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2日記(2 / 3)

在西部,在經濟不太發達的地區,基層文聯和作協的同誌,就是憑著對文學對藝術的執著的追求,幹著一份默默無聞的卻是不可少的工作。不由又想起在武威的那天晚上,李學輝的那一躬,其實,我們都應該向李主席、向李學輝們再深深地鞠上一躬。

9月19曰

西部讓我忘記了我的腰,但腰還是在的,數天奔波勞累,它的抗議又升級了,到天下雄關嘉幡關時,幾乎己經走不動了,但實在還是被雄關的氣勢折服,邊觀賞,邊讚歎,邊拍照,結果被拉下了,和同樣掉隊的葛安榮趙劍雲一起,還有武漢的董宏猷,他因為喜歡拍照,單行獨立的時間比較多,四個人追不上大部隊了,幹脆在後麵拖拖拉拉的,看了夠,也拍了個夠。

中午在玉門鎮,王新軍和薑興中兩位文友請吃飯,也許是受了“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詩句的影響,王、薑二位,尤其是王新軍,酒興大發,一一地輪流著敬大家,然後又被大家一一'地輪流敬過,仍不過癮。我們因為前邊的路還長,不能耽擱太多時間,硬是狠著心腸撲滅掐斷了他的

熱情,走的時候,看到王新軍和薑興中依依不舍地在車下向我們揮手,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

下午經過橋灣古城,晚上到達此次西行的終點站:敦煌。

天已擦黑,抵達鳴沙山時,能在黃昏的光線下看到沙山的輪廓和山腳下成片成片的路釀,好大的規模,好大的氣魄。我們已經沒有時間騎駱駝進山了,坐上現代化的電瓶車,進去的時候,恰好有一支駝隊出來,男男女女的遊客,麵上蒙著頭巾,露出疲憊但卻依然興奮的眼睛。我的腰已經在發出最後的警告,艱難地在沙地裏拔涉了一陣,天馬上要黑下來的時候,來到了月牙泉。神奇的月牙泉,是被圍在沙山沙漠中的一泉清水,千百年來,鋪天蓋地的沙埋沒了多少生靈,卻偏偏埋不掉這一汪並不大的月牙泉,說是因為山貌的地理的原因,是角度的關係,但我更願意相信,上蒼的側隱之心,也眷顧著了這一片荒漠。

9月20曰

今天是西行的最後一天了。到蘭州是11號,已經過去了9天,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中就這麼快地過去了。出發的時候,擔心自己挺不下來,心情鬱悶,現在看來,這擔心是多餘的了。當然,也為自己產生出一點驕傲。董宏猷說,你是躺著進西部,站著回家去。我有同感,走過西部,讓自己的腰也挺了起來。

今天的項目也是此行最重要的項目之一:參觀莫高窟。

因為莫高窟太深奧太博大太沉重,使得我不能多說什麼,我覺得我說不出來,我隻能說出一句話:莫高窟為我們的西行劃上一個足夠份量的圓滿的句號。

(注:所謂日記,並不是在路上的每一天裏寫下的,隻是一路寫在心裏,回來後補記的。這隻是一份流水賬,記下自己的感動,也記下西行中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為不忘西部之行而記。)

通海的夜晚

在一個清明的夜晚,我們在玉溪通海縣的縣城穿行,穿過一些新建的寬寬的街道,也穿過一些土牆夾峙的窄窄的小巷,我們來到秀山腳下。

現在唱主角的是通海的洞經古樂團,在一個院子裏,有一個舞台,還有一座二層的小樓,燈火點亮著,我們上了二樓,正對著舞台,洞經古樂的演奏就開始了。

夜,深人著,音樂也深入著,古樂聲中,合入了演員的歌聲,彙入了更多的蒼涼和深遠,那是二位年逾八十的老人,那是幾位花季的少年,他們用自己的不太鮮亮的嗓音,為洞經古樂增添了另一種色彩,白日依山盡,黃河人海流,我突然地明白了,為什麼一顆不諳音樂的心會被音樂所打動,我知道了,其實更打動我的,是製造音樂的人,是現代的、現實的人,是坐於或站於古樂舞台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們。

他們是製造美麗和神奇的人們,他們又顯得那麼的平凡和平常,雖然他們穿著表演的服裝,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他們並不是在表演音樂,他們隻是在平平和和地生活,演奏古樂,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每天,他們上班下班,或者年老退休了,或者是上學放學,他們在學校裏教書,他們在工廠裏做工,他們在商場上做買賣,他們做著他們日常的工作和事情,然後他們帶著自己的樂器,這件樂器也許很昂貴,也許很一般,或者是新添置的,或者已經很破舊,這都無所謂,總之他們每一個人都帶著自己的樂器,他們在一個夜晚,在一個節假日,在一個休息的時間裏,在別人看電視打牌遊山玩水的時候,他們走到一起,與其說是出於對古樂的熱愛,不如說是對生活的熱愛,這是一支業餘的古樂演奏團體,他們可以不談報酬,他們可以不計較個人得失,但是他們不能沒有演奏過程中的陶醉和愉悅。

我沒有時間去采訪他們,哪怕簡短地談一談,因而我不知道他們每個人的經曆性格和家庭的任何一點點情況,但是有一點我不會懷疑:他們是被古樂征服了的,卻又是他們給古樂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他們的生活因為有了音

樂更豐富,而古老的音樂亦因為有了他們更生動。

在他們精神的氣場裏,再熱烈的鼓掌也顯得輕薄了,再豪華的讚美也顯得蒼白了。

我們踏著夜色回去,把古樂舞台的那一片輝煌扔在了身後,再過一會兒,那一片燈火也會熄滅,他們會整理好舞台,會關滅了燈火,攜帶著自己的樂器離開那裏,回家去,他們在踏實的心境中進人夢鄉,迎接明天的正常的生活。

我們的車子遠去了,我回頭的時候,那個院子,那個舞台都已經看不見了,但是我仍然能夠看到秀山的影子,再過一會,我回頭的時候,秀山的影子也沒有了,但是這一切,古樂,舞台,秀山,帶著自己的樂器來演奏古樂的人們,大概都已經滲透在我的精神裏了。

玩具羊

在羊年到來的前幾天,我單位的工會,給每一個屬羊的同事,贈送了一隻玩具羊。工會主席將它送到我手裏的時候,我還有點不太當回事兒。因為從小到大,就和玩具沒什麼緣,該抱洋娃娃的時候,是在鄉下耙泥巴,更小的時候,也曾經為了一隻玉雕的小刺蝟,將哭聲震撼了蘇州的玄妙觀,鬧得身無幾錢的外婆手足無措,最後將全家一個月的夥食費彳頭囊而出。這大概就是留在記憶中的、兒時唯一的玩具了。這也是留在大人心中的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團,一個從來都不無理取鬧的不吭聲的乖乖小孩,那一次怎麼竟會躺在地上滾來滾去,像個小無賴了,不就是一個小刺蝟嗎?

這就是玩具。現在已經太多太多,都有點讓人受不了了。但從前我們想要一個玩具,確實是不容易呀。性格倔強的人,常常是越不容易越向前,得不到的,偏要爭取;性格懦弱的人就不一樣,知難而退吧,比如像我,罷了罷了,沒有就沒有吧,漸漸地就與玩具遠離了去。後來倒是給兒子買過不少玩具,也看著別的孩子堆在玩具堆裏長大,隻是知道自己與玩具的緣分早已經錯過。

那一天乘坐長途車從南京回蘇州,雖然旅途單調寂寞,卻也未曾想得起它來。那時候它乖乖地待在提兜裏,無聲無息,提兜撂在我的腳邊,我幾乎忘記了它的存在。但是後來事情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回家後我從提兜裏取出玩具羊,就是在那一刻,我被它打動了,它的兩隻眼睛,哀哀的,楚楚的,讓我從兩顆本沒有生命的塑料玻璃球裏,就讀出了一個活著的字:善。

我騰出床頭櫃上最重要的位置,讓它就在我的身邊,或者應該說,是我想靠在它的身邊,體會著溫情,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是那麼的柔軟,覺得世界是那麼美好,覺得世界上的好人是那麼的多……這一切的情感,都是由這一隻玩具羊引起來的、是由它的善良的眼睛引起來的。

善,是這個社會的支撐,也是我們每一個人內在力量的來源。內心缺少善意的人,也許不能理解善這樣一種胸懷,他們實在是有點可憐的,因為他

們不知道善為何物,不相信天地間有善這種美好的品質。

我們都碰到過太多太多的善良的人,他們樂於做好事,樂於幫助別人,他們什麼目的也沒有,就因為他們天生是好人,他們天生就願意這樣。善待別人,他們就高興,就愉快,心裏就踏實。

羊年來了,羊的形象,永遠是善良,是溫和,所以這一隻普普通通的玩具羊,能夠讓我重溫和體會出許多情懷呢。即便是淺顯而薄的,我也不覺得難為情。

凝望玉樹

在過去的許多年裏,對玉樹似乎沒有什麼印象,有沒有聽說過、有沒有在文字上遭遇過,都記不太清了。但對青海卻是熟悉的,雖然一直沒有去青海,卻似乎總是在做著要去的準備,但凡遇見了青海的朋友,我都會說,我沒有去過你們青海。因為擔心高原反應,我曾多次打聽西寧的海拔,打聽去青海湖的路線,打聽著名的金銀灘草原在哪裏,漸漸的,對沒去過的青海熟悉起來,和不相識的青海親熱起來,知道青海的可去之處太多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今天在想,即使有一個假設,假設我已經去過青海,我也許仍然不知道玉樹,以我的身體狀況和我的旅行習慣,我不一定能夠走得那麼遠,走得那麼深,走得那麼高,我不一定能夠走到玉樹去。

所以,也可能這輩子,我根本就不會知道玉樹。

奇怪的是,就在今年四月,我頭一次聽到了玉樹。那是在地震前兩天,我先生回家跟我說,葉師長和他外甥女從玉樹回來了。我脫口而問,玉樹,是哪裏?一直到這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一個始終與我無緣的玉樹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了。我們的朋友葉師長陪著他從美國回來的外甥女夫婦還有一位尼泊爾朋友一起去了青海玉樹,葉師長說了去往玉樹的路途的艱難,說了去到玉樹的許多見聞,說了玉樹的友好的藏民和玉樹的震撼人心的寺廟。但此時此刻,我仍然沒有方向感,沒有地理概念,仍然不知道玉樹在哪裏,也沒有想通,玉樹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們費盡周折艱難而去的理由。

就在頭一次聽說了玉樹這個名字的兩天後,玉樹被摧毀了。在聽到玉樹地震消息的第一時間,我的心裏,忽然掠過一陣奇異的疼痛,為什麼半個世紀的時間都沒有讓我知道玉樹,卻在短短的兩天裏,在我剛剛知道了玉樹後,玉樹立刻就從有到無了?

地震後的第二天,我去外地出差,一路聽著廣播裏關於玉樹的消息,眼睛望著車窗外的江南春色,心情和思緒卻已經急奔到了那個遙遠的我從未去過的地方。想起在青海有一位作家朋友風馬,立刻就想聯係他問一問那邊的情況,但是手頭沒帶他的電話,便給風馬的好朋友、我們江蘇的一位作家荊歌打了電話,問他這幾天有沒有和風馬聯係,沒想到荊歌第一句話就跟我說:我很傷心,我曾經去過的結古寺沒有了。

我的心往下沉,沉浸在無限的痛中。那個遙遠而寧靜的地方,無論知道或不知道,無論去過還是沒去過,人們都將它珍藏在心底裏,即使是一次次的擦肩而過,即使是一次次的旅行都去了其他地方,但內心並沒有多少遺憾,因為總是覺得,來日方長,那個地方會等著大家的,那些畫麵是永存的,未來有的是時間,明天有的是機會。但是,地震來了,它粉碎了玉樹,也粉碎了人們的美好向往,人們的腳步,到底沒有追得上時間的狂奔。

這不能不讓人痛並惋惜。

但是我又努力地振奮起來,荊歌的話提醒了我,在玉樹遭受天災的時候,我們沒有能力在廢墟上用自己的雙手刨出生命的奇跡,我們也不可能去災區前線用自己的肩膀扛起玉樹的希望,那麼,我們這些用文學和文章做事的人,除了痛和惋惜,我丨門還能做些什麼?我跟荊歌說,你寫吧,把你對結古寺的愛和痛寫出來,讓我們一起回望曾經的結古、曾經的玉樹。

荊歌的稿子很快就來了,跟荊歌的聯係更是讓我的思路鋪天蓋地地暢通起來,我們的江蘇作家網迅速刊登出“凝望玉樹”的征文啟事,就在征文啟事掛出短短幾分鍾後,網站負責人周韞就發短信告訴我,網站已經收到了大量的來稿,我幾乎不敢相信。但作家們確實是以最快最快的速度,表達著他們對玉樹的凝望和掛念,他們快,是因為他們的心和玉樹緊緊連在一起,他們快,是因為他們手中的筆,天生就是為人類的情感傳遞和相互關懷時刻準備著的。

作家們的心聲,讓我感動,也讓我深信,我們江蘇的作家,和全國人民一樣,在回望曾經美麗的玉樹的時候,我們更會用自己的努力,為未來的同樣美刪的玉樹祝福。

玉樹地震了,但是玉樹沒有被摧毀,玉樹不會倒下,她永遠臨風而立,立在祖國的懷抱裏,立在全國人民的心底裏。

珍藏與實用

我們每一個人的一生中,也許確實會和某些地方永遠都不發生某種關係,比如一個偏遠貧困地區的不識字的老農民,他一輩子都不進歌舞廳,這完全可能,又比如,一個先天的盲人,他一輩子都沒有去過電影院,也可能,但是我想,我們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和醫院發生一些聯係,許多人在醫院出生,另一些人也許不生在醫院,但他以後會去醫院看病,或者也許他身體很好,不生病,不用去醫院看病,但是他的親朋好友也許會生病,他陪他們去看病,或者去醫院看望生病的他們,等等,總之,我們每一個人,這輩子,或多或少或深或淺都和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這醫院,也許是現代化高樓聳立的大醫院,也許鄉村的簡陋的小醫院,一間病房,一個醫生,這都和我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