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不是狂妄,上海青幫收拾一個袁開福,不費太大周折。秦夫人用眼睛瞪李牧濤。兄長沒說話,你瞎說些什麼?就你能耐?李牧濤被母親看了幾眼,立即沒了精神,轉頭去看李牧水和李牧漁。
大家沉默。油燈嗶嗶啵啵響著,聲音有些紮耳。昏黃燈光下的一張張臉,都多了幾分凝重。
李牧水用力咽了兩口唾液。他有個習慣,就是很莊重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接二連三地咽唾液。他說袁開福前些年憑借袁世凱的勢力,在上海頗有些人脈,眼下又是上海馬路工程局的局長,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萬不可對他下手,否則就可能引火燒身。李牧水說完,掃視幾位兄弟,看他們如何反應。
李牧漁歎一口氣說:“也好,小不忍則亂大謀,暫時忍耐,靜觀局勢進展。收拾袁開福,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的意思很明顯,眼下革命處於關鍵時刻,一定要顧全大局。兄弟們幾個竊竊私語了好半天,都覺得暫時不要跟袁開福一般見識,殺一個人容易,但引火燒身就麻煩了。
大家議論了半天,不見秦夫人表態,於是目光都落在秦夫人身上。他們發現阿姆今晚上幾乎沒說話,一直在沉思。既然今晚擺這麼大的陣勢,她是一定有重要事情交代的。
秦夫人還在猶豫。這幾天她在想一件大事,這事情關係到李家未來的命運。小浹江雖然地理位置不錯,可畢竟小了點。李家第四代子孫雨後春筍般成長起來,小浹江這灣水養不成蛟龍。
終於,秦夫人說話了,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她說:“我們不能困在小浹江,我們要走出去。”
幾個人一愣,沒明白阿姆什麼意思。
秦夫人頓了頓,又說:“袁開福自然要提防,他卻不是我們李家致命的危害。眼下致命的是,我們李家縮在小浹江,就像一窩蝌蚪擁擠在碗口大的水麵裏,被人家一笊籬就撈走了。前些日子清兵圍困我們,就給我提了個醒,外麵的信息來得太慢!雞窩裏養不出金鳳凰,水灣裏跑不開大貨船,該把李家子孫們撒出去了。我這些日子就想,咱們李家應該遷移上海,給孩子們更大的場地,讓他們到上海的學校讀書,從上海再到國外讀書。你們想想,我膝下的孫子孫女就有二十幾個,撒到外麵去,誰都不可能把咱們一口吞了。”
眾人吃驚地看著秦夫人。敞開的窗戶突然吹進一股風,幾盞油燈忽閃忽閃的,把一張張臉映照得變幻莫測。
李牧水聽得很明白,可他還是很謹慎地問道:“阿姆的意思,我們舉家遷移上海?”
秦夫人點點頭,換了一種輕鬆的口氣說:“我這個阿姆,也想到大城市生活幾天。”說完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的笑容中透出幾分童真。
靜寂了片刻,兒子們竊竊私語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大都讚成遷移,隻有一直在小浹江生活的李牧月,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不知道去了繁華的大上海,該怎麼走路。
李牧月站起來,明確表示自己不可能離開小浹江。李牧月在小浹江經營房地產,所以不太願意背井離鄉去上海。他說:“我走容易,我的房子我的地,能跟我走嗎?它們沒長腿呀!我的根在小浹江,哪兒也不去。”
秦夫人說:“咱們的根永遠在小浹江,可誌向不能停留在小浹江,就像一棵樹,根,紮在泥土裏,枝葉卻要盡力向寬闊的天空生長。願意走的,現在就做準備,不願意走的,不勉強。牧水,你給我在上海準備房子,明年春天,我去上海。”
秦夫人雖然沒讀書,說出的話卻很精辟。
李牧水激動地站起來,高聲說:“阿姆,您放心,我給您在上海建造最好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