權幹預了。”
梅局長怔了一下,頓時臉紅得像雞血!而後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接著,他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跟他來的一幹人也都魚貫而出……走出門後,梅局長咬著牙暗暗地說:看來,我是敗在那一張張笑臉上了!
當天,梅局長就帶著人趕回省城去了。
四、一粒花生米
蔡先生上路了。
蔡先生是有文化的人,蔡先生從沒上過當,這一次,卻是永遠。
蔡先生臨走前,給娘梳頭。蔡先生是個孝子,每次從外邊回來,都要給娘梳梳頭。可這一次,梳著梳著,那梳子掉在地上了。娘看了看他,娘的眼睛說:“你心裏有事。”蔡先生把梳子從地上撿起來,吹了吹,說:“娘,沒事。”此後,蔡先生就被人叫走了。
走時,蔡先生也有些疑惑,問:“呼書記找我談什麼?”
範騾子說:“那些機器設備,有人要買,出價七千萬。給你明說吧,縣裏想扣下來兩千萬。所以,呼書記想找你談談。”
蔡先生想了想,說:“這事,王華欣書記知道嗎?”
範騾子看了看蔡先生,隻眨了一下眼。
蔡先生領會了他的意思,就說:“那我給王書記通個電話。”
這時,範騾子說:“老蔡,這樣就不好了。你要這樣,我就很難做人了……”
這句話說得有些含糊。蔡先生想,範騾子原是王華欣的人,現在又跟了呼國慶,要是當他的麵打這個電話,騾子的確是有些難堪。也許,他跟王書記私下裏還有接觸?人這東西,很難說呀!於是,他決定跟呼國慶談了之後再說。經過這一次,他也不想再“假”了,他也想“真”哪!要是那些設備能賣七千萬,就是縣裏硬扣下來兩千萬,他不還落五千萬嗎?這就夠他幹些正當生意了。到時候,看你們誰還來查?!這麼一想,蔡先生的心就動了,說:“那就見見吧。”
上車的時候,蔡先生又留意了那車的牌號,那果然是縣委的“一號車”,蔡先生就不再懷疑了。上了車,範騾子笑著說:“老蔡,咱們可是老夥計呀!有哪些對不住的地方,你多包涵。”蔡先生冷冷地說:“不夥計你還不下手哪。”範騾子說:“這個事,一言難盡哪!”往下,蔡先生再不吭了。
車快到縣城的時候,蔡先生包裏的手機響了。蔡先生把手機從包裏掏出來,對著“噢”了一聲,聽出電話裏是八哥的聲音。八哥告訴他,省調查組就要到潁平了。他自然不想讓範騾子聽到些什麼,就淡淡地說:“知道了。”話剛一說完,就趕緊收線了。不料,十五分鍾之後,蔡先生已坐在了另一輛車上,手上戴著一副手銬!
換車時,蔡先生笑了。蔡先生對範騾子說:“人家說,平原上的人,說假話不眨眼。可你眨眼了。”
範騾子也笑了,範騾子說:“一個鳥樣!”
眼前又是茫茫、漫漫的平原。說是秋了,可秋後加一伏,天還是很熱的。警車在公路上飛快地行駛著,過了一個鎮又一個鎮,過了一個鄉又一個鄉,太陽已經西斜了,這是要把他送到哪裏去呢?蔡先生知道他上當了。可蔡先生心裏並不是十分焦急。他心裏有數,他們不敢“怎麼樣”他。於是,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組一組的數字。那些數字都是有出處的,那些數字後邊都有一串一串的“0”,這就是他多年來喂下的“窩”。一旦他真的出了事,那些人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假如那些人把他撇下不管,那麼,他們的下場也是很慘的!尤其是王華欣,他從他這裏拿去了多少帶“0”的東西,那賬要一筆一筆算起來,就是一個嚇人的數字。他能不管嗎?他敢不管嗎?況且,王又是一個很仗義的人,他與市委書記李相義的關係,蔡先生也是知道一些的,他的能量大著呢,他不會不管。再說了,他還埋有一支“奇兵”,那就是八哥。八哥剛才說是省調查組就要到了。那麼,往下的事,隻怕省裏就要插手了。隻要省裏一把案子接過去,縣裏就管不了了,到了那時候,他就是彎店的大功臣!他甚至想到,回村時,隻怕會有成百上千的群眾到村口去迎他,那將是一個多麼激動人心的時刻啊!所以,到目前為止,蔡先生還是很樂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