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下午,呼天成派車把他送了回去。告別的時候,董教授再三說:“慚愧,慚愧。”
不料,等董教授回到家的時候,一套三室一廳新房的鑰匙早已送到了董教授妻子的手上!並特別聲明,這套房子是呼家堡“獎”給董教授的……
董教授回到家僅過了一夜( 那一夜是如火如荼的一夜 ),第二天他又重新回到了呼家堡。這套新房太燒人了!那時,這套房價值十五萬,那時候,這是一個天大的數目哇!就是這個數目一下子把董教授打垮了。董教授回到呼家堡的當天,就對呼天成說:“老呼,我要是搞不成,我就是呼家堡的孫子!”
而後,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這一次,前前後後的,呼家堡為董教授的實驗又投了一百萬!這半年自然是敬“神”一般,董教授說吃什麼,就給他做什麼,每天都是有酒有肉,聽說董喜歡喝紹興老窖,就專門派人去南方買了兩箱。董教授呢,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說話小聲小氣的,再沒有過去的那種傲氣了。可是,一直到年關的時候,臉色蒼白的董教授踉踉蹌蹌地從實驗室裏走了出來,他整個人就像是垮了似的,弓著個腰,連站都站不穩了,他“撲通”往地上一跪,喃喃地對呼天成說:“老呼哇,我無能。我承認我無能。我是孫子,我是呼家堡的孫子!”
呼天成一怔,臉跟著也沉下來了,可他轉過臉卻又笑了。他走上前去,把他扶了起來,哈哈一笑說:“老董,老董哇,你別這樣,千萬別這樣。我說過了,真搞不成也絕不埋怨你。”
當天夜裏,呼天成又一次給董教授擺酒壓驚。這一次,董教授喝著喝著又哭起來了。他流著淚對呼天成說:“老呼,我對不起你。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出辦法我還會來的。我一定來……”
呼天成強打精神說:“董教授,你別難過,這沒有啥。呼家堡隨時都歡迎你來。”說著,又讓人把準備好的三萬元送給了董教授。這一次,董教授的頭勾得像斷了脖子的雞一樣,他一直不敢再接錢。看著那些錢,董教授的手竟抖起來了!他抖著手說:“不不不!老呼,你這是罵我呢。這個,這個,我不能再要了……”呼天成說:“拿著,你一定得拿著,你要不拿,就是看不起呼家堡!”
第二天,呼天成再次派車,把這位“屢戰屢敗”的董教授送走了……
到這時候,呼家堡僅實驗費一項,已砸進去二百多萬了。村裏也開始有了輿論。當然沒有一個人敢指責呼天成。人們都說,這姓董的頭發梳得怪光,是個騙子!十足的騙子!看吧,他再也不會來了……
在村街裏,竟有人攔住呼天成說:“老呼啊,這人是個騙子,咱可不能再跟他打交道了!”
呼天成笑了笑,什麼也不說。
走著,又有人對呼天成說:“老呼,那人是個騙子!他是釣咱呢……”
呼天成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咱是魚嘛。釣就讓他釣吧。”
等碰到第三個人說這話時,呼天成的臉頓時黑下來了。他黑著臉說:“不要再說了。等我死了,你再說這句話!”
從此,再沒人敢說什麼了。
那是一個悶熱的夏天,在那個夏天裏,呼天成連續三次召開全村大會,他在會上高聲說:“願當魚的,舉手!”
整個會場上,人群黑壓壓的,卻沒有一個人舉手……
呼天成說:“沒人願當?沒人當我當。”說著,他獨自一人把手舉起來了,接著又說:“當魚有什麼不好呢?不就是吃點虧嘛。”
片刻,呼天成又沉著臉說:“我說老董會回來的。你們信不信?!”
仍是沒有一個人吭聲。
呼天成“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再一次高聲說:“信不信?!”
眾人隻好說:“信!”
這時,呼天成說:“我知道你們不信。不信也不要緊,允許不信。我再問一遍,信不信?!”
到了這時,眾人齊聲吼道:“信!”
就在這一年的夏天裏,呼天成又一次派人前去“慰問”了董教授。這時的董教授仍沒有想出辦法來,他又在愁他的孩子了,因為他的小兒子高考落榜了……於是,呼天成一句話,呼家堡又拿出了五萬元,“讚助”了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讓他的兒子成了省重點大學的一名走讀生。於是,秋天的時候,董教授萬般無奈,才又第三次來到了呼家堡。這一次,他是背著被褥來的。他給人說,這一次如果搞不成,我隻有死在這裏了。所以,一進村,他就直接進了那個令他不堪回首的實驗室……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當秋葉飄零的時候,這位董教授終於從實驗室裏走了出來。他站在那裏,很久很久,才睜開雙眼,看了看高高藍藍的天空。接著,他扶了扶眼鏡,吐一口氣,說:“成了。我搞成了。我終於搞成了!”
那天中午,董教授異常的興奮,他又多喝了些酒,在宴席上,他的頭又昂起來了,一時手舞足蹈,臉也喝得紅騰騰,話也特別多。後來,借著酒力,他說:“老呼哇,這個項目我總算給你搞成了,也算是對得起呼家堡了。這樣行不行,現在好多地方不是都在試行股份製嗎,股份製你懂吧……哦,哦。這個,這個嘛,我希望能跟呼家堡長期合作。我還有項目,我要跟呼家堡長期合作!你看,我把這個項目作為技術入股怎麼樣?”
呼天成笑著說:“吃菜,吃菜。”
董教授十分激動地說:“這個嘛,我知道呼家堡待我不薄。可這個,技術也是一種資本嘛,也是可以投資的嘛。”
呼天成笑了,他笑著說:“可以,可以考慮。你拿個方案吧。”
於是,當天晚上,董教授就離開了那個實驗室,被請到呼家堡的高級客房裏去住了,那是一個十分豪華的套間,人們介紹說,這套房是省裏領導來了才讓住的。並說,呼伯說了,讓他好好休息休息。董教授四下裏看了看,很得意地說:“蠻好,蠻好。”夜裏,董教授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躺在那張席夢思軟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覺,在夢裏,他甚至夢見他的“股份”已變成了花花綠綠的票子……
第二天早上,當董教授吃過早飯,興衝衝地找呼天成談技術入股的時候,卻有人告訴他說,呼天成不在家,去縣裏開會了。
然而,就在同一時刻,在那個茅屋裏,呼天成對根寶說:“對這個人,呼家堡已做到了仁至義盡。可他這個人貪得無厭!根寶,你記住,我再也不會見他了。”
董教授在那個高級房間裏傻等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才想起去拿他的記錄本。當他匆匆趕到實驗室去找他的記錄本時,卻發現那個實驗室已經搬空了,屋子裏什麼也沒有了。那些數據,還有那兩個由他培養的學生也不見了。他愣愣地站在那裏,覺得好像不是這個地方。又四處去尋,可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實驗室了……當他又回頭去找呼天成時,根寶告訴他,呼天成到北京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你還是先回去吧。
董教授不走,他就賴在那個高級房間裏,整整等了十天,可呼天成卻仍沒有“回來”。最後,他很無奈地背著被褥走了。
走時,沒有一個人送他。
一直,董教授百思不得其解,他想,我怎麼會敗在一個農民手裏呢?
五、洗手會
一九八六年是呼家堡最紅火的一年。在那一年裏,“呼家麵”的年產值首次超過了一個億。也就在那一年裏,呼天成為呼家堡人定了工資。工資是一樣的,上至呼天成,下至放羊的老漢,每人二百五十元。呼天成說,人家說咱呼家堡人是“二百五”,咱就二百五!
在會上,那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人反對。然而,有一個人卻忽地站起來了。可他什麼也沒說,就又怏怏地坐下了。
此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呼天成再沒露過麵。
夜裏,有人見呼天成不停地在小樹林裏踱步……是呀,有一個人的目光讓他感到不安了。那目光裏飄出來了一種不祥的氣味。過了幾天後,呼天成有意無意地對根寶說:“天太幹,該下點雨了。”聽了這話後,根寶一句話都沒說,他知道,呼伯這話是有所指的。
果然,在那年的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的日子,麵粉廠主管供銷的廠長王炳燦被呼天成叫去了。當他走進茅屋的時候,屋子裏已坐滿了人。這些人都是村裏的幹部。
呼天成看了他一眼,說:“炳燦,你回來了?”
王炳燦用表功的語氣說:“回來了。呼伯,不是跟你吹,我手裏掌握了二十八個銷售點!人家說了,隻認我,誰也不認!光北京,我前前後後跑了四十多趟,這回總算大功告成了。”
呼天成笑了,說:“炳燦,你功勞不小哇。”
這時,王炳燦從兜裏掏出煙來,那煙是英國產的“555”。他點上煙,吸了一口,大咧咧地說:“也沒啥。我這個人有個特點,就是記性好,隻要見過一麵,我就記住了,下次再見,我一準能讓他請我吃飯!”
這時,呼天成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炳燦,那兒有盆,去洗洗手。”
王炳燦怔了一下,隨口說:“手?洗過了,在家已經洗過了。”
呼天成笑了笑說:“洗過了?那就再洗一遍吧。”
這當兒,王炳燦仍沒有往別處想,他心裏說,再洗一遍就再洗一遍。王炳燦把燃著的煙放在了桌邊上,來到門旁的盆架前,把手伸進了水盆裏,很認真地搓了一遍。而後,又用毛巾擦了擦,說:“有啥事?”
那支香煙,所有的人都看見了,那是“555”牌的……
呼天成說:“手洗幹淨了?”
王炳燦說:“洗幹淨了。”
呼天成又說:“真洗淨了?”
王炳燦舉起兩隻手,笑著讓呼天成看了看,說:“還打了香胰子。”
這時,呼天成臉一沉,慢聲說:“炳燦,那你交鑰匙吧。”
到了這會兒,王炳燦才傻傻地望著呼天成,好半天才醒過勁兒來。他遲疑疑地說:“我,我犯啥錯了?”
眾人都一言不發,就默默地看著他。
呼天成說:“你說呢?”
王炳燦急了,一急竟結巴起來:“我、到底犯啥、啥錯了?”
呼天成望著他說:“你要是實在想不起來,就先把鑰匙交出來,回去反省吧。啥時想清楚了,啥時再來找我。”
在呼家堡,王炳燦是有名的“鐵嘴鴨子”,他能說是出了名的。王炳燦是當過兵的,一九七一年的兵。在部隊裏那會兒,曾當過一段代理排長。他回來以後,就經常對人吹噓說,他是“8341”的,禦林軍!他說,你們知道什麼是禦林軍嗎?那是中央的衛隊,由汪東興指揮,直接保衛老毛的( 他不說“毛主席”,總是說“老毛”怎樣怎樣,那口吻就像他也是中央領導人似的 )!他說,那時候,他經常跟朱德下棋。朱德總是叫他,小鬼,小鬼……朱德老讓他一馬,他才勉強能下個和棋。他還說,他當年曾看守彭德懷。那時候“什坊院”( 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 )住著一批“老家夥”,像老彭、老譚、老羅……一批元帥大將,全歸他管!他還說,他能當排長( 代理的 )主要是沾了喉嚨的光了。他長了一副好喉嚨,會喊口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齊……”喊得非常好。團裏一開大會,就讓他上去喊口令,他聲如洪鍾,一嗓子就能喊出十裏遠!有一段,他差點就成了“口令幹部”了。他跟人吹噓說,他轉幹的表都填了,可最後還是沒轉成。他說,他吃虧也吃虧在嘴上,他的嘴太碎,在團裏混了一段,有些不該說的,他也跟人說了。最關緊的,是他有了一個“小羅曼”,那妞是團長的女兒。團長的女兒總跟在他的屁股後邊,“小王,小王”地叫他,惹得團長不高興了。團長一句話,終於還是“複員”了……開始的時候,王炳燦總是把村裏人說得一愣一愣的,後來說得多了,人們也就不信了。終於有一天,有人揭發他,說他在北京當兵不假,可他當的是工程兵,在那裏是“掂瓦刀”的。
於是,人們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鐵嘴鴨子”。
可這會兒,“鐵嘴鴨子”站在那裏,身上一陣陣發涼,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他到底錯在哪兒了。過去,在一段時間裏,他可一直是受表揚的人物啊!那時候,有一陣子,呼家堡的麵推銷不出去了,還是呼天成親自點的將,讓他去當麵粉廠的銷售廠長。那會兒,呼天成把他叫去,說:“炳燦,我想用你一樣東西。”王炳燦連忙說:“叔,你用吧。隻要我身上有的,你用了。”呼天成說:“我知道你有一張好嘴,我用用你的嘴。你去給我搞銷售吧。”王炳燦說:“行啊,幹啥都行。北京我熟,淨熟人!”接著,呼天成說:“你還需要什麼?你說。”那時候,王炳燦還什麼都不是呢,口氣就很大。王炳燦想了想說:“我管銷售這一攤,我說了算不算?”呼天成說:“算。從今天起,你就是銷售廠長。”王炳燦一時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料,呼天成又說:“管銷售,成天出去跑的,我再給你一輛車。”一下子,這個“馬”給得太高了!這是王炳燦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呼天成竟然真的批給他了一輛舊桑塔納,讓他開著車出去跑!呼天成對幹部們說,炳燦有一張好嘴,就用用他的嘴吧。於是,他就跑銷售去了。他在麵粉廠跑了七年銷售,也可以說是為呼家堡立過功的。這樣想著,他伸出手,慢慢地解下了拴在褲帶上的那串鑰匙……交了這串鑰匙,就表明,他被撤職了。
第二天早上,上晨操的時候,呼天成當著全村人的麵,高聲喊道:“王炳燦來了沒有?”
這時,站在人群中的王炳燦趕忙說:“來了。”
隻見呼天成黑著臉說:“把手舉起來,讓大家看看!”
王炳燦在眾目睽睽之下,臉“騰”地就紅了,他紅著臉,慢慢地把手舉了起來……此刻,全村人都回頭望著他,誰也不說話。隻聽呼天成說:“炳燦,你的手幹淨嗎?”
王炳燦心裏覺得屈,就諾諾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錯在哪兒。”
呼天成說:“那好,回去想吧。”
於是,在呼家堡的廣場上,王炳燦獨自一人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身後是上千雙眼睛,惟獨他一人被剔出來了。
此後,一連三天,村裏每次開會,呼天成就讓王炳燦把手舉起來,讓大家看一看。接著就問他:炳燦,你的手幹淨嗎?!……這樣一來,王炳燦在眾人眼裏就成了一個有罪的人。在呼家堡,一個人受到最大的懲罰就是孤立。當你走在村裏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理你,也沒有一個人跟你說話。你所見到的都是一片冷漠的目光。
忽然有一天,王炳燦很主動地站在了全村人的麵前,舉起他的手,他的手裏拿著一條煙。他流著淚說:“我知道我錯在哪兒了。我的手不幹淨,我在去北京聯係業務的時候,前前後後一共收過人家五條煙、四瓶酒。我手裏拿的這條煙就是人家吳經理給的,我沒有上交,我不是人,我有罪。現在我向全村的老少爺們兒作檢查……”
呼天成很嚴厲地看著他,說:“炳燦,我一直等著你。頭一天,如果你交待了,我會原諒你。第二天,如果你能交待,我還會原諒你。我等了你整整三天,可你一直不交待。”
王炳燦趕忙說:“我錯了,我確實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的手不幹淨,我向全村老少爺們兒認罪。”
呼天成嚴肅地說:“呼家堡是什麼地方?這是一塊淨地!這塊淨地是不允許有汙染的。呼家堡隻能有一個字,那就是‘公’字,呼家堡不允許有‘私’字!如果你想個人發財,那你就離開呼家堡!我說過多少遍了?呼家堡不是哪一個人的,呼家堡是個整體。今後呼家堡的攤子越來越大,要是你漏一點我拿一點,那呼家堡不就成了老鼠窟窿了嗎?集體還有什麼號召力?我看幹脆散攤算了!”
王炳燦就在會上檢討說:“我的手不幹淨,我丟了集體的臉,我這是給集體抹黑……”
呼天成說:“炳燦,我問你,你住的房子是誰的?”
王炳燦低著頭說:“村裏的。”
呼天成說:“屋裏的沙發呢?”
王炳燦說:“村裏配的。”
呼天成說:“掛鍾呢?”
王炳燦說:“村裏的。”
呼天成又說:“糧食呢?水呢?電呢?八月十五吃的月餅呢?說!”
王炳燦說:“都、都是村裏發的。”
呼天成說:“噢,你還知道啊?!”
王炳燦勾著頭說:“我錯了。我錯了。”
於是,在王炳燦檢討之後,呼天成就問:“王炳燦說他認識到他的錯誤了。大家說,過關不過關?!”
眾人就齊聲吼道:“不過關!”
就這樣,呼家堡連續召開了一個月的“洗手會”。在“洗手會”上,王炳燦每一次都要端著一盆清水走上台去,當著全村人的麵“洗手”。每當王炳燦當眾洗手時,就有村人高聲喊道:“打打肥皂!打打肥皂!”於是,就有好事者跑去拿來肥皂送上去,讓王炳燦當眾一次次地打肥皂淨手。每次,洗過手之後,王炳燦還要把手當眾舉起,繞場一周,讓大家都看一看……當“洗手會”開到第十次的時候,村中一個叫王木元的老漢,竟嚇得尿了一褲子!
一天晚上,呼天成把王炳燦叫到了那座茅屋裏。呼天成淡淡地說:“炳燦,你坐吧。”可王炳燦不敢坐,王炳燦就在那兒站著,他低著頭說:“叔,我服了。我真服了。”
呼天成笑了笑說:“你不服。我知道你心裏不服。”
王炳燦說:“水大漫不過堤。我是真服了。”
呼天成說:“服了?”
他說:“服了。”
呼天成說:“那我問問你,在咱呼家堡,你算不算‘人才’?”
王炳燦忙說:“我狗不是。我是個吃才,我是個膿包!我算啥‘人才’?我……”
呼天成擺了擺手說:“這你就錯了。這說明你沒說實話。在呼家堡,你算是個‘人才’。如果不是‘人才’,我也不會用你。你是‘人才’不假,可有一點你還沒鬧明白,才是人用的。用你,你就是‘人才’。不用,你就啥也不是了。這話可對?”
王炳燦點著頭說:“對,對。老叔說得對。”
呼天成歎了口氣,眯著眼說:“炳燦,你有反骨啊。”
王炳燦嚇了一跳,忙矢口否認說:“沒有,沒有。叔,天地良心,我是真沒有哇!”
呼天成淡淡地說:“你也不用緊張。有反骨,也不是壞事嘛。”
王炳燦連聲說:“真沒有,我真沒有。叔,你說,就是我十個王炳燦也頂不上你的一個小拇指頭!說真心話,待遇上,我是有過一點想法,那也隻是想法。我可從來沒想過別的呀!”
呼天成說:“敢想是對的,就是要敢想敢幹嘛。”
王炳燦流著淚說:“叔,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你該咋處理就咋處理吧。”
呼天成眯著眼靠在沙發上,很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慢聲細語地說:“炳燦,我也反複想了,你是個‘人才’,不用你,太可惜。用吧,群眾又有些意見。你老叔很為難哪。這樣吧,兩條路,由你選。一條是,鄉政府那邊有個經聯社,那兒缺個主任,你要願意的話,就去吧。另一條,下到大田地,一切從零開始,給群眾一個重新認識你的機會……”
王炳燦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喃喃地說:“叔……”
呼天成閉著眼說:“去吧。好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