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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決定遷移上海後,李牧水就開始籌劃為母親建造一所漂亮的房子。幾年前,李家已經在上海非常繁華的地段,建造了風格各異的住宅,有的像英國古堡,有的是連體別墅,足夠氣派了。但李牧水還是不滿意,他答應過母親,要給她老人家建造上海最好的房子,於是就在靠近街麵的地方,選擇了一塊空地,請專家設計了一棟兩層別墅。

這塊空地,就是當年袁開福跟李牧水爭奪的那塊地產。現在看到李牧水要在上麵建造房子,袁開福心裏堵得慌,就想讓李牧水建不成房子。如果是前些年,袁開福不會有這種想法,但現在不同了,上海是英國人說了算,李家再有錢,也要服從英國人的管理。按照袁開福的邏輯,艾倫是英租界的管事,李家就要服從艾倫的管理,而他是艾倫的丈人,李家自然也要服從他的管理。這個邏輯有點牽強,但袁開福就是這麼想的。

袁開福在女婿艾倫麵前,狀告李牧水建造房屋侵占了馬路。袁開福的理由是,你李家有錢買下這條路兩邊的地產,可這條街道還是供行人走的,不能變成你李家的私有財產。李牧水建造別墅的時候,前後都設計了一個大花園,南邊前麵留出很寬闊的道路,足夠車馬行走了。袁開福卻說那條馬路不夠寬,而且跟李家的花園連在一起,成為花園的一部分了。“馬路就是馬路,怎麼可以跟李家的花園連在一起?”

既然袁開福提出了強烈抗議,管事艾倫總要給他這個麵子。況且英國人也需要經常表露他們的話語權。艾倫就指派上海警察趕到現場,責令李牧水立即整改。

袁開福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當拋頭露麵了,讓李牧水知道他不是好欺負的。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今他是上海市馬路工程局的局長,管的就是馬路修建的事情,也該在李家麵前神氣一下了。

警察趕到現場後,袁開福帶了幾十個到上海謀生的鄉下人也趕到了,指揮他們將李牧水正在建造的別墅拆了個稀裏嘩啦。李牧水急了,跟警察交涉說:“你們讓我加寬馬路,可以呀,我再讓出二十米,你們憑什麼拆我的房子?”

警察頭目平日跟李牧水認識,有些為難地朝袁開福那邊撇了一下嘴,小聲說:“李會長,那些鄉下人是他帶來的,明白了吧?”

李牧水仔細一看,認出了袁開福,突然醒悟了,原來這一切都是袁開福設計的。李牧水衝到袁開福麵前,一聲不吭地怒視著他。袁開福後退幾步,說你要幹什麼?瞪那麼大眼珠子,還能吃了我?這房子蓋得不合格,要拆了重建,聽清了嗎?

李牧水罵道:“你算什麼東西,在這裏指手畫腳的?”

袁開福攤開雙手說:“算什麼東西?我是馬路工程局局長,你不認得了?租界管事艾倫是我的賢婿,你也總該知道吧?”

李牧水低聲罵道:“狗東西,吃屎的狗東西,滾遠點兒!”

李牧水在袁開福胸前隨手一推,沒想到袁開福腳下踩著一根木頭,身子晃蕩了幾下,後仰著倒下去,摔得不輕。這恰好給了袁開福把柄,他爬起來惱羞成怒地喊叫:“你敢打我?給我把他抓起來!”

警察們沒有響應的,都麻木地站在那裏。警察頭目好像也沒有聽到,把頭扭到一邊。袁開福瘋狗一樣撲到警察頭目麵前,說你耳朵聾了嗎?我讓你把他抓起來。警察頭目忙給袁開福解釋,說自己沒有得到上司的命令,不能隨意抓人,李會長畢竟是上海的頭麵人物,我不敢得罪他。袁開福斜眼瞅著李牧水說:“得罪了怎麼樣?你們不動手,那好,我讓英國士兵來抓人。”

說著,袁開福氣勢洶洶地轉身走去。警察頭目有些怕了,看了一眼李牧水,請他拿主意。李牧水淡淡地說:“走吧,去英租界,我正想找那個艾倫說理呢。”

李牧水想得太簡單了,他被帶進了英租界後就被軟禁起來,根本沒有他說話的機會。

李牧漁得知大阿哥被抓走的消息,就跟李牧濤商量對策。盡管李牧濤不喜歡李牧水,可畢竟大阿哥被袁開福欺負了,這個時候李家兄弟必須團結對外。於是,李牧濤就召集了青幫的幾個兄弟,準備去英租界把人搶回來。蝙蝠王似乎很久沒殺人了,手癢得很,懇求李牧濤答應他去幹掉袁開福。

蝙蝠王說:“老大,這事情不要勞煩別人了,交給我一個人,一準不留痕跡。”

李牧濤設計好了方案,不等開始動手,事情就被李牧漁阻攔了。李牧漁說這件事不能跟洋人硬碰硬,要講究策略:“如果真把袁開福殺了,事情就更麻煩了,大阿哥怎麼辦?”李牧漁說得有道理,李牧濤隻能暫時忍耐著,說總有一天要把這些洋人趕出家門。

李牧濤對李牧漁說:“二阿哥你說吧,有什麼策略?你拿不出好辦法,就交給我來解決!”

“你先把這件事情悄悄透露給幾家報社,剩下的事情我來做。”李牧漁見李牧濤眨著眼睛,仿佛沒聽明白,就又補充說,“要把這件事情傳出去,把輿論做大。”

李牧濤點點頭,當時就想起了《民立報》的袁月,立即給她打電話,說有重要事請她幫忙。兩個人在一個茶館約見後,李牧濤把袁開福跟李家前前後後是非糾葛講了一遍,最後氣憤地說:“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的腦袋砍了!”

袁月急忙端起茶杯,裝出喝茶的樣子,用茶杯遮擋住自己的臉色和慌亂的眼神。因為緊張,手中的茶杯抖動著,發出細微的聲響。如果李牧濤細心一點,就可以從她慌亂的舉動中,看出一些破綻。然而李牧濤隻顧得憤怒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袁月抖動的茶杯,也忽略了袁月的姓氏。

茶館內隻有幾位客人,很安靜。袁月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她使勁兒喝茶,茶杯裏的水喝盡了,還舉著杯在喝。李牧濤就說:“袁小姐,我給你續茶。”

袁月緩緩放下茶杯,把臉扭到一邊,很隨意地打量窗外的景色,努力平息內心的波瀾。上海的深秋,總是被煙雨纏繞著,幽深的巷弄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李牧濤見她漠不關心的樣子,有些焦急了,說你到底幫不幫忙?袁月轉過頭來,說我可以給幾個報社的同行透露信息,但你不能殺他。她看李牧濤一臉茫然,解釋說:“我不想讓你殺人,我要你安安全全的。”

李牧濤挺感動,覺得袁月太在意自己的安危了,於是重重地點頭說:“我答應你,不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