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的就是李家掌舵人李牧水,看上去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他走到協參領麵前,移開鎖在協參領喉結的短刀,雙手作揖說:“多有得罪,請包涵。”
回頭又對李牧濤說:“人家奉命辦事,不可動粗,有理講理,無理認罰,我們李家做人一向磊落,不需要動刀動槍的!”
雖是對李牧濤說的,其實也是說給協參領聽的。
剛才協參領驚出一身冷汗,臉上的傲氣早就消散了,這時候正需要尋找脫身的理由,聽了李牧水的話,就順水推舟,瞪了李牧濤一眼說:“這位爺說得在理,走吧幾位,有理去寧波府說去。”
李牧陽板著臉說:“這位官差,該搜查的都搜查了,並沒有真憑實據,還要帶他們去做什麼?”
協參領猶豫著說:“哦,是這樣的,我跟你說……算啦算啦,跟你說也說不清楚。”
李牧漁上前逼問:“別含含糊糊的,總要說說的呀?”
協參領一揮手,有些不耐煩了:“這麼說吧,誰都知道你們李家是名門望族,既然上邊派我來,一定有派我來的道理。浙江府那邊發話了,寧波府就要照辦。我來了,人沒帶回去,如何交差?”
李牧水將一包東西塞到協參領手裏:“你把李家裏裏外外都搜查了,該盤問的人都盤問了,並沒有發現異樣呀。上邊問起要找的人,就說屋裏沒有,就算有人密報我們從上海回來了,可並沒有親眼所見,你想交差,總會有理由的。我們李家今天太忙亂,就不招待各位了,這點銀子,算是給兄弟們的酒錢。兄弟你也是聰明人,我們李家不是一拳就能打死的病貓,這幾年上上下下挺亂騰的,多留一條路也不是壞事,你說呢?”
協參領心裏明白,今天要想從李家帶走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得罪了李家確實不是明智的選擇。如果這幾年不是內憂外患,人心惶惶,浙江府怎麼敢跟王泰恩的親家找麻煩?
協參領沉思片刻,突然笑了。
“這麼說,李牧漁和李牧濤,沒從上海回來?”
李牧水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也笑了說:“沒有,絕對沒有回來。”
“那好,算他們運氣。你轉告他們,就說有人盯上他們了,讓他們平時說話小點兒聲音。”
協參領瞥了李牧濤一眼,顯然是挖苦李牧濤鐵砂炮一般的嗓門。李牧濤想反擊,看到秦夫人和李牧水都注視著他,也隻好裝糊塗,把臉扭向別處,似乎眼前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的遊戲,跟他並不相關。
協參領一招手,清兵立即撤出屋子,朝大門外走去。李牧水跟著出屋,本想送出大門外,協參領雙手作揖,婉拒了他的好意。李牧水突然悟出了道理,笑了說:“不便遠送,一路走好。”
門外,李家的孩子和下人們都緊張地等待著,不知道李家要遭遇什麼大難。看到清兵離去,他們慌忙擁進屋內,把秦夫人圍在當中,因為剛才的過分緊張,有幾個女人在秦夫人麵前忍不住哭了。
李牧濤高聲嚷道:“這夥孫子不知天高地厚,跑到我們李家鬧事,活得不耐煩了。”
他是說給眼前李家下人和孩子們聽的,算是給他們壓驚,不想被返回來的李牧水聽到了。李牧水有些不高興,用力咳嗽一聲說:“三阿弟你就別再張揚了,今天你差點兒給咱家惹了禍!”
李牧濤在李家下人們麵前,被李牧水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有些丟麵子,於是氣哼哼地說:“我張揚是我的事情,惹了禍砍我的腦袋,你別害怕,牽連不到你身上!”
秦夫人再也憋不住火氣了,抓起身邊的雞毛撣子,劈頭抽向李牧濤:“讓你說混話!”
由於用力過猛,雞毛撣子“哢吧”一聲斷成兩截。斷裂的聲音並不大,卻如同驚雷,把眾人震呆了,看著秦夫人一起一伏的胸脯,誰也不敢出聲了。秦夫人極少這樣生氣的。
五大三粗的李牧濤,挨了母親突然的一擊,愣怔在那裏,目光怯怯地看著母親。
“你跟大阿哥怎麼說話的?!我今天再跟你們說一遍,你大阿哥是咱們李家掌舵的,我還沒死呢,你們就像沒了王的蜂子,亂嗡嗡了!你們記住,以後誰再跟你們大阿哥沒大沒小的,我饒不了他!”
幾個兄弟急忙點頭。
秦夫人目光盯住李牧濤不放,於是李牧濤就垂著頭,走到李牧水麵前鞠躬:“大阿哥,牧濤給你道歉了。”
剛說完道歉話,抬起頭的瞬間,李牧濤不滿地挖了李牧水一眼,恰巧被李牧水看見了,李牧水也毫不客氣地瞪了李牧濤一眼。
李牧濤和李牧水之間並沒有多大的矛盾,隻是兩個人的性格完全不同,從小就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磨嘴皮子。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兩個人的氣場相互排斥。
李牧水叫了聲“阿姆”,想把自己心裏的擔憂說出來,秦夫人猜到他要說什麼了,輕輕搖頭,說:“有話靜下來再說,現在外麵鄉親都看著我們,不能讓外人看出破綻,有人問剛才的事情,就說是一場誤會。時辰到了,該去墳地了。”
在場還有五六位貴客,這時節覺得應當告辭了,在給秦夫人鞠躬之後,紛紛散去。
秦夫人說得不錯,李家大門外聚集的小浹江鄉人們,不知道李家院子內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懸著一顆心等待著。於是李牧水和李牧漁幾位兄弟,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走出院門。在他們身後是女人和孩子,出門就坐上了轎子。
浩浩蕩蕩的李家隊伍,朝著十裏外的霧雲山出發了,鄉人們這才安心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