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又說:“你也不能指派青幫的人去殺他。”

李牧濤說:“我答應。”

第二天,上海幾家主要報紙,刊登了商會會長李牧水被英租界抓走的消息,輿論一片嘩然。隨後,李牧漁聯絡了上海上流社會幾位大佬,前往英租界提出抗議。迫於社會輿論的壓力,英租界很快就將李牧水釋放了。李牧水答應將馬路讓出了二十米,危機暫時化解。

李牧漁把李牧水接回家後,兄弟三個聚在一起議論這件事,免不了大罵袁開福和那些洋人。李牧濤對李牧水說:“你都看見了吧?洋人在咱們家門口撅著屁股拉屎,我們還不敢吭氣,你整天想著掙錢有什麼用?到最後都被這些強盜掠走了。我們要革命,就是要推翻清王朝,趕走洋人,建立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

李牧濤越說越激動,一邊的李牧水搖頭說:“三阿弟,你以為趕走洋人,就像趕走一頭牛一頭羊那麼容易?我是擔心你們折騰到最後,洋人沒趕走,卻把咱李家趕得走投無路。”

李牧濤說:“你就是患得患失。怕什麼?我寧可死,也不受洋人的侮辱!”

盡管李牧漁對洋人也恨得咬牙切齒,可他知道眼下並不是鬥氣的時候。他擔心李牧濤收拾袁開福,引發不必要的亂子,於是讚成大阿哥的意見,也特別叮囑說:“三阿弟,袁開福這筆賬,咱們以後再算,眼前支持孫中山的民主革命,是頭等大事,你切不可輕舉妄動,答應我。”

李牧濤點頭說:“現在還能忍耐,我不知道還能忍耐多久,現在答應你,留著他這條狗命!”

按照李牧濤的想法,李牧水出來後,他準備搞一個酒宴,邀請上海各界名流參加,表麵是給兄長壓驚,實際上要利用這次事件,激起各界名流對洋人和腐敗政府的憤慨,為革命做輿論鋪墊。李牧漁不同意,說眼下政府對同盟會盯得很緊,盡量不要節外生枝。

李牧水從英租界釋放後,李家沒有任何聲響。這在往常是從來沒有的,別說被拘禁了兩天,就是傷風感冒痊愈了,還要借題搞一次酒宴。

李家的忍耐被袁開福視為一種軟弱,他更加得意忘形,在外逢人就說這件事,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現在李家怕他袁開福了,在上海誰得罪袁開福就沒好下場。袁開福狂妄之言,很快就傳到了李牧濤耳朵裏,他心裏就說,小子你別得意,終有一天我會把你的牙敲掉。

幾天後,李牧濤在朋友女兒的婚宴上,跟袁開福不期而遇了。很多人偷偷打量李牧濤和袁開福,似乎聞到了一股火藥味兒。李牧濤看到袁開福走路那股霸道勁兒,還有那一臉壞笑,恨不得上前擰斷他的脖子。

恨歸恨,畢竟李牧濤做的是大事情,不能跟袁開福在一城一池上計較得失。如果不是忙於策劃革命之事,按照他的性格,早就讓蝙蝠王把袁開福送上西天了。

在酒宴上,李牧濤強壓怒火,裝著沒看見袁開福,跟身邊人高談闊論。鄰桌的袁開福幾杯酒下肚,大腦開始膨脹了,竟然端著酒杯走到李牧濤麵前,假惺惺地道歉來了。袁開福彎腰說:“家兄李會長沒有來?前幾天一場誤會,讓他受了點驚嚇,在租界關押了兩天,袁某賠禮了,請把我的歉意帶給李會長。”

說的是道歉話,其實是故意宣揚李牧水被租界關押的事情,顯示自己的能耐。李牧濤經受不住這種刺激,突然站起來將手中的酒杯砸向袁開福,隨即抓起菜盤子扣在他的頭上。袁開福完全沒有準備,他像一頭笨豬一樣站著,菜湯順著頭發梢往下滴。現場寂靜片刻後,宴會上響起了掌聲。

袁開福知道跟李牧濤打架肯定吃虧,但這時候他不能沒有反應,這麼多上海名流都看著他,總要挽回一些麵子。於是他彎腰用頭撞擊李牧濤的身子,做出同歸於盡的架勢。李牧濤抓住袁開福的後背順勢朝外甩去,袁開福被甩出幾米遠,落在一位女士的腳邊。女士驚叫一聲跳起來。袁開福在女士驚慌的眼神中,吃力地爬起來,有些踉蹌地朝外麵走去,步伐細碎而急促。

又是一陣掌聲。

李牧濤用餐布擦拭了身上的髒物,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坐下繼續跟身邊人喝酒。在他看來,袁開福雖然靠上了一個洋女婿,卻也不敢把他怎麼樣,畢竟他曾經是青幫的大佬,想跟他作對,不管什麼人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然而他忽略了一個問題,袁開福恰恰是不知道斤兩的人,吃了這麼大的虧,他絕不會就此罷手。

袁開福回家足足躺了一天,然後召集手下的幾個腿子,商討複仇對策,想來想去,就想到了李牧濤的木材公司。作為李家的三爺和曾經的青幫大佬,李牧濤有太多的大生意去做,卻開了木材公司,與他的身份很不相符。袁開福吩咐手下的人蹲守在木材公司外,不分晝夜地監視李牧濤,探究木材公司裏到底有什麼蹊蹺。

很快,袁開福就有了重大收獲。這天晚上,手下的人給袁開福通報,政府通緝的重大嫌疑犯陳其美,就藏匿在李牧濤的木材公司內,此時正跟李牧濤喝茶。陳其美是上海同盟會的負責人,既然陳其美藏身其中,就證明李牧濤也是同盟會成員,至少也是藏匿罪。

袁開福立即趕往英租界,密告女婿艾倫,並建議立即通知上海的警察,趁夜將李牧濤和陳其美全部拿下。趕巧當晚袁明身子不舒服,打電話讓姐姐袁月去陪她。袁月看到父親跟艾倫神神秘秘的樣子,猜測父親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她悄悄接近書房門,偷聽了他們的密談。她的心突突跳,想不出任何阻止的辦法,轉身就朝妹妹屋內走。她想走得快一些,可感覺兩腿發軟,腳下像踩著棉花一樣。

回到妹妹屋內,袁月說自己有點急事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這時候,艾倫已經給上海警察打完電話,跟袁開福坐在客廳喝茶,等待那邊的消息。袁月出門必須穿過客廳,從父親和艾倫的麵前經過,這麼晚了突然出門,一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她站在那裏猶豫著,心裏像著了火一樣。

沉思片刻,她有了主意,將手提包放在屋內,換了一身很隨意的衣服,旁若無人地走到客廳的電話前,撥打了一個號碼,然後對著話筒跟對方探討婦女解放的話題。她知道這個話題是父親最反感的,一定會引起他的不滿。果然,袁月正說話的時候,袁開福就沉不住氣了,大聲喝道:“你給我把電話放了,我給你說多少次了,你還是整天瘋瘋癲癲的,一個女孩子家,少關心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